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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辉的八十年代

2023-08-31  本文已影响0人  王猫mao儿

        付家大街是南关村的付家大街。那时除了人民大街,高密的街道无论宽窄还都是土路,没有现在这般“一条条大道宽又平,一栋栋楼房披彩虹”的气势恢宏和大气磅礴,但纵横交错蜿蜒逶迤,尽得自然,付家大街便是如此。街道上百姓的房子不像现在这么整齐划一,但却是错落有致。大多青砖砌墙,灰瓦盖顶,偶有几家的房顶上铺着麦秸草。老百姓用黄泥青砖砌成的围墙围着房屋圈出了自己的院落。院内一些高大的花草树木会探出围墙。在花开的季节里,一嘟噜一嘟噜淡紫色的梧桐花,一串串碧绿色的榆钱,一提溜一提溜雪白色的槐花,一簇簇火红色的月季花…...各自散发着独特的味道,一阵风过,枝叶花朵婆娑舞动,引得墙外行人纷纷驻足,仰头望去,情不自禁地微笑了。

        进入八十年代,老百姓的日子好过起来。国家搞活经济,政策允许,一些脑筋活泛的人做起了买卖,街道边上出现了摊贩,贩卖着各种生活用品。卖东西的小贩们喜笑颜开,老远便用热情洋溢的声调招揽着眼前经过的行人。

        付家大街东头和石头胡同的交叉点东北角建了一个溜冰场,紧挨着当时的南关小学。日子好起来的人们肚子饱了,衣也新了,脸也亮了,开始了会耍会玩。夏日的晚上,溜冰场里简直人满为患,付家大街的,南河湾的,天坛的小青年们一个个长发齐肩,头油打的能滑到苍蝇,花衬衫捆在身上,喇叭裤紧紧地卡住臀部,裤脚宽的能包住鞋子,那鞋子是五公分以上的粗跟的高跟皮鞋,藏在肥大的裤脚里,显得身形更加修长。大喇叭上放着《热情的沙漠》和《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热烈高昂的音乐听得众人热血沸腾,身体不自觉地打着拍子,纷纷想下场一展身手。场内,男的女的大的小的,会滑的,踩着溜冰鞋从人群的缝隙里呼啸而过,灵巧自如;不会滑的,双手拽着场地边上的护栏小心谨慎地前行,一个不注意便摔个四仰八叉,惹来一阵哄笑。场子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场内,尖叫声,口哨儿声此起彼伏,场外,小孩和年轻人伸长了脖子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去,上了岁数的人则摇头叹息,恨不得从空中伸进手去,把自己那丢人现眼的儿子闺女抓出来。

        这个溜冰场便是本文的主人公程少辉承包经营的。

        程少辉,南关土著,家有三姐一妹,父母健在。家中父母失和多年,两处分居,父不管家事,在外多处留情,今日莲花明日牡丹,多段露水情缘。母亲姿容秀丽,长身玉立,年轻时是个美人,也曾和少辉父亲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只是后来,家中变故,生了嫌隙。

        林凤眠家和程少辉家比邻而居,关系融洽,凤眠和少辉互称对方母亲为婶婶。少辉之母和凤眠之母关系极好,同为家庭主妇,闲暇时常常串门聊天。一日,少辉之母和林家婶婶看着电视聊起了女人的穿着。少辉母亲回忆起年轻时,在冬天穿着旗袍和高跟鞋出门,为了好看,不能在旗袍里面套太多衣服,冻得小腿生疼,走在街上一溜小跑。少辉父亲会拿着大氅出门迎接,恨恨连声:就不能多穿点?冻得鼻青脸肿有啥好看?少辉母说到这里,双手一拢轻轻的拍了一下手掌,笑着对林家婶婶说:我也不敢吭声儿,麻溜地进去换棉袄棉裤。那个老东西有一次出门子,几天后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是个半夜,我关着门,他在外面敲门,跟唱戏似的:娘子开门,相公回来了。少辉母又是一阵笑,林家婶婶也跟着笑起来,觉得有趣。

        少辉童年时期和少年时期是快乐的,家里门户很大,父亲兄弟好几个,祖父又是县城里的名士,自然没人敢惹。只是那个年代物质匮乏,家里五个孩子,七张嘴,日子过得紧巴,少辉母亲偷偷地做些衣服鞋袜卖掉换些钱花,却被以投资倒把罪判了一年有期徒刑。期间,少辉父亲和别的女人有了感情,不再归家。待少辉母亲刑满释放时,二人已是离心离德。从此直到他死,二人再未现从前之恩爱。少辉父亲在外独居,也不惧外人指指点点,依然莺莺燕燕,活得自在。少辉母亲则独自饮泪黯然神伤。好在78年底政策变了,孩子们都有了工作,上班的上班,经商的经商,纵使没有大钱,但日子过得也算比较滋润。少辉母亲和儿子住在一处,出嫁了的女儿们也都住得不远,几乎天天回娘家。儿孙绕膝,其乐融融,倒也弥补了少辉父亲给她造成的伤痛,年岁一久,便习以为常了。

        82年元宵节,天色刚黑,鞭炮礼花便噼里啪啦的响起来了,路上人流如织说说笑笑,拖儿带女地赶往人民大街看花灯。经过正在放鞭炮的人家,多数捂起耳朵快跑,也有少年刚从课本上学了五官相通的道理,不捂耳朵,张着大嘴,站在一边等放完了再走,样子滑稽可笑。一个个钻天猴飞到空中“啪”的炸裂出一朵朵五彩的烟花,划亮夜空。路上最多的是锅子花,硕大的锅子花摆在地上,金花呲呲的窜向空中,一条条的金线如同火树一般的开枝散叶,极为壮观。肚子里有点墨水的青年趁机吟诵:火树银花不夜天,兄弟姊妹舞翩迁。火光下人们笑语盈盈,满脸喜气,这句话倒颇为应景。当时,还没有大肆进行城市规划,人民大街沥青铺路,是高密最中心最宽敞的一条大道。道路两旁的树木多是槐树,冬日光秃秃的枝杈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最多的是带着谜面的宫灯。那年代刚刚开放,好耍好玩的光景不多,爱热闹的人倒不少。十里八乡的人如潮水般的涌来,把这条街挤得咚咚的结实,结伴之人若不拉紧了手,一转眼便被冲散了。踩掉了鞋也不敢弯腰,怕被踩伤踩死。少辉和母亲及几个姐妹一起看灯,人群中被人推来搡去,没多久少辉便落了单。好在离家不远,便也不急,稳住身体,随着人流去了。二十出头的少辉正是最好的年纪,遗传了父亲的生意头脑,又遗传了母亲的美貌。身形瘦削,肤若凝脂,口若含丹,带一丝少年的腼腆。乍一看温文谦和一书生,仔细看去,一双眼睛却是波光流动,如同水里窝了两丸黑宝石,亮晶晶的。看女人时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抬眼一看便迅速地垂下眼帘,眼睛看着旁边的地面,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着,看起来有几分青涩和害羞。这谁能受得了,一路花灯看下来,少辉收获了无数芳心。很快倒提媒的便踏破他家的门槛。

        这众多的女人中就有他未来的妻李玉玲。玉玲自从元宵灯会上见过少辉,便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二人见面之后,少辉未置可否,玉玲便天天登门,以正牌未婚妻自居。白天帮着少辉家打扫院子,洗衣做饭,整理屋子,晚上缠着少辉压马路。月色下,二人在青石桥上看脉脉的流水,在树荫下看摇曳的枝叶,在墙角处闻沁脾的花香,细语呢喃,卿卿我我。直至少辉母亲扯着嗓子喊少辉回家,玉玲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素日里,若有其他女人和少辉多说几句,戳七弄八眉目传情,玉玲这一整天就会泪眼婆娑,担心不已。少辉母亲知道儿子随了他老子的多情,怕夜长梦多,收不了场,便让少辉和玉玲定了亲,不久后,领证结婚。一年后,玉玲生下儿子,全家沉浸在喜庆之中。

        玉玲身材健美,性格奔放,虽然做了母亲,仍然改不了身上作女儿时养成的一些闲散习气。说话不经大脑,经常惹得婆婆不高兴,少辉母亲气不过就到林家去聊天散心,林家婶婶便宽解一番。少辉儿子慢慢长大,跟着奶奶在街头上玩。夏日,光着身子,穿一件大红色的肚兜,头发黝黑肌肤雪白,越发衬得小娃娃如同人参果一样。满大街上的人都过来围观,喜欢的不得了。少辉母亲便欣慰地笑,说:鹏鹏还不如他爸爸小时候好看。鹏鹏就是少辉的儿子。程母的这句话拿到现在说就是有点凡尔赛了。玉玲深深地爱着少辉,年少的人,婚后还想继续着婚前的浪漫,也不在乎婆婆的看法。晚饭后,碗碟筷子也不刷,抹抹嘴就拽着少辉去压马路,气的少辉母亲连连摇头。月光皎洁,玉玲挽着少辉的手,像小孩子一样晃来晃去,一双望夫眼柔情蜜意地看着丈夫,少辉也笑吟吟的颇为心动。情到浓时,两人隐在树荫下拥抱亲吻,忘乎所以。凤眠母亲开门倒煤灰恰巧碰见,二人惊觉,迅速弹开,面墙而立。凤眠母亲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掩门回去了。

        少辉会做生意,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宽裕,玉玲为人也大方,经常会将家里多买的吃食送一些给要好的邻居。有一天,玉玲多买了一些藕,吃不了,她便带了几根送给林家婶婶,那时候藕在高密还不多见。玉玲去时,恰巧凤眠的小妹妹凤云正在和她母亲怄气。林家婶婶给玉玲使了个眼色,玉玲便拉起凤云去了她家。那会儿凤云还小,八九岁的年纪,和少辉玉玲玩不到一起,倒是很喜欢鹏鹏,整天逗着他玩。凤云因为在家里哭了一场,情绪上还没恢复,便讪讪地坐在玉玲的屋子里,没话可说。少辉坐在椅子上,玉玲则站在他身侧,双手扶住他的肩头说说笑笑,鹏鹏则在一旁自己玩耍。正当凤云局促不安不知找个什么借口回家的时候,玉玲却俯下身子,一只胳膊环过少辉的后脑勺,掰起他的脸,开玩笑的对鹏鹏说:“鹏儿,鹏儿,快看哈快看哈, 我和你爸爸亲嘴儿”,一低头便亲了上去。窘的凤云接着站了起来,道一声:“哥哥,嫂子,我回家了。”慌慌张账地走了。回到家仍觉得心里像吃了个苍蝇,丧气不已,便给林母说了,林母笑了笑,说:别想了,回来就行了。第二天,父母聊天,凤云围在眼前,林母笑着和林父说了,指着凤云说,这孩子看不惯。林父笑着轻描淡写的对凤云说:“出去不要再传了,这没什么,人家感情好……”凤云多年后再想起此事,才明白让自己丧气不已的是玉玲展现在自己眼前的轻浮。彼时年幼的凤云认为她的行为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少辉和玉玲家的生意顺风顺水越做越大,人手逐渐不够了。玉玲便将娘家的兄弟和姊妹们全叫了过来帮着照应生意。她觉得都是贴心人,既帮助了娘家,又方便了自己。她不会想到,就是这个决定大错特错,为她今后的命运拉开了悲惨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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