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27
情怀秦巴汉水 (原创---散文)
寒剑
自陕南回来后,就想为它写点什么,但一动笔方知自己文笔实在笨拙,心中纵有千言万语,纸上却难留只字片言,故尔罢手。谁曾想,这一搁笔竟是五十个春秋匆匆过去。
追寻
是的,怀着对昔日的记忆和追思,我又一次来到陕南,站在这曾留下无数襄渝铁路建设者足迹、汗水和无尽思恋的土地上,做为一名当年的学兵,触景生情,真是感慨万千。人生能有几次搏?那一段挥洒青春的时光,那一段血与火的艰难征战里程,那一段生与死拼搏的感人场景,又怎能让我忘却呢!
这一切的一切,无时无刻都在脑海中滚动、撞击着我的心灵。
我来了!我向大山纳喊,我向大地顷情。我又一次站到了我所熟悉而倦恋的土地上,去追寻、追寻那己过去却久聚在心头的深深情怀。
清晨,我便从安康乘船沿江而下。
已进入三月,大地开始复苏。在陕南,春的气息比北方早了许多。山野、大地己是绿郁葱葱,江水显得清澈碧蓝。
当地人曾说:自古巴山汉水雾就多。不错,站在船栏前,凭栏极目,好一片迷人的晨雾!山水和雾搅在一起,真好似一幅淡墨泼就的山水画。回首安康城,被这烟波浩渺的云雾所缭绕,时隐时现,极为壮观。细观这云雾,淡似轻纱漫舞,浓又似掩帘飘垂。如低眼下视,只闻舟船声不见舟船影。放眼远眺,蓝天碧空之下,这逶遂嶂叠的座座峰峦,悬浮于冉冉的雾海之上,随风轻移,真好似苍海行扁舟,天空驾浮雲。触目间,如临蓬莱仙境一般。
嫣日呈现,云雾也随之淡去。大自然慢慢拉开唯幕,青山绿水立呈眼前,真是千里咫尺一目收,大地山水一臂揽。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新历目,整个山峦群峰如同水洗一般。草木葱绿,峭岩倒耸,远峰涂碧辉,近山染嫣霞,放眼极目,真是心旷神怡。
目触这沿江两岸这熟悉的山山水水,心情徒然有些激动。这青的松林,徒削的岩壁,幽暗的峡谷,湛蓝的江水……无不构起我对昔日的无限追思,仿佛我又回到了当年那火热而激情滿怀的生活中,仿沸看见山梁上坐落的一顶顶帐蓬,听到了回响在山涧峡谷中震耳欲聋的开山炮声,又仿佛听到了那筑路者激昂亢奋的歌声和看到了那漫山迎风摇戈的红旗。
思念一
不错,我向往这里,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有我们汗与血交溶的印记,每一座山峦、每一块岩石,每一条溪水都咐印着铁路建设者的无畏、坚实的开拓精神,都留有他们艰辛的足迹。
是啊,当年我们来时,这里己安静了几千年或更久,山是古老的,林是原始的,几千年的封闭,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原始、落后,然而随着一声开山炮响,唤醒了沉睡千年的深山老林,百万筑路大军开进了这荒芜而沉默的处女地。近千个日日夜夜,他们风餐露宿,开山劈路,遇水搭桥,战险山斗恶水,挥洒青春,终于在这山峦叠嶂、荒凉的大山腹中修建了具有战略意义的钢铁大动脉-----襄渝铁路。
当第一列披红挂花的列车开过来时,无数建设者激动地流下了热泪,他们欢呼着、追逐着、跳跃着,他们无法控制这一刻的振奋、激动。他们动情地哭,兴奋地喊,襄渝线啊!你承载了多少人多少代的期盼和梦想,你又斩断了多少年浸绕在大山中人的苦难和愁苦。同时又记录着建设者们的多少汗水、多少辛苦与艰难,也显呈着学兵们的多少希望和理想,也清晰地付印着多少学兵们的青春和热血。
想到这,久聚在心头的情感又一次强烈地迸发出来,视觉中,我感到在两岸耸立的峭岩上浮现出那些血与火锤炼中诞生的一尊尊高大而不朽的身躯。虽然他们离去己很久了,但他们的英容与精神似乎仍在伴随和守护着亲手筑就的钢铁大道。
我的心有些颤抖,眼眶也湧滿了泪水。他们都是有志的七尺男儿,有着光辉的前程、远大的理想,凭着一腔热血,一无反顾地为祖国的建设奉献了青春、贡献了生命,长眠于这块大地上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更久。
我有时常在想,你们真的沒有遗憾和悔痛吗?
五十年,弹指一挥间。当年十五、六岁的学生娃如今已两鬓染霜,有了家庭、有了儿女,看到了现代化的进程,享受到了人间的幸福。而你们呢?不痛吗?不悔吗?当年你们还是一些学生呀,有多少事业在等着你们去开拓,有多少美好的理想需要你们去实现,有多少幸福等着你们去追求、享受,前途,对你们而言会有着多么大的诱惑啊。可你们却为了祖国和人民的美好明天献出了宝贵而年轻的生命。你们走了,走的是那样的坚定和自信,在你们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是那么坦然和无畏,那己失去血色的脸上根本看不到有一絲的悔恨,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胸怀和境界啊!
我不知后人会对他们有怎样的评说,但我坚信,即便是被人忘却了的英灵,还有那些千万个普通的建设者,一定会给这阳光渲染的丛郁密林、层层山峦,深随的峡谷、这长年流淌的湛蓝汉江留下无法抹去的那个时代的伟大精神。
突然,一声长长的鸣笛打断了我的思绪,抬头上望只是山涧回荡的鸣笛声却不见车影。许久,才见到一列满载货物的列車好似长龙一般从半山的一条峡谷里奔出,但不等细看,转眼间又钻进了大山腹中,留下的只是渐渐淡去的轰响。
"多么伟大的工程啊!"不知是谁在我身后赞叹道:"当年建设真不知有多艰险呀!"我转过身去才发现身后站了不少人,说话的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这时,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像是自语又像是对众人说:"是啊,建设它可真不容易,为了它的今天,当年不少人受伤至残,还有人献出了生命。我们不应该忘了他们。"话不多,说得却很深。
我被老人的话所吸引,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老人。一身似乎是第一次上身的铁路制服,从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完全可以想象到这是一位长年在外奔波于铁路线上的老战土了,年纪己经很大但身板却很硬郎。
此时他扶栏倚望,眉宇微锁,好像在思索着什么。我喑自思忖:这位老人来这里,莫非追思着同我一样的情怀?
此刻一个大转弯,船驶进了急流、航道突窄,两岸耸削的岩壁好似伸手可触。船驶进了浅滩急流,开始有些榣摆了,乘客见状 不禁有些惊慌,可见掌舵老大依然神态如旧。其实人们大可不必为此担忧。这种急流险滩在汉江上有几十处之多,船老大对此早己了如只掌,习已为常了。
很快,船就驶出了急流,江面也一下割然开阔。不远处有一条满载貨物的不帆船正吃力址逆水而上,船上一条长长的竹绳被拖向斜对面的削壁上,十几个光着脊背的纤夫正喊着号子拉纤。他们几乎在贴岩爬行,那深沉、高亢的号子声划过江面,回荡在两岸山峦峡谷间。让人听来似乎有些悲苍,就连那根己黑黄发亮的竹绳仿佛也在这号子声的崔动中瑟瑟发着抖。
真是"足路漫漫 ,行道长长"。多少年来,无论刮风下雨,风雪严寒,纤夫们总是肩負重荷,一步一滴汗水和苍抖的号子伴随下从天明到日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沿江上下,沙滩上、坚硬如钢的峭岩削壁上刻落下他们祖祖辈辈凝结下的宽大而深深的脚印。
如今这种木帆船己不多见了,不过当你看到这种古老而陈旧的船和听到那回荡在山恋中悲苍的号子就会让你升起许多遐想和感慨。这深印在青石峭岩上的足里行间会使你感到中华民族古老,纯朴,勤劳,善良的不屈精神,在这里似乎更加显现的伟大、永恒。
缅 怀一
不觉中,船到了我此行的终点蜀河镇码头。
蜀河镇不算大,户尽百,人不过千,但却在沿江上下可算上繁华重镇。它坐秦岭面巴山,立于蜀河与汉江的交汇处,因上至安康,下至湖北丹江,此镇系中点,无论上下的行船必要在此过夜。镇上所居之人,可谓天南地北各省均有。我当年曾认识的一家人就是旧社会落难到此的北京人,虽然几经演变,但乡音未改,全家人都能讲一口地道的北京话。四十年未见,不知如今怎么样,是否还能认识我?
沒想到,当年的蜀河镇与今日有了天翻地复的大变化,老镇依在,又建了一座新镇,新盖的住房与商业大楼十分惹眼,人们的穿戴住行也与当年不可同语。当年的旧宅己无可寻觅,可我在街道上恰巧遇到了当年给我们连送莱的一个小伙子,迎头见面的一瞬间我们惊呀地认出来了,虽然都己两鬓班白,俩人像小孩一样拥抱在一起。几十年的相隔、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都老了,回想当年真是千言万语也难表达,是幸福的高兴还是回忆过去的艰辛,我们不禁都落了泪。他告诉我:“自从铁路修到家门口,加之党的政策好,如今这里的人都富了。”
他的话让我确信无疑。这里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又有无数的山珍野味,更有特产的桐油,过去因运不出去而发愁,如今火车一通,山里开了矿,镇上有了自己的工厂、企业,取代了过去世代为生的手工作坊,尤其是特产桐油,大批地运往祖国各地,又带回他们的所需。所以这里的生活大大地改善,人们安居乐业都取决于这条铁路的建成。
在他家吃了午饭,我独自一人来到江边。我自然地抬眼向对岸望去,那地方我太熟悉了。当年我们连队就安营在对面的半山腰上。如今那干打磊式的房子不见了,取代的是一排排长大了的桐树林。此时正值桐树开花时节,洁白的桐花档住了绿叶,远远望去,白绒绒一片,可以清楚地感到阵阵吹来的微风中夹杂着山野特有气息和桐花的浓香。
我把目光移向左边,紧挨着这洁白桐花旁有一片青绿、迎风摇戈的松柏林。看到这,我的心割然一沉,因为我知道,在那里曾长眠着十几位为襄渝线建设而牺牲了的年轻战友。
我此刻己无法平静了,多年的企盼,不正是在寻找那死去而不朽永恒的英灵,在追忆那被遗忘而又确在的伟大而平凡的精神吗!
我忽忙奔上渡船过了江来到山脚下,可欲登的脚却停下了。脚下昔日人流不断的小路己不可寻,这己完全被齐腰深的荒草和灌木所掩盖。
我感到从末有的暗然和痛楚,更多的是内疚。这就是我苦苦追寻又永不能忘却的神圣之地,也是英烈们安息的地方吗?
我真不知怎样告慰这些英灵,真的那段辉煌与火热在人们的记忆里巳成为过去?那惊人勇敢的一刻也己暗然谈去,那代表着那个时代的忘我为人的精神也被时光流拖而遗忘了吗?连这些为祖国建设而献身的英烈们也会在社会的进程中忘却了吗?
是的,我不敢去深想,害怕心痛的血会流了出来。
凭着昔日的记忆,踏着荒草,挤过灌木我终于来到山上。
这里是静削削的,阴暗的林荫下高低不均地座落着十几座碎石与土混合的灵墓,不知名的小草枯绿相间地铺扎在上面。冬去春来,风吹雨淋,有几座被风蚀的快平了,本来就不经腐的木质碑早己荡然无存了,谁的墓已无从考证,只是凭昔日的排列和记忆来分辨了。
在寂静的荒草丛中,这里显得十分荒芜和凄凉,己经很少有人来了。但值得让人心慰的是那些当年栽下的松柏己经长高、长粗,在没人管护下它竟长得翠綠挺拨,看上去俨然如似一尊尊雄伟、键壮的卫土,忠于职守,不谕地守护在这神圣的土地上。
我默默地站在这些无言的烈土面前,心情感到格外地沉重,是哀思、是内疚、是怀念?我有点酸楚。
愁郁的心很乱、很乱,四十年的光阴就这样默默悄然地走过了,当年参加襄渝线建设的战友啊,别人不来我不能强求,你们是否来看过他们?忘了吗?哪天你带孩子来看看,站在他们面前肯定会有许多感想,也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收益。其实,人生不过百余年,要怎样渡过呢?只要活的有意义,死的有价值这是最起码的。
我常在思索;在危急时刻,难道你的真的沒有想吗?一瞬间你将会失去一切,所有的生活、家庭、希望、理想、幸福、、、、、、、都将随之而消去。你们真的无所求吗?也不悔吗?我不相信!肯定这一切你们都想了,而且也想得很多,想到生的幸福,死的可怕,但那一刻你们无遐顾及。在你们从小的教育理念中,祖国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你们无畏无悔地挺身而出。只有你们能做到,也只有你们这种精神才称的起高尚而伟大!
是啊,战友,你们都是普通而平凡的人,不会有人来打忧你们,伴随你们的只是光阴和寂默的大山、松林,如同你们周围那些无言而无名的小草一样,生时装点大地,死时无声无息。
每逢我在这样想时,在悲郁中总有一絲的激动和不平,你们的无私品质、高尚的精神不可能被遗忘,在岁月和历史的进程中一定会激发出璀人奋进的光辉!此时此刻,又不禁使我连想到那些终日无所事是的朋友,如果你能来这里体会一下,也许多少会体会到人生的价值、也会振奋一下精神的。
永恒一
夕阳西垂,整个松林显得更加幽暗、寂靜。这时,我猛然看见不远的松树旁,一动不动、默然地立着一个人。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那削瘦的身影和一身路服,让我一下想到了船上看到了的那位老人。
我感到有些惊讶,但惊讶中又有所安慰,在这里必竞又有一棵和我一样被触动的心。
老人的心仿佛已溶浸在这肃暮的哀思中,以至当我走到他身旁,脚步声才使老人转过身,显然,他早己看到了我,沒有一絲的惊讶。我看到老人那饱经风霜、满布皱纹的睑上眼中饱含着泪水。显然,老人己来了很久,眼前的坟墓上荒草己祓掉并培上了新土。"老大爷,您来看谁?"我轻声问。
"来看儿子。"老人回答声中充满了爱怜和哀思。
"您这么大年纪,怎么沒人陪着来?
"他们都忙。"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说:"我今年己八十二了,这也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了,唉!"老人叹了口气,泪也流了下来。
老人的话让我的心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我不知怎样来告慰老人,只是默然地站在一旁。
望着眼前的坟墓,在想,在想……刹然,我想起了老人的儿子,是他,是他在撑子面塌方的危急时刻,为了一起施工的十几名战友的生命勇敢地冲上去,用自己瘦弱但坚硬的肩膀顶起了即将要塌下的巨石,让战友一个个通过。战友得救了,他却被砸在了巨石下面,'"排长,排长!"大家高喊着扑了过去,用双手刨呀扒呀,当他被抬出来时,他己停止了呼吸。他牺牲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在这充满美好希望的世界上消失了。
他去了,但我仍清楚地记得,他死的很平静,在那己沒有血色的脸上,是那样地坦然、从容,看不到一絲的痛苦和怨悔,好像他做了他应该做的事,完成了一次人生的使命。
是吗,难道他内心真的那么平静吗?有谁能理解和明白他临死的瞬间会想些什么,他心中又有怎样的一个世界。他走了,无怨无悔地走了,告别了战友和亲人。但他却沒有离开这块被之唤醒的山和大地,他骄傲地做了山的儿子。
我伫立着,思绪着,内心也在搅痛着。
松林中己暗了下来,周围很静,也许它们也在为这些死去的英灵在沉默、在哀思着。
此刻,山谷中传来一阵列车的轰鸣,一列客车沿着汉江急驰着,很快就渐渐远去了。老人一下抓住我的手,我感到老人的手在抖。他有些激动地说:"我看到了,我儿子死的值。"他的话虽平淡,但我听来却似山峦天际中发出,声音苍劲而有力。
多么伟大的父亲!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一个老工人,却有着这么宽阔而伟大的胸怀。我更坚信:老人的儿子同所有牺牲的战友一样,会用他们血肉之躯和他们不朽的精神,激历后人,把我们的祖国建设的更好。
西阳己沒下山,我扶老人下了山。
在与老人不多的话语中,我了解到老人一生非常艰辛,生有两女一儿,在儿子牺性不久,老伴便因悲痛而去逝了,后来他和女儿的单位早早解散了,女儿靠打零工维恃生活,自己靠修自行车为生,虽然现在有了一定的退休金仍很艰难。
我不知怎样劝慰老人,心,很痛,很痛。
到了山脚下,老人仍不时地停下脚步,回首凝望着山上,久久不语。
我不知老人在想什么,但我明白,老人心中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他扔不下这份父子情,丢不下这份忧思。他有生之年还能再来吗?这是他唯一的牵桂。
走出很远了,老人仍不停地回首。此刻,那片依稀可辨的松林仿佛一下变大起来,俨如一位慈祥的母亲,微风摇戈的针叶如似那已染的鬓发,她安祥地守护在那里,静静地顷听着儿子们的诉说。以她那溫柔的慈爱、宏大的胸怀容触着儿子们的沉静与寂默。
别了,战友,我一定还会再来看你们,岁月可以让人忘掉许多,但你们在我心中是永远也抹不掉的。
别了,那母亲般的松林,你会静静地守护他们几十年、几百年,甚致更久。
别了,久绕心间、终生难忘的秦巴汉水。
谨此献给光荣的三线学兵
二零一九年三月于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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