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演说家
嘘，别说话，演出要开始了。
1
当我站上这一块小小的，凸起来的踏板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走上了只属于我的舞台。下面是一片漆黑，但我知道有无数双眼睛正看着我，他们中间有些人充满渴望，有些人百无聊赖，有些人转动着笔等着看我的笑话，没关系，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给了全场一个倒数的机会，3,2,1。
“大家晚上好，很感谢有那么多人来到这里，在那么深的一个夜来到这里，为的只是听我说一个故事。我从来不是一个讲故事的专家，事实上，这个故事的大概剧情在座的绝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但是你们还是来了，我知道，你们是想听我，亲口说出这个故事。”
我看了看台下黑漆漆的人群，笑了起来。
“也是，当事人的故事永远要当事人亲口说出来才显得最为生动形象。”
2
两年前我还是这座城市里的一名流浪汉，我二十三了，没有学历，没有工作，没有房子，没有车子，今天不知道明天睡在哪里，上顿吃完不知道下一顿靠什么充饥，两年前的我绝对想不到两年后的生活，那里有金钱豪宅名车美女和最为重要的权利地位。
故事的开头要从两年前的一个雪夜说起，那一天的雪太大了，几乎淹没了整座城市。有钱人早早地躲进了自己的房子里围着壁炉取暖，而流浪汉们则只能裹着破破的棉大衣乞求上帝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很显然我属于后者，但是不幸的时候，我可能是那些看不到明天的后者。
这时候，一碗热汤放在了我的面前，我第一次看到了他，他冲我笑了笑，我惊讶地发现，我和这位身穿貂衣脚踏厚底靴的绅士竟然如此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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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位流浪汉，他之前是没有名字的。是我把他带回了家，为什么我对他那么好？可能是他长得和我很像吧，你们也知道的，即使在路上随便看到一个陌生人与自己有一个器官的相似你都会感到亲切万分，更不要说是在那样一个下雪天，我当时在想，如果我不救他的话，上帝是不会原谅我的吧。”
“我把他带回来了家，我的妻子和小女儿都对这个流浪汉充满了好奇。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留这么长的胡子和头发。我请人帮他修整了一下容貌，当他洗完澡重新站在我们一家三口人的面前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嘿，他长得还真像我啊。”
“从那天开始我们都叫他鲁迪，他爱这个名字，他说他的生命是从那个雪夜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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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的主人叫比昂，他的年纪跟我差不多，但是我们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当我每天在担心着下顿吃什么的时候，他却在为订不到香榭丽舍大街旁的那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的景观位而黯然神伤。
比昂是一个很棒的人，虽然他来自上流社会，但是却对于充满热情，不过他可能并不是对所有流浪汉都这样，他给我看书，教我学写字，还给我看了很多他珍藏着的绝版书，我竟然看到了我的偶像但丁的亲笔书！虽然在这之前我对但丁的所有了解仅限于神曲这两个字。
比昂的妻子费露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他们还一起养育着一个可爱的女儿，她叫爱丽丝。她的眼睛真的是太漂亮了！听费露说，比昂的身份是一名大演说家，但是这就让我更加感到奇怪了，因为我从那个雪天开始，就从来没听比昂先生说过任何一句话。就在我知道这件事不久之后的一天，比昂敲开了我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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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鲁迪，他就像是我们这个有点死气沉沉的家庭的一股清风。他踏实，能干，而且不怕累，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彬彬有礼充满了绅士风度，完全没有半点流浪汉的样子。费露和爱丽丝都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每次我因为要演讲不在家的时候，我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妻子和女儿会感到无聊。”
“你们知道的，演说家的职业特性，我不能够时常在家陪伴的家人，所以鲁迪在那时候我就觉得是一份上天送来的馈赠一般，我能够安心地工作而不用担心家里出现什么问题，因为鲁迪总是能够搞定这一切的。”
“直到那一天，我回到家，漫天的血光像是一柄匕首撕开了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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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唯一一次听到比昂先生说话，他的声带毁了，按照他的说法是有一天酗酒过度第二天起来就这样了。但是他不能说，他在这个上流社会的形象是一个充满礼貌的绅士，为了形象他不能酗酒，为了职业他不能停止演说，但是如今他都做不到了，正当他濒临崩溃的时候，我在那个雪夜出现了。
比昂先生说，现在开始你就是比昂，我救了你，你要成为我的替代者，名利金钱我会分你一些，这些金钱足够你过上很好的生活了。我充满感激，比昂先生可是救过我的命啊！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接受。从此，我就成为了众目睽睽之下的比昂先生。
比昂的人生是丰富的，是优渥的，是充满奇思妙想和人生乐趣的。渐渐地我发现，我沉迷于扮演比昂先生，我渴望成为比昂先生，我不能放弃这个身份了。同时，一颗仇恨的火苗在我的内心燃烧了起来，为什么同样的年龄他就可以那么成功而我只能是个流浪汉？为什么明明我已经有不输给他的演说本领，但是大部分的金钱名利还是要归他？为什么明明是我在公众场合累死累活，他却能够在家里和那个绝美的女人床笫之欢？
仇恨终于吞噬了我，我变得彻底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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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迪就是个畜生！所有的绅士风度和平易近人的样子都是他为了达到他最终目的的假象。他奸杀了费露，甚至连爱丽丝都没有放过。我永远忘不了我最爱的两个人脸上露出的错愕的表情，那种绝望...对不起亲爱的，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把这个该死的流浪汉带回家的！”
——演说家，什么来着，对了，比昂先生说过，就是满口谎言也要说的荒唐正义一般。
“他看到了我，他脸上还带着血，他笑了，笑的充满邪恶，他说为什么你可以成功而我不可以，明明我们长得那么像。我极力地想要安抚他，我说鲁迪这是为什么，他说都是我的错，他说他回不了头了，他刺向了我。”
——事实上，那天比昂看到屋子情景的时候瞬间就崩溃了，他可没有我说的那么镇定自若。
“我抓住了他的手，他想杀了我，我感觉到那把匕首离我越来越近了，我想要阻止他。我感觉他仿佛要吃了我，我没有办法，说实话最后当我看到匕首插在他胸口的时候我也惊呆了，我没有办法，鲁迪临死之前还在叫嚣着，说一定要杀了我。”
——这是事实啊比昂先生，你的确在死前这么说的，我可没有说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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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为了自卫，我比昂，是无罪的！！”黑暗中掌声雷动。
红与黑之间只有邪恶吗，黑与白之间只有灰色吗，真相与虚假，虚假与欺骗之间还有什么呢，我叹了口气，看了看遥远的天空，那里有一颗星星在闪烁着，我又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雪夜和那碗热汤。
嘘，别说话，我是大演说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