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生12》启蒙

文|玉米粒niblet

小学四年，我总共经历三位老师。一位民办的女老师，一位会打玻璃球的姜老师，姜老师离开之后，接替他的是陈老师。

民办老师是本村的，就住在我家对面。姜老师和陈老师一个是姜家村的，一个是陈家村的，距离我们王家庄村也不算远，四五公里的样子，每天都骑自行车往返。

01

民办的女老师年轻的时候很漂亮，也很会收拾打扮，名字跟她本人很符合，叫“美容”。她丈夫跟我家还是本家，不过出了“五服”了，在大连当工人，常年不在家。

美容老师总是把家里整理的十分干净利索，这与我家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我家院子里，总是堆满了花生藤、玉米皮、高粱杆和各类柴火。家里东西多，母亲每天田里来、土里去，屋里屋外很少有时间去收拾一下。所以我从小都觉得自己家里太乱，常喜欢到美容老师家里玩。

我上学前班的时候，美容老师和我家里关系特别好。我自幼讨人喜欢，学习又好，美容老师也特别照顾我。她有一个比我小2岁的儿子，放学之后经常到她家跟她儿子一起玩。她不忙的时候也经常到我家串门，帮妈妈摘花生、剥玉米。两家的田也是恰巧连接在一起，经常一起互相帮忙种花生、收玉米。

美容老师丈夫从大连买回来一台双卡录放机，那是全村第一台录音机，块头很大，女老师把它摆在屋子里最显眼的地方。我去她家玩，她就插上卡带，放歌给我们听。偶尔还会拿出空白录音带，把我们唱歌的声音录下来，然后再放给我们听，这对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闭塞的小村子半步的我，那种感觉真是太美妙、太神奇了！

我上二年级的时候，两家关系急转直下。我模糊记得起因是母亲在女老师和她婆婆之间好像多了几句嘴，说了美容老师欺负婆婆的什么话，美容老师便不再来我家串门。再后来矛盾更加激化，先是美容老师哥哥动手打了我母亲，后是父亲教训了美容老师的哥哥，这次矛盾在全村引起了轩然大波，俩家为此有十多年不说话。

我自幼胆小，看到大人打架就会心跳加速，特别紧张，大哭大喊“不要打了”，是真心的害怕打架。两家的关系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美容老师在学校也不再待见我了。甚至在不少学生眼里，我成了跟老师家里有仇的人家的孩子，不少小孩会拿这个数落我。

我上三年级，美容老师家的小孩上一年级。那是我儿时的好朋友，我却只能远远的躲着他。不大的校园里，因为他是老师家的孩子特殊身份，不少学生都围着他玩，我就更加成为了另类。现在回想起来，我稍许内向的性格也许就是在那段时间慢慢形成的。

美容老师毕竟只是民办老师，毕竟只有初中毕业，大概我六年级时，好像是清理民办老师，她也离开了教师岗位。她开始下田耕作，像我母亲一样劳作，但是她的家里依旧整洁利索。

02

我一、二年级是姜老师教的，三、四年级是陈老师教的。因为学的快、成绩好，这两个老师都十分喜欢我。

两个老师之间，我更喜欢的是姜老师。他50岁上下，穿一身灰色中山装，口袋里插着钢笔，脸上总是挂着十分和蔼的笑容。他喜欢跟孩子们一起各种疯玩，尤其是玻璃球神技，肯定也是他跟孩子们的多年对抗中练出来的。他会拉二胡，经常在课堂上拉给我们听。

陈老师爱面子，严肃很多，调皮捣蛋的孩子都很怕他，见他都躲的远远的。特别是那些爱偷着游泳、爱演小品的孩子们，真没少挨骂。

小学校没有食堂。两个外村的老师因为离家远，就轮流在学生家里吃午饭。遇到天气不好，晚饭也在学生家里吃。

每次快要轮到我家里管饭的时候，母亲总会提前准备，去集市上买些新鲜的肉菜，包点包子、水饺，还会买上一瓶酒，用最大的热情来招待老师。姜老师酒量特别好，陈老师不怎么喝酒。

老师来家里吃饭，孩子也会很紧张，交流孩子在学校的表现是必谈的内容。大人们都十分尊重老师，每次老师来家里吃饭都很重视，希望老师能够把自己的孩子教育好，这是人之常情。

有那么一次，姜老师提前一天交代我说轮到我家里管饭了，我忘记了告诉母亲。到了中午突然想起老师要到我家里吃午饭，就紧张的不得了。上午一放学，就赶紧飞奔回家。无奈，母亲下田还没有回来，掀开锅盖，锅里除了咸菜和玉米面稀饭，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我顿时赶到脑袋发懵，手足无措。

正在这时，姜老师进了门，看到我的焦急样子，立马懂了。他看着我笑，一点儿生气的样子都没有，自己动手拿起碗筷盛了稀饭，就着咸菜就在锅台边上站着吃起来。我仍旧耷拉着头不知所措的在旁边傻站着。

母亲下田回来，刚撂下锄头，看到这个场面，急脾气的她立马咆哮着骂起我来，姜老师则宽慰母亲，说别怪孩子，这个吃饱就行。母亲对老师陪着笑脸，对我仍然是很生气的样子。

后来，姜老师给我起了个外号——老忘（与“王”谐音）。

03

陈老师不喝酒，但我发现他一个特点就是特别容易脸红。因为这个脸红，我还闹过一个笑话。四年级陈老师布置我们写一篇《我的老师》，恰巧我看到杂志上一篇指导写作文的文章说，作文一定要真实。我就写了陈老师容易脸红，一脸的“红丝肉”，这惹的他很不高兴，问我为什么这么写。我把杂志给他看，他显得很无奈，脸上似乎更红了。

陈老师脸上的“红丝肉”我还见过一回。

那一次母亲带我去陈老师所在的村子里赶集。我不是特别馋嘴，但是每次赶集一般会要求母亲给我买上一碗羊汤，再加两根刚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油条，坐在摊主的小桌子上享受一番。羊汤的鲜美，油条的香软，我觉得小时候的好味道都在这里了。这一次母亲也毫无例外的给我在小桌子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我一边享受着美味，一边观察着卖布料衣服、卖瓜子花生、卖蔬菜水果、卖年糕粽子、卖猪牛羊肉、卖鱼虾螃蟹等不同摊主的吆喝。

当我的目光落在一个卖鸡蛋的摊位上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容进入了我的视野。白衬衫、黑边眼镜、红脸，陈老师！他身前是一个柳条编的大筐篓，里面是白花花的土鸡蛋，我的目光投射到他的脸上的同时，他也同时发现了我。目光对视，我又一次看到了他脸上的典型的红丝肉，这太突然，我没有想到我们尊敬的、极爱面子的陈老师竟然在集市上摆摊卖鸡蛋，我的脑袋有点发懵，这太尴尬了！我不该到处瞎看。我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中足足有半分钟，筷子上还夹着一截子蘸过羊汤的油条。我感觉陈老师好像对我笑了笑又扭过去了头，我看到他的脸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似乎比秋天的红柿子还要红。我赶紧低头稀里糊涂的把碗里的剩下的羊汤油条消灭掉，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集市上穿梭的人流中。

三位老师，我最喜欢的是擅长打玻璃球的姜老师，最惧怕的是容易脸红的陈老师，最感觉心情复杂的是美容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