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08】恼人的土地（三）

天并没有下雪，但余蛋和媳妇心里拔凉拔凉的，像是有雪下在了那里；凡是大公路两侧有地的都分到了补偿款，就单单没有他们家的。

院子的那两只麻雀一大早就吵吵，天天如此，不就是为了争食吃吗，干嘛要吵架呢，一家人就不能好好说，心平气和地解决一些家务事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能！

往日，余蛋和媳妇吃早饭时，常常拿槐树上的那两只麻雀打趣儿，在一起总吵却从不分离，两口子在一起生活是不是就是这种状态呢？

他俩也吵。为孩子在哪儿上学吵，为谁该管孩子的作业吵，为谁去参加孩子的家长会吵。

一切名义上的吵都是围绕孩子，实际都是为了各自的工作。都忙，都缺少时间。

余蛋在一家房屋中介上班，那是一个打鸡血的行业，每天都是亢奋状态，底薪加提成的薪资制度，饥一阵儿饱一阵儿，极不稳定。媳妇在一家酒店做客房服务，早中晚三班倒，年会上领导暗示她春节后会提她做领班的，希望象春天一样令人期待。

孩子的各种补课费用真是令人头疼的开支。绘画，舞蹈，跆拳道，奥数，英语，作文，哪一项都不能少。人一辈的成就大摡全在于后辈比自己过得好，否则，白在世上走了一遭。

计划在按既定的方向、步骤有序地推进。

计划的路线图在被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击碎。

春节假期被这个肆无忌惮的病毒无限期延长了，捉襟见肘的这个成语要在这个小家庭上演了。小企业不上班就肯定没工资，当公务员、进大中型企业才有生活保障，这是这次疫情给这个小两口带来的启示和教训，也更加决定了将来要努力工作，为孩子提供一个好的学习环境，要让孩子出人头地的总目标。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上帝在这儿给你关了门，可能会在另一个地方为你又开了个窗。

半月前从小道消息得知，他们家的一块地在政府扩修公路的范围内，尽管擦了个边，三千五千还是会有的。这样，生活有了着落，孩子的各种补课班也不会停，尽管因疫情干扰都没有开班。

那块给疫情下切断了家庭经济血脉，另开一股财路的幸运之地，几年前被余蛋的叔叔要去种了，因为两家的地连在一块。余蛋蛮高兴的，自己没时间种，叔叔每年能多得一份粮，地又不会荒草横生而被人嘲笑懒。各得其所。

其实，起初余蛋想着叔叔会每年给一袋麦子或半袋面的，媳妇儿也曾这样想。想并不是能实现的依据。

媳妇儿总会在每年秋夏两个收获季节埋怨余蛋及叔叔几句，说人老了连个大理都不通。

余蛋总是为叔叔辩护，说自己小的时候叔叔没少帮衬自己，他能想通。

昨晚上，余蛋在去了村会计家打听这次政府修路占地补偿款发放情况后，就怎么也想不通了。

补偿款被叔叔领走了。因为政府丈量地时按谁种的地就同谁丈量，确认赔偿面积及赔偿金额，并签了字领走现场开具的银行支票。

怎么办？

政府没核清地权底数，似有欠严谨处，但地款已付。

地常年叔叔种着，所有的人都记得了那是叔叔家的地。老虎每天还撒尿划领地范围呢，你没有。

钱不能不要。

余蛋想不通那个从小心疼自己，爱自己的叔叔咋见钱之后，就闲紧眼睛再不把钱放出来了。

这钱一定要要回来。这钱虽少，但有象征意义，如果不要回来，会立下坏的标本，树下不良的风气，更何况自己还有地被叔叔及别人种着呢！

但自己上叔叔门要钱，显然会被伤叔叔面子。两口子商量了一晚上，让媳妇去要，连怎么开口，怎么温和地满脸堆笑地不伤叔叔自尊心的前提下再开口都想到了。

媳妇去了叔叔家已有一个小时了，应该回来了，与其说余蛋对媳妇办事能力有信心，倒不如说对叔叔的为人有信心。

一辆警车鸣着笛儿驶进村子，不知谁家又出了事，余蛋心里想。

有人急急忙忙跑进余蛋家：“余蛋，你还坐的稳！你媳妇被人打了……派出所刚把你媳妇，你叔，你兄弟都拉到所里去了！”

他妈的土地！

余蛋骂了一声，飞奔出门。

          2020.0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