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曹生
文/刺桐木夏
(一)我叫曹生
我叫曹生,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偶随父亲去扬州友人家小住,回来后,文章诗赋,冠绝于时,由于众人盛赞,得以名扬,因我十岁尚不能语,群邻众舍皆言,曹家养了一个傻子。
由于我生来身子羸弱,十六岁之前,卧榻春秋,持书乏困,家父家母对我无所报望,任苍云过,功名利禄不所求,只愿平云之志自随游。
我随父亲去扬州那个夏日,半住友人家,着实燥热,
我觉书香可纳凉,盛夏一书床,斜阳余晖暮色一缕照在家父友人小楼的书房一侧,足够撑起一窗明净。
我寻来父亲友人,谋求他府上的一榻书香。友人书房向南,却见这厢小楼外草木盛茂,寒凉微涩,丝丝清凉。觉此度夏纳凉甚是好。
“这书房闹鬼”友人郑重其事说了这五个轻飘飘的字儿。
又补了二三言,不是我锱铢毫末,一针不挫。这说来虽有些夹细声言,极其顾忌客来,魂惊胆破。一身无主,两脚如梭。我愿是来客悄然躲过这祸,心上又不知是浑然真假来说。
我笑到答,心上有所有,心上无所无。不惧。
友人见我泰然,允之。
我向来眠浅,初到此处,觉得事新物新,满柜书香甚为诱惑,便也不愿入睡。
半夜,一向持书便困乏的我,竟是三两过,辄无遗忘,仿佛有一个人一直在督促我。一直在我大脑里输入前所未有的文墨。
而恰恰我翻开的这一本《阅微草堂笔记》,里面有一纸片飘了下去,离开书页的那页纸片肆意晃荡,然后门外,风呼呼作响,果然,吭哧吭哧的木门挤开一个缝隙,钻出一个薄薄的影儿,那影儿渐渐从薄薄的纸片变成一个人的模样。心上一惊,是个美人儿。
她瞬时变成一个没有头站立提着流了一脸血的头,那双眼睛还看向我。
我琢磨着,你好好一个美人,何必变成这副模样。
她显得吃惊,定想我竟然不怕她。
她诧异发问:“你不怕我?”
我诚然道:“不怕,你是书房里的鬼吗?”
她没有回答我,十分生气的就离开了。
(二)我叫夹纸
我叫夹纸,是一个藏在书里的妖怪,因我不是鬼,所以不必担心有黑白无常来索我的魂魄,我不惧怕桃木蒜香,更不惧怕百鬼皆俱不近身的钟馗像,我最怕的是没人翻阅这满阁书香,倘是来者持阅,我会十分欢喜。
倘若来者慵宿不理抛书卧,一心向南柯。得清闲尽快活,我会十分生气的爬出了狠足劲儿的拍他的头,让你不好好读书,让你不好好读书!记不得是多少年前了,我藏匿在《阅微草堂笔记》这书里,我很享受当这一纸书签。
乾隆三十一年,我在的这陋舍,有两个书生落宿于此,一个名叫张书勋,一个名叫吴鸿远,初到的俩人十分高兴,想着赶考路途,有得住所留宿已算万分庆幸,这还得以书舍留宿,心里也便乐开了花,两人本是互不相识,如此,志同而合,也就搭伙同路,这一际遇他们显得十分高兴。
便问了问这我姓氏,我答:“我姓槐名无木,别号夹纸”张书勋喝了一口茶后,突然想起身告辞,又顿了顿,深深的看了吴鸿远一眼,吴鸿远却因为奔波劳累,想着既来之,则安之,没有打算走的意思,吴鸿远想在此休息一晚,张书勋对吴鸿远欲言而又止,一整夜,张书勋顶着两个黑轱辘状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册又一册的书。
我看向张书勋,你知道我?
识而不识,你是姓槐,名无木,可是这字儿一拆,单字一个鬼。
我笑了。来年春,你定榜上有名。
而这一旁,风翻起吴鸿远怀里快掉落的书,他躺靠在一旁呼呼大睡,倏地,吴鸿远一下惊醒,觉得头疼的厉害,对,我真是太生气了,我从门缝里又化了身,流着血的面容跑过去狠狠地拍他的头,让你不好好读书!让你不好好读书!
他猛然惊醒看向我,给吓晕了去。
乾隆三十一年(1766)张书勋考中状元。史册留名。
而如今的故事,没人再识得吴鸿远这人。
春来几秋,如今来这个书坊的人越来越少。这房舍如今主人已经换了几个。
突然想起一句诗,“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想来这正可换成“休说生生书里住,惜书人去书无主。”我生来住在书里,如今惜书的人来了又来,走了又走,爱书的人若走了我的心也便是空的了。
今日月色朦胧,四下寂寂,黄昏时刻,我听着这来者似叫曹生,风饶有兴致的摇了两下轩窗细帘,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埃,清醒的站在一这个瘦弱书生面前,说他是个书生,不过是个瘦弱模样,毫无书香气息,我看他纤薄的身体伏在案前,撑着的双眼很是费力,我便小小施了法。
他仍然在一页一页的翻,我看他应是没注意我,趁风轻刮的时候,我推开了门,因生来住在书里,所以薄薄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幻化成形,便被他瞧见了。我见人一向以怖先施,看看这读书人有的正气与定气,便想着吓吓他,不料。
他却说:“你好好一个美人,何必变成这副模样。”
我很诧异,我这模样,他诠然不惧怕我的?
我看他泰然静处,完全不是柔弱病态的模样。
他似乎有些好奇,又问了问:“你是书房里的鬼吗?”
我没有回答,转身走了。
我肯定不会告诉他,我不仅是书坊里的鬼,我还是他手里捧着的这本书里的鬼。
转身的时候,我是笑着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