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叶思(四)
可是因为....纯儿?”我听到自己艰难开口。
对面那张俊脸一瞬间变换了几种颜色,半晌才道,“我那日酒醉胡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问过洛言哥哥了。”
洛言是成国公的公子,自瑾哥哥被册封为太子后就一直待在他身边,是以瑾哥哥的事,洛言鲜有不知的。
他随着瑾哥哥日日来苏府,自然与我也熟络地很,只是我问他纯儿的事时,他仍是三缄其口,最后实在拗不过我,才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就算我现在不说,你迟早也会知道的。”
万平十四年,正得圣宠的淑妃娘娘被特许回泸州省亲,皇次子允瑾也一齐随行。
不过途中却发生了件大事。一行人早上从官驿正欲赶路时,乳娘慌慌张张来报,年仅六岁的二皇子不见了。
淑妃娘娘晓得其中必有蹊跷,也只得压住心头的急怒差人寻找。
足足寻了五日,二皇子倒是自己回了驿站,和他一起归来的,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
听闻那小姑娘父母双亡,淑妃娘娘怜她孤苦,将其带回了泸州老家,交由兄嫂照顾。淑妃母家复姓上官,自此上官家多了位三小姐,上官纯。
瑾哥哥仰头抿了口酒,眼眶微红,道,“到底是我害了她。”
“所以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轻轻问道。洛言哥哥并未与我细说,只是告诉了我纯儿是谁。
“那日我迷糊中醒来,发现被一人扛在肩上。看穿着打扮像是驿馆内喂马的小厮。
我不敢惊动他,便听着他与同行之人的谈话。才知便是我那亲大哥,欲趁我出宫的机会除之。”
瑾哥哥自嘲地笑了笑,目光似变的有些悲凉,“我自小便知,皇家没有什么兄友弟恭,只有血雨腥风,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的如此快。”
“我趁其不备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他吃痛撒开了手,我顺势便跑了。那时周遭都是荒山野岭,我一个不留神便摔了下去。
纯儿的爹本是那山中猎户,第二天打猎时将昏迷的我救起。我醒来时,那小姑娘正认真地给我敷草药,好奇道,‘你是何人,为何会摔下山林?’
我自是不敢实情相告,只欲边养伤边打听出山的路,决计尽快离开,免得连累他们。
纯儿精心照顾了我四日,她阿爹阿娘,也是极好的人,有时看着他们其乐融融,再想到那冰冷的皇宫,我宁可不生在帝王家。
那几日,母后的人在寻我,我大哥的人,也在寻我。他们终究还是快一步找到了纯儿的家。
纯儿的爹娘为了护住我们,惨死刀下,我拉着纯儿没命的跑,足足跑了一日,才回到驿馆。
后来的事,你便知道了。”
我早知瑾哥哥从小不甚顺遂,却不曾想还有这样的生死劫难,一时间,相对无话。
“叶儿你知道么,我无数次梦见她哭着与我说,阿瑾,我没有家了。”瑾哥哥看向我,声音少有的悲怆,“她因我家破人亡,我却至今都无法还她一个家。”
我这才想起红药此前曾提过,本来太子良娣当是泸州上官家的一位小姐,但太子与皇后不知何故为此事起了争执,最终才定下韩杨二人。
是了,无论是皇后,还是上官家,大抵都是希望亲女入宫,而非一个养女吧。瑾哥哥大约是抗争过,却并未成功,这也不怪得瑾哥哥不愿意与两位良娣过多亲近了。
这几日皇后名为探病,实则话里话外都在与我说,“两位良娣家中皆是朝廷仰仗的重臣,太子如此冷落她们,不免寒了忠臣的心,你身为太子妃,应当有劝诫之责。”
我想了又想,终究不忍心开口,只得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无妨,日后等时机成熟,把她接进宫就是。”
唉,这太子妃诚然不好当,要想尽办法将夫君推给别人不说,还平白担了争宠善妒的罪名。我着实苦恼,不知明日该如何与皇后娘娘交代。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二日北境告急,瑾哥哥自请去北境边关,上允,当即他便简单收拾了行装,与洛言哥哥一道,快马加鞭前往北境。
临行前,我与皇后娘娘送他至城门口。皇后娘娘表面神色无异,可是我分明见到她交叠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只说了一句,“我儿,万事小心。”
他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母后放心。”
我也很难过,可是我亦知这是他的责任。正欲开口,他的手覆上我的唇,“小叶儿,不用担心我。照顾好自己,有空多帮我去看看母后和父皇。”
我重重点了点头。
他走之后,宫中大抵是平静的,这东宫嘛,倒是有些涟漪。
我素来怕麻烦,便免了两位良娣的请安,不过红药和白芷经常我说道说道两位良娣的事,画风嘛也是出奇的一致,什么今日杨良娣新做了一件紫色水罗裙,明日韩良娣便立马做了一件紫色留仙裙,今日杨良娣一时兴起弹了一曲梅花三弄,明日韩良娣便苦练落雁平沙……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我吃着枣泥糕,左右也想不明白,明明瑾哥哥也不在,怎的还似针尖对麦芒般。不过这些小打小闹,无伤大雅,我也未做计较。
每半月,瑾哥哥会寄回一封信,内容很是简单,“平安,勿念。”终于,在足足五十封信后,内容变成了“不日将归。”
他花了两年平定了北境,一时间,皇太子允瑾的名声响彻天下,人人皆言,有太子瑾,是我南秦之福。
圣上的身体这两年一日不如一日,本就是强弩之末,撑着一口气等到了瑾哥哥回来,终是放心地去了。
登基大典上,他牵着我的手走过长长的宫道,走上漫长的石阶,身后百官高呼万岁,我只恍然如梦,依稀间仿佛记起当年那人与我祖父说,我儿允瑾,会护她一世,许她最高的尊容。
我转头看了看他,两年征战,饮风露宿,他瘦了几许,棱角变得分明,眉眼里也多了几分坚毅,多了几分为上位者的威严之气。
想起昨夜里看到的他左肩,后背上将将愈合的刀伤,我实在知道,这帝王之路,走的实在艰辛。
我对自己说,既做了这皇后,能为瑾哥哥做的,我便一定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