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Ⅱ
杏花笺·此情可待成追忆
***
【壹】
你说，是冬前的雪，散碎作城南的絮。从雨巷这端，沿青石小路，缓缓向远。
在逶迤尽处，是呼渡的江渚。扁舟泊堤岸，等风来，吹皱烟水眉头，微微潋着的心事。
你说，在诗经二月的津畔，因前生许的诺，有一朵桃花，注定会为了，某只蝴蝶不嫁。
远寺的钟钵喑哑，诵不尽，坊间灯火如画。
蓦然回首，月影经冬。你当年撑的，那柄油纸伞，不知何时共花笺，成了无色。
你可知，我一直在，深访前世。寻拾当日，桃花烟雨清溪畔，忘了对你说的，三个字。
这即是我，来到春天的原因。
【贰】
风生嚥，花忘言。
一帘红绮，谁曾明月苍苔，一竹庐梵唱清欢；一栏鹤羽，谁曾疏影横斜，一清词心照不宣；一楼烟雨，谁曾钟鼓馔玉，一菊酿沧海桑田。
试问：月华褪尽，谁若尘埃微渺；浮生谢幕，谁比烟花落寞？
小寨如城，杏园似堡。你知否，这些年，我依然，倚在红鲤潭，续歌弦，制花笺。相思牵绊，情意纠缠。
原来，在水墨如画的江南，路过，或遇见，都要用一生来圆满。
姑娘，你是南国迎来的，第一场春雨，在我心间，飘零过不止一季。
莺啼散、余花乱时，你是否听到，明月芦洲上那一缕清秋的风韵？
江城水镇，在枫红梧黄中，一户户临水人家，丝竹唱和，棹船环行。可我，依旧怅然于兰若寺外，朵朵桃花委尘的凄美。
你说，是不是，彼此间倾眸的因缘，恰似花与蝶，再怎样心心念念，春归后，都会花零筝冷，蝶去园空！
【叁】
姑娘，偈颂曰：“青山山上，白云云下。户外水寒，波心船点”。
这一生，我始终向往着山水田园。陪一心仪人，守寻常烟火。
春初，种些花树，踏歌游湖；夏至，榕荫寄宿，临水筑屋；秋来，打理庭除，枫林漫步；冬时，生个火炉，品茶读书。
你可愿，对月数星，皓首与共？
烟雨，江南，谁许谁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细水，津渡，谁诺谁听清风回院，明月低檐。
等到丝竹唱晚时，你若惧寒。就读一页杏花笺，在我往年的文字里生暖。
姑娘，我依然想说，这一生，除却你，还有谁能做我的归宿？
你知否，筝心如故，月华如素。在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这片似水柔情的江城，谁曾念谁红豆成粥，谁等谁青丝迟暮！
其实，我们都不过是光阴里，某个被春天遗忘的花客。
来时，满怀诗画写意，水墨行船，到去后，唯剩书剑潦倒，两袖清风。
你可知，原来时间那么玄，将人的回忆一淡再淡，可还是停不下惦念。是不是，那种叫思念的情感，会将人生蔓延？
你，至今在我心湄上静好安然。些许年来，你予的暖，我从没换！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原来，一生，路过江南，遇见你，一眸倾许。回首，来时路，心曾驻。蝶未侣，终生误。
相濡以沫，终不如，相忘于江湖……
【肆】
歌摇秋水，剑棹竹筏。
梅萼时，唤谁赏，初雪人家；泉碎后，倾谁叹，杜若芳华。
寨柳轻晚照，城烟上古楼。曾苏坊刺绣的玉人，依旧倚一楹皓月，水墨丹青，将鸳鸯屏点。
君知否，素锦年时，江南的马蹄哒哒，清浅。谁的荷袖，在雨巷蜿蜒，谁的心事，在长亭婉转。
箫音断，雨烟散。谁一指弦念，将谁温柔潋滟。谁一生花愿，将谁相思诗遣……
【伍】
闻言，三生前，廿四桥上。那个白姓青梅如豆、环珮叮咚的少年，偶遇了苏家亭亭似月、嬿婉如春的女子。
那时，公子临风，旖旎温润。红袖掬水，舞绶翩扬。只情深一念，即眉眼相牵。缘，自二人相对凝眸时，就开始溢衍。可后来，听老者说：
女子香消玉殒，少年为赴柳梢约，一直静伫在桥边，紫剑生虹，白衣胜雪，痴痴守候。
姑娘，仲则先生云：“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可三生，到底多久呢，须臾？弹指？兰若寺的住持，从没说答案。只让我静默望一眼，从瓦檐飘到禅院，转瞬即空的雪花。
我恍然心知。三生，就在一念之间。
念，是思念的念。一念，青丝。一念，白头。正如院沿的初雪，只一念，春风未至，白梅待蕊，甚至在我眼神，且落定前，就消融失散。来不及相遇，不足以缠绵。
花开应一时，雪落却三生。若来世，我依旧想与你擦肩。不计时间，任何地点。
你呢！
【陆】
姑娘，初雪，是我寄给冬的日记，你从没回过信！
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时候，你是否，一如素往，拾捡着绮陌上淡白的梅花，借涧溪水活火烹茶？
可谁知，梅开二度，人生几何。小城入冬，昨日吴语侬歌的船娘，无以再慢摇轻楫，唯伴雪意茫茫，疏林阒静。
捣衣声似停，晾花人若隐。你知否，是谁曾，将款款深情篆刻在蔚蓝晴空？
如今，菱结成片缕的忧伤，在我心泉不停滉漾。直至你，颦眉合卷，一语喟然，“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我才深深体味到，这时光惊雪的薄凉！
姑娘，在你诗意的江南，会不会有那么，那么一瓣雪，愿意为我盈盈飘落？
而在我，丹青浸湿的水城，始终为你四季如春。
是否，自相遇时起，我眼睛中那片湛蓝的海就只能通行，你一个人的帆？
时序荏苒，烟雨素浅。江天皓白，山川旷远。你是否欲效当年，往空谷，伴一程萼蕊，踏雪寻兰？
那时，你的笑意，是否还会如落梅般嫣然，每一次抬眸，都栩栩若出童话间！
【柒】
姑娘，他们都说，思念是人与生俱来的伤感。我，始终宁愿。
风拂柳绿，雪映梅白。是不是，在这个绿蚁新醅、红泥生火的时节，注定要有诗酒相陪，有些许心事，只想对一个人说。可信里，偏却不知，该写点什么，只好不经意地轻问一句——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你可知否，每当我倚栏观雪时，都会悄然，把你予的箫横在指尖？箫音似解意，吹韵寄南风。
或许，因为你的缘故。
姑娘，是不是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和缘分，都不过相识相忘一场？
积雪融时，你盅中添沏的茶，是否温了又凉。我寄予的信笺，是否已，挽不回过往。你若收到，又能否替我保管收藏！
曾经，筑在童话里，那座叫情深的城堡，终于被时光，一砖一瓦地遗忘。
往事泱泱，烟水茫茫。倘若可以追溯，最初的模样。
你是否还会许我，来生再续的意短情长！
【捌】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知道，我知道。这杏花笺里的情书，根本写不到，第一千零一页。彼此的一生，只不过天方夜谭。
可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时，我还是会怅然若失，如露珠入水，乌鹊南飞。
古寨小村的二月，将时间定格回原点。桃花始华，啼莺续啭，溪水初潺。
柳色青青江水平时，我又一次听见。断桥边的岸芷汀兰，依着吴娃小艇的菱讴，在故乡的二分明月下，款款低喃。
仿佛在浅忆着我们，那段恍若隔世的尘缘。
这一世，春来空谷水潺潺，的皪梅花草棘间。
我又摇一爿小船，辗转来到你的江南。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枕水的褐瓦朱帘上，映着青苔点点。冶春茶社的新燕，低回在竹轩，说等不到风筝的线。古街鬓白的老者，还在这儿，空对着棋盘。我听说：
那个廿四桥边，曾凝眸三生的少年，紫剑生虹，白衣胜雪，至今仍在痴痴守候，某位女子，转世的容颜。
【玖】
姑娘，如若时光准允，我会否，依然愿意，做杏花词里，那个对月数星的痴者？其实。我一直有个宿愿，除你没有谁能成全——
我只是想，将一世当作三生来过。
一生，来等你。一生，等你来。一生，等来你。
姑娘，蝴蝶往春天飞，烟雨在江南下。我又走到，你走过的街道，倚向，你倚过的栅栏。流水，人家。杏花，小院。
到那时，若还会遇见。只要你能安好，眉眼如昨。
记得，或者不记得我。
真的，都不再重要……
2015.10.22 『此情可待：与若怜姑娘书』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