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优雅转身》 二十、向死而生
薄荷清欢 著
前情提要：
因为报社的差异化竞争，莫双颖的职业生涯受到冲击，报社的格局也发生了大规模的变化。在家庭上，方见君也以差异化幸福来定义他们的婚姻。差异化，到底什么是差异化？对这个世界，莫双颖有一些失望。她想到文若梅，她在文若梅那里找到了答案。为了生存，北漂的蒋星月学会了忍受。
蒋星月每天会帮青旅的老板洗衣服、擦鞋子。这件事是她从未对周则宽做过的，即使他们同在屋檐下。周则宽一直是那种保姆式的男友，把她照顾得好好的。她在他面前始终有一份骄傲。
但是在北京，蒋星月举目无亲，甚至找到一份工作都没有她的工位。她一切的依靠就是小小的青年旅馆。青年旅馆里人来人往，有的是住三五日，有的是在这里准备考研各种考试，有的是像她这种的北漂，有外国人，也有中国人，甚至还有路过的出家人。男女老少，就是一个小社会。而小老板，就是这个小社会的领袖。
经历报社，蒋星月知道领导的重要，关系的重要。所以在北京，她要再世为人。她曾经那么看重的一份工作，说没有就没有了，整个过程之于她，就像死过一次一样。
只是她不像别人，要死去很长一段时间。她连那种娇气的资本都没有，既然她早死，那么她必须早投胎啊。
蒋星月知道自己比小老板大几岁，但是小老板不知道，他以为星月看上他了。所以他很享受这个过程。他见的人多，怎么可能对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姑娘就产生感情？更何况，有北京户口的人，本身就有一种小傲骄，有个北京户口，再有一处北京的房产，便是千万富翁了。还怕没有好姑娘？
只是蒋星月在他眼里，终究是不同的，她很坚韧，可以一晚上一晚上就在电脑前，然后第二天还可以很早出去跑步，还可以主动问有什么衣服要洗，洗完衣再做她自己的事，有时看着他的球鞋脏了，她就自己去刷。简直元气满满的少女。
虽然周则宽笑蒋星月是太平公主，但是平胸细眉细眼的女子是占优势的，总显得像个花骨朵一样，给男人一种含苞待放的憧憬，不显年龄。
这就是蒋星月一个北漂女子的日常，她和编辑部的联系多是通过网络，一个星期过去个两三次。她的工作能力受到认可。薪水发下来，她只拿到3100元。试用期是三个月。三个月才看情况转正。
蒋星月就一天一天数日子，此间，周则宽还是一天打两三个电话过来。她还是多数情况拒接，蒋星月想，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别人还以为欲擒故纵呢。长痛不如短痛，她把和小老板的合影拍了一张发给周则宽。本来青年旅馆就有些家庭风，加上二人也熟悉，神态自如，看上去，就像真的小两口。
周则宽看到照片，万箭穿心。这才几天，蒋星月还记得她是他的老婆吗？或者，她从来没有觉得她是他的老婆，因为他们连结婚证都没有正式拿过。
从那以后，周则宽就没有给蒋星月打电话了，网上也没有消息。也许是知难而退了吧。这样很好。不然蒋星月总觉得她欠他的。女人的青春是青春，男人的青春当然也是青春，她希望周则宽找个女朋友安定下来，结婚生子。
周刚宽大病了一场。头剧烈地疼。根本起不了床。他父母问：星月呢？星月哪去了？他说去北京，过段时间会回来的。他母亲坐在床边直抹眼泪。连说，劫数啊，劫数。
整个报社现在的情况，就是向死而生。一些之前的广告大户，宁可做户外也不肯做报纸。原因很简单，看报纸的人越来越少。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样，报社作为媒体的公信力还是在的。公信力在，就有办法再聚人气。比如艾晴蓝负责的经济人物报道，不是挺火吗？兰心慧的后续报道出来之后，又组织了她的专场相亲见面会，小型而温馨。开始还为场地问题发愁呢，后来一家商场主动说他们愿意接，安排在他们的贵宾厅。
有一些富姐、御姐、钻石王老五、企业老总等竞相上这个栏目，愿意出镜的真人出镜，不愿意出镜 的画漫画。最厉害的是，他们都是自己去广告部交了费再来排期上版，而不像传统的广告，收款非常难，还会有坏帐呆帐什么的。
另一方面，慧心太太俱乐部，不仅带火了慧这个服装品牌，还被一些商场的VIP部看好，放到商场里面作为一个重点的推方。有的人是商场主动找到广告业务员，有的是直接找到的经济部，有的是直接找到的商丽华。
商丽华是一个擅于总结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好？你以为是做一个千万富姐的故事做得好吗? 又或者是做太太俱乐部做对了？
否，这是在做圈子啊，圈子，是可以带动经济的。每一个典型的个体就可以带动一个圈子的诞生。每一个成功的活动就可以带来良好的口碑和聚焦。这是在做服务啊，正是报社这个有公信力的组织做的服务，才让圈子这件事更有吸引力。否则，现在谁都可以做圈子，每个QQ群都可以成其为一个圈子。
对了对了，每个QQ群都可以成其为一个圈子。商丽华又想到一个点子。最近她总是头脑灵活，风暴不断。最近她经常一个人中午到湖畔的自助餐厅吃午餐，一个人一边吃一边发呆。以前，会有莫双颖陪着她。现在，虽然有晴蓝，但是她和莫双颖才是一起成长起来的闺蜜呀。为什么搞成这个样子，形同陌路？
不知道报社的新动作，莫双颖有没有听到一些风声？商丽华觉得自己是最不合适和她说这件事的人。如果，莫双颖当时跟她一起到了经济部，不就没这事了吗？那可能团队间当时就合并了。
商丽华的回忆里，她们之间的疏远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莫双颖就不想在她之下了吧。商丽华想，如果莫双颖早点和她说她的想法，说不定她真的会让位给她，或者帮她实现这个心愿。
商丽华现在真的好想有个人在她身边，可以互相交心谈心像别的女人间那种，聊一聊先生，谈一谈孩子。
莫双颖很认真地准备新书发布会的材料，她想起一件事，之前一直说要带着老公孩子到商丽华家里去玩，一直没有去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
莫双颖想如果办新书发布会，商丽华肯定是会在场的人，她想在此之前与她冰释前嫌。不想报社的人看她像打了败仗的人一样。况且在有的事情上，她未见得输了。人生，还长得很。
去之前要不要给她打一个电话呢？莫双颖心想，毕竟这段时间，她们之间疏远很多了。突然跑到她家里去，好不好呢？但是如果打电话，商丽华在电话里拒绝怎么办呢？以她的性格是很有可能的。只有破釜沉舟了。
周末。商丽华正在家里打扫卫生，家里实在太脏了，特别是先生的房里，趁他还在睡觉，她进他的房，把他吃的喝的烟头什么的都扫了出来。这一切，还是光着脚做的。他睡眠不好，容易失眠，又容易惊醒。特别是上夜班的人，通常会找个时间专门补个觉。在这种时候，简直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多年以来，商丽华只有趁他睡着的时候，来收拾他的房间。
有谁能看到武则天一样的商丽华也有像田螺姑娘的一面呢？也只是她先生吧，但是她先生也看不到的，因为他要睡觉。家就是他睡觉的地方，写稿的地方，看书的地方。吃饭他都不常在家里吃了。
莫双颖比吃中饭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到商丽华家门口，为了活跃气氛，她还带了孩子。门铃是让孩子按的，她想商丽华从门禁看到孩子脸时的反应比看到自己脸时的反应会好很多吧。
好太多了。商丽华一直也在惦记着莫双颖。所以她能来，她简直太高兴了。莫双颖等于是端了一个梯子过来，给她下台。
商丽华兴奋地去叫她的先生：快起来快起来，你的心肝宝贝来了。
她先生其实已经处于一种半醒的状态，正嫌商丽华走来走去做事很吵，但她说他的心肝宝贝来了，他又不好发作，同时也在想，谁啊？
他一边吃床穿衣服、洗漱一边在想谁是他的心肝宝贝。
等他下楼一看，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儿，果然眼前一亮。商丽华和莫双颖还有莫双颖的孩子已经愉快地坐在沙发上吃水果了，他们有说有笑。
“哎呀，我的心肝宝贝来了。”他快步上前，把他的心肝宝贝——莫双颖的孩子抱着亲了又亲，还用胡子扎。
“小屁孩长大了。”这个孩子出生不久，他就抱过的。然后和他的孩子一起长大，童年玩伴。可惜今天孩子去补课了，没在家。
莫双颖和商丽华一起下厨房做饭做菜，商丽华的先生就陪着孩子在客厅看电视，一派和谐。
“新书签售的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今天把方案带来了，一会儿给你看。”
“好的，你最能干了。”
“现在部门合并，你说如果你是我你怎么选择？怎么选择更稳一些？”莫双颖问商丽华，其实她也想问，如果你需要我，我也可以过来的。
没想到商丽华说：回到妈报去吧，那里更稳定。现在变革时期，竞争压力大，已经不是我们这个年龄的女人承受得起的。
“那你呢，你不还在前沿一线吗？”莫双颖问。她不觉得自己比商丽华差哪。
“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商丽华一边说，一边用下巴朝客厅的方向指了指。
她还是那个一心一意为了他的商丽华。
那天之后，商丽华和莫双颖又恢复了热络的联系。
那天晚上，莫双颖又联系了江海潮：商丽华建议我回妈报，你怎么看？
江海潮说：在这件事情有上我和她的看法是一致的，你好好休息休息吧。
偏不。你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不可能再有什么发展了，我偏不，一定要做出点名堂来给你们看看。莫双颖口头说好好好，谢谢谢谢，心里却异常难受。
关键时候，她最信任的女人和男人，都觉得她能力不足。
莫双颖是新书发布会的绝对主角。艾晴蓝在这件事上有意站在了后面，把主角给了莫双颖。这次发布会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广告部很拉了一些赞助过来。艾晴蓝、何浩楠、方婉静……所有书中有的作者都来站台，能来的都来了。最令人感动的是，还有很多栏目的读者慕名前来。
那些热心读者，能够看到活的记者，能够看到熟悉的铅字名字背后的那个人，真的是好开心啊。还有一些是栏目之前采访过的人，他们一来就问，书能不能多买几本，这里面有他们的故事，要买回去送人，做纪念……
莫双颖在台上，想到，这是和一段岁月的告别，内心就百感交集。她特意让文若梅看了现场的视频直播。
文若梅已经几天都不能躺，只能倚在厚厚高高的被子上了。文若梅看着现场来了那么多人，看到自己的名字也写在展板上，看到那么多熟悉的老同事，好朋友，内心比自己的新书发布还高兴。
以前做梦都想有这么一天，现在她的生命中有了两次这样的记忆，一次是电台和报社一起的那次活动，那也就相当于她的签售了，一次是和大家一起的集体出书，够了，很幸福了，真的。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一个人成功的快乐远远比不上一个团队的成功。
虽然她也听说了，这支曾经创造了辉煌的团队，马上就要不复存在了，但是曾经拥有过，不是吗？就好像，她现在。她相信，她不会真的死去，死亡只是一个过程，经过那个过程，会以新的生命形式而存在。艾晴蓝、莫双颖他们也一样。
莫双颖那天特别美，一袭红裙。她本是一个素雅的人，但是这是她人生的大事，她当然是要盛妆出场。商丽华笑她像个新娘子，莫双颖说，我就是新娘子，我就想嫁给报社。一句话，让商丽华的眼泪都出来了。
那天，江海潮和一把手、项总纷纷上台致词，江海潮给大家带来的惊喜是，这本书只是报社出的第一本书，第二本书将是本市经济人物的专访，正在酝酿策划中……台下掌声雷鸣。
真的是好戏在后头。莫双颖有一些怅然若失。明明是自己起的头，后面的曲子却不由自己再唱。报社现在的环境这么差，但是还是咬着牙坚持做活动，希望能够拼出一片天出来。热闹的背后，更是大家对未来的笃定。
商丽华在那天有意低调，她想让莫双颖尽兴。所以她没有上台发言，只在台上做了观众，然后一起和大家合影。整个的过程，她的心里都是柔软的。
现场，大家齐唱《明天会更好》。然后合影。所有的人都在找莫双颖，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其实是在唱《明天会更好》时，她已经偷偷走了。
莫双颖躲在报社街角的咖啡厅，不是之前常去的那家，是另一家，新开的。就在居民楼的一楼，小而别致。报社很多记者都愿意在这里写稿、发呆、会朋友。
“来一杯海盐咖啡。”这种咖啡是咸的，就像眼泪的味道，也是大海的味道。如果真是所有的眼泪都汇成了大海，那么，大海该是有多坚强。人生种种的际遇，得到又失去，事业与婚姻，莫双颖感到自己都失败了。她找到这里，静静流眼泪。
她就坐在那里几个小时。天都坐黑了。江海潮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本来是过来写点东西，没想到在这里看到莫双颖，还看到她脸上挂着泪珠。男人最受不了看到女人哭，特别是一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女人哭。
“你真的想好好哭一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莫双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就跟着眼前这个男人走。
江海潮把莫双颖带到了轮渡码头。刚好可以赶上最后一班轮渡。他们上了轮渡，就上了二楼，整个路上，他们一直没有交流。夜晚的江景很美，两岸的灯光映在江水上，轮船就在这梦一船的画面里前进到彼岸。如果静下心来，可以听到江水的声音。
你就在这里哭吧。没有人看到你的眼泪。船在行驶，浪花朵朵，即使你哭出声来，也没有人会听得到。
这时，一声汽笛长鸣，这是船在打招呼，还是船在哭呢？莫双颖的这个问题把江海潮问住了。
“你也去咖啡厅写东西？怎么不回家？”
“忘带钥匙了。”
“老婆大人呢?”
“她今天晚上的飞机出差去了呀。所以我就只有在外面找地方了。”
莫双颖的心跳有一些加快。
30天写部属于自己的中篇小说挑战营 18 薄荷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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