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笔为刀,谋纸上江山
有时候,我们需要倾听,不是孤单,更不是为寂寞,若有人让我们能安静于细微,甘于像一丛静默的草,一朵吐着暗香的野菊,一头闲吃草的驴,一只抬头看云的猫。在文字的国度,一个凸面的灵魂,遇到了另一个凹面的灵魂,总是一件盛事。
我喜欢好看的文字,更喜欢那里有生生不息的力量。
雪小禅,则如银碗盛雪,繁花不惊。想来,她大概是栊翠庵的清高自洁的妙玉,兀自端上她镇庵的“瓠爬箪”、“点犀盏”,“绿玉斗”,只恐将她的梅花雪水误识为“旧年雨水”给她嗤笑。香辣小龙虾般的叶倾城,可嚼鹿肉不抹油,可卧花间沉沉睡。热干面一样,热气扑面而来。
犹爱闫红,这额阔眉高的女子,读她的文,时常在林壑幽美中,突来一斧劈峰;曲径通幽的回旋绕缭,抵处却繁华落尽的枯淡,《如果这也不算爱——胡适情事》和《她们谋生亦谋爱》,反弹琵琶,颠覆习说,以讲真的热切,像个拾荒者,在枯索的故纸堆里,去寻找那草蛇灰线的关联,对人物予以去蔽,不落窠臼。其实最怕,华美藻饰,掩埋真相的剑影刀光。
而亦舒,字字锦绣的背面,是如麻般杂乱无序,纵横牵扯的人生针脚;至于张爱玲,字字针灸,扎在人生的穴位上,初痛,后通,然后治愈.
人世之风,自耳廓飕飕而来,偶有穿肠击肺的。且以文字为刀,刮骨疗毒。我终是不言,也没什么好说,唯记得,还有七百里麦城秀,要走。
把一身皮囊,画皮般折起,束之高阁,然后,泥泞中去滚,烟波中去荡,刀锋火口,脸也顾不上抹就往前冲,河汊山壑,眉也来不及皱就趟。
然而,却多希望再见时,惊涛骇浪你不曾见,青面獠牙你不曾见,手搭一身优雅的画皮,敲门,待那人迎来,兀自兜头一罩,恰如披一身流云入青山。
有人曾走过我们的生命,穿了个大大的孔洞,自知遗忘,是对岁月最大的慈悲,从此天阔水远。待泥沙层层铺洒,掩埋往事的骸骨,无需,多年后的一场费心考古。然而,每逢午夜,回忆倒灌进来,将我们的半生浇透,似一杯烈酒入候,呛出半生的辣气腾腾。
有时候,我们需要倾听,不是孤单,更不是为寂寞,若有人让我们能安静于细微,甘于像一丛静默的草,一朵吐着暗香的野菊,一头闲吃草的驴,一只抬头看云的猫。在文字的国度,一个凸面的灵魂,遇到了另一个凹面的灵魂,总是一件盛事。
无端地,喜欢将生命的寻常的刹那,提炼成永恒的心灵壁画,得闲便于记忆深处寻芳。那年春寒料峭,道旁几丛重瓣榆叶梅,开得正艳。人道,云是霞魂魄,蜂是花精神,这大朵繁复的榆梅是北国的春魂,几缕风过,花瓣飘洒,如胭脂屑。镜水卷绿波,柳枝轻杨,缕缕飘摇,如流苏。素衣若雪,轻轻地覆盖了脆软的年华。
看过很多地方的云,走过很多地方的桥,但总拿捏不好待一个人的分寸,却,不是过热,便是过冷,做不到温热适中,所以,不是烫伤,便是冻彻。见谅。
红尘多少年,
浮生素如蓮,
软烟且把羅衣染,
杜鹃啼红鹧鸪天,
絮舞何团团;
何处释清欢,
酹月白云边,
佯醉一任扁舟远,
白蛟腾浪漫遮天,
客梦语颠颠。
每个人生,都埋葬着一段死不瞑目的往事,回忆之猫,时时于梁上窥视,频频来叫魂,渐渐,从密到稀,到无。由是,往事彻底失去了尸变的可能。时间,果是一场漫长的道场,从水路,从陆路,各各度去了蹲守在路头或水湄的怨咒。从此,陆路不遇鬼打墙,水路不遇恶浪扑。是为生活。
游走一圈后,再次回来。岁月是静了,但总觉不甚好。再次踏入的,已然不是那条河流。如此,可愿,教回忆释可我,经年人质,如今,江山易手,美人尽散,留她几株修竹,一匹廋马,半轮残阳。
腌片时光下酒,怎奈,回忆,偏如中途醒觉的醉蝎,于深喉处,横来一刺,入九曲愁肠,结成串串猩红的生查子。浮世尘欢,究竟此短促平快。以云淡风轻的不经意掩盖了一场场雪崩,把黑匣子深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