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情,说说爱

邻人

2020-08-15  本文已影响0人  北海有笙

在福濑镇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挺微妙的。人们会因为讨厌同一个人而成为亲密好友,却也会因为背地里一些不实的诋毁而相看生厌。人与人之间况且如此,邻里关系就更复杂了。

佳丽的家庭算不得富裕,父母的努力打拼才勉勉强强保障了基本生活需求。佳丽在镇里的名声不错,是一个大家认可的“别人家的孩子”。可令人纳闷:从未听过如此懂事的她,唤一声“伯伯婶婶”?

早些年,她还没出生时,她的爷爷奶奶还在住老房子,一家人生活得拮据,却还咬着牙从嘴边省下一点口粮费。老两口只图儿孙能住进大房子,别忘记他们的好。多年的积攒,也使愿望有了实心的地基。

奶奶手攥着一沓钱票,上镇政府换了一张薄薄的地皮转让收据。老两口对建房这事特别上心,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在闷热的下午,他们总是来到那块地,搬着一袋又一袋的水泥。明明已经五十多岁,却和年轻的小伙子搬得一样重。

终于,在老两口的汗水挥洒下,房子装修成功了!带着两个儿子一起搬进新家,他们心中是甜蜜与喜悦。随着儿子们年岁渐长,相亲成婚,新房子也在正中间砌了一道墙。现在,老两口只求抱孙子。

婶婶不争气,生了四胎都是女孩,不招奶奶的待见。堂姐们也不喜欢这种“男女有别”。相反,佳丽的妈妈第一胎就生了个男孩,后来生了佳丽后就结扎了。婶婶不服奶奶的偏心,只求老天爷保佑下一胎是男孩。

很快,婶婶又怀孕了,奶奶去伯伯家帮忙打理家务。一天,奶奶正拖完地,正喊婶婶吃饭。都说一孕傻三年,婶婶忽视了隐隐带些水珠的地面,狠狠地摔了下去。大腿处立刻渗出血水,她吓晕了过去。送到医院后,大人生命无忧,可是孩子没了。婶婶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认定是婆婆害的。

过了一年,婶婶又有喜了。大家都对这孩子寄予厚望,可是——又是女儿!这时快奔四的年龄也不允许她再生育了。她这时便固执地认为:是奶奶将她未出生的儿子克死了!也是从这开始,她天天给奶奶甩脸色看,处处刁难她;同时天天在伯伯枕边吹耳旁风说奶奶嫌他们不能生育。

婶婶的大女儿是奶奶带大的,打小就与她关系要好。而其他的四个女儿则在母亲的“教导”下,对自己的奶奶也愈发无礼。矛盾发酵到一定程度总会爆发。那天,三女儿将自己的袜子藏起来,便对着一旁折叠衣服的奶奶破口大骂:“你这老女人,快说把我的袜子偷去哪里了?”

老人家自尊强,自然受不得这般冤屈,眉毛紧皱地冲孙女说:“我没有偷,你这丫头不要枉我身上!”“肯定是你这老不死的!”三女儿大吼。老人家的心在那一刻碎了,就算知道孙女不喜欢自己,可听到这等辱骂还是很难过,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掉落,发出嘶哑的哭声。

“婆婆啊,你偷小孩进口袜干什么?”婶婶的语调七转八弯,轻蔑的语气溢了出来。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人气得打了她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带来一刹那的安静,可又掀起新的狂风暴雨。“你这个野蛮人!”婶婶趁机报复,不顾形象,与婆婆扭打作一团。

五个女儿中,这时有三个在附近的工厂工作。小女儿拿起手机,哭腔喊:“姐姐,妈妈被奶奶打了,快来帮忙啊!”小女儿挂断电话,像疯狗一样咬着老人本就瘦削的手臂,推着搡着将人赶出了家门。然后重重地摔门,将门从里面反锁了。

老人性格是个要强的,却也忍不住在房子外的空地哭得撕心裂肺。一起走过许多风雨的老伴,刚刚在里面也指责她惹事生非;自己含辛茹苦养育的大儿子,也只听他媳妇将事实扭曲,冲她吼“我真为你丢人”。心像是坠落寒冷的冰窖,冰冻到了极点。过往的好心路人挽住她的手,细心递上纸巾,劝慰她看开点。

脾气有些急躁的父亲隔着那面墙,大概听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不能容忍自己的母亲被人这般羞辱,踩碎遍地尊严。用力拍打着木质的门,他想亲口听哥哥说清楚。可谓变本加厉,一盆冷水就这样从头顶淋下,将他与母亲淋个正着。无声胜有声,哥哥便是执意要干这不肖的事了!

佳丽赶紧找来两条干毛巾,为湿透的两人披上,扶他们到自家门口。

这时伯伯的三个女儿回来了,拿起门口用来搅动火苗的铁棒和扫把,面上凶狠狰狞,要向老人甩去。父母二人自然看不下去,赤手空拳也要挡住这几匹饿虎。女人家力量显然是不如男人:父亲尚且可以抵住她们;而老人手臂则是被铁棒一砸,当场生了紫;母亲在打斗中则被狠狠踢了几下肚子。

许是未见过这番阵仗,佳丽只是呆立着,害怕得眼眶打转。而这时,不知何时拎了根木棍的小女儿从后巷冲了出来,对准佳丽的后背一扔,嘴边还恶骂:“贱人,还敢欺负我们!”佳丽来不及反应,母亲就赶过来把她推开,只是询问佳丽疼不疼。

一直偷偷在窗户教唆一切的婶婶看到自己女儿被推了一下,终于打开门。像护犊子般将女儿抱在怀里,嘴里不满:“弟媳,你这是做什么?一个大人还和小孩过不去了!”二儿媳气到颤抖,指着那个孩子说:“你难道就没看到你孩子无缘无故打我孩子吗?佳丽做了什么,你们凭什么!”“这样啊……那道个歉就是咯,你们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在一群人指指点点中,她不情愿地服了软。

房子原本是一栋,所以嫌麻烦——两家人的天台是相连的,饮水池也都在天台。小女儿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后,心里对叔叔家愈是讨厌。邪恶的念头在心里萌生。她拿起厕所里的那袋洗衣粉,趁没人注意上了天台,掀开叔叔家饮水池的那块板,将半包洗衣粉倒了下去。拎着所剩无多的洗衣粉,嘴角勾起了一抹明媚的笑容。

“不过啊,婆婆你手脚不干净,这我是不替你说情的。我们啊……都是知晓情理的人,我好心好意地劝婆婆不要做这种糊涂事了,她竟然打我女儿!”婶婶冲着刚刚还想说教她的过路大哥一边吐苦水,一边挤出几滴眼泪。大哥瞧着她也是个正经人,瞥向老人的眼光立刻就变了味。

佳丽好不容易把奶奶安慰得心情平复了许多,又看见婶婶在到处抹黑奶奶。索性就用手轻轻捂住了奶奶的耳朵,拉着她老人家回了屋。本以为这场闹剧就该如此结束了。

晚上佳丽想着早点洗个澡,冲走这一天的烦心事。从水龙头涌出的水,在浴桶中吐起了泡泡。她了然于心,愤怒地将事情一股脑倒给了父母听。

“啪啪啪”,邻居家的木门又在叫嚣。慢悠悠地将门推开,婶婶瞄了一眼说:“有事吗小叔?”“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在饮水池下洗衣粉,给个解释!”母亲瞪着她说道。

“噢,那我可要看看!”进了佳丽家的厕所后,看着水涡带着泡沫在桶里打圈,她做样子似的蹙眉,拍拍佳丽的肩膀:“这些坏孩子,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们。”而后转了身,扭着腰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可是那一夜,隔着墙,也只听到他们尖锐得刺耳的笑声。

后来啊,佳丽这个孝顺的孩子,一得了空,就常常在晚饭后请缨为奶奶按按肩膀揉揉腿。

可惜啊,奶奶手臂上的淤青好几年都未散去,也因此落下了风湿骨痛的毛病。天气一潮湿,整个人就像被千万只蚂蚁蚀心般难受。佳丽后背的伤疤早就好了,只是心很累也很疼。

天台上,佳丽家铁门后那面白墙,不知道什么时候用钢笔刻上的恶毒的咒骂,以及后面一行爷爷那熟悉的字迹写上的“平安喜乐,吉利安康”的祝福。

两家人明明以前关系那么好,明明是一家人来的。她小时候常常串门去堂姐家玩,吃婶婶给的绿豆沙冰,听伯伯说他小时候的趣事……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是那次堂姐叫她别和哥哥玩,而她拒绝了吗?佳丽常常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许下这样刻薄的诅咒?

以前规定的是,老两口在两个儿子家轮流吃饭,一家轮一天。那件事后,奶奶一开始还是有去邻居那家人家里吃饭的,可一句句若轻若重的挑衅,终究是刺痛了她的心。在饭桌上吃饭,佳丽再也没听家人议论邻居那家人了。

邻居那家人还是和好久之前一样,未曾称呼她的父母。她也打心底不愿意与邻人打交道,先前还会怒瞪,之后只是当成空气一样忽视掉。

也许,她心目中的伯伯婶婶一家人早就死去了。于她而言,不过是在她的亲戚名单划去了七个不重要的人物罢了。取而代之的——只是陌生的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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