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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庄子的世界》——谈〈齐物论〉中的几点见解

2021-01-28  本文已影响0人  原野wang

  《庄子的世界》是我迄今所见,关于《齐物论》解析最究竟的著述。反复拜读后,被二位老师深刻而全面的解析深深折服。对于少数章节,有一些不同见解,提出向二位老师求实。庄子文章语约义幽;然佛法经论言周义显。且佛、道同途;庄、释言旨不二。故遇艰涩处,以佛解庄,更为畅达。

一、关于“吾丧我”——

    老师在书中解释:“‘吾丧我’中的‘吾’,指的是作为物体形态的人,也就是形如槁木的‘身’,是瘫坐在几案上的一堆肉”

    人的身体如佛教所言,乃地、水、火、风“四大”假合,为“我所”而属于‘我’的范畴。而子綦入道进入‘吾丧我’,“丧”的是其主观意识以及对身体的贪爱。《道德经》言:“吾所以有患,为吾有身”。子綦入道怎么会是没有精神的槁木之身?我以为,老师这里是错把子游外见的‘似丧其偶’当成子綦的内境‘吾丧我’来理解。

二、关于“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调调之刀刀乎?”——

    老师在书中解释:“说‘调调、刀刀’是大小树枝在风停之后还在不停地摇动,似乎难以与‘厉风济则众窍为虚’的意思衔接”。即认为‘调调、刀刀’仍然是描绘窍穴的发声。

    但本人以为,郭象言:“调调刀刀,摇动貌也。”,所言极是。理由是前文已极其详尽描摹了窍穴发声,到“厉风济则众窍为虚”当视为结束——众窍到此停止了所有的发声。因此,“而独不见调调之刀刀乎?”是转折描绘大风停歇、众窍不再发声的另外情形——窍声虽止,树形犹动。

    整句意思应该为“猛烈的风停歇了下来,‘众窍’也随之停止了发声。你没注意那些大小的树枝还在那里不停地摇动吗?”唯有做如此理解, “吹万”的描绘才显得声色俱下——既诉诸于听觉所闻、又有诉诸于视觉所见。

    而且,庄子如此铺陈“地籁”种种,绝非单纯为了描摹自然声音,其宗旨在于其后的“人籁”。因此我以为“大块噫气”、“万窍怒号”、“调调刁刁”分别映射后面的大知、小知以及众不知等类群。

三、关于“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

  老师在书中解释“‘心’是人观念的形成者,行为、情态的执行者与实现者,当然是人体的最重要器官。”“在‘百骸,九窍,六藏’中,各个器官之间并非是平等、并列的关系,其中‘心’最为重要”。并且对“百骸”“九窍”“六藏”作进一步阐释“因为在他们之间有一个占主导地位的‘真君’”。明白无误地将“真君”理解为“六藏”当中的“心”,即心脏。这样就把精神与身形混为一谈。

    其实,庄子描写得非常清楚:“真宰”是“有情而无形”;“真君”是“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二者皆为无形质的存在。以佛教讲,“真宰”或为“第七末那识”或称“我执”;“真君”或为“第八识如来藏”。

四、关于“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

    老师在书中解释“人一旦来到这个世界上,如果不丧失‘喜怒哀乐,虚叹变慹,姚佚启态’种种七情六欲,其死亡也就指日可待了。”

    但我以为其中的“以待尽”,不应指死亡指日可待。应该指人带着烦恼情结,一直到生命结束也不能从中解脱。这是庄子是对这样的人生所发出的一种悲叹!

五、关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

    老师在书中解释“‘心自取者’指凭着本心自发地获取所需之人,这里当指有着‘喜怒哀乐,虑叹变慹,姚佚启态’之情的普通人”。把“知代”和“心自取者”理解为两类人——智者和普通人,本人以为不然。

    其实,“心自取”是与“成心而师之”同一义。因此,“知代而心自取者”同指大小知们。他们虽然懂得变化之理,但同样也“师心自用”。这一点上,他们和愚者没有区别。

六、关于“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故曰莫若以明。”——

    老师在书中解释:“‘彼’指同一物的那面,‘是’指这一面”、“‘彼’与‘此’和彼与‘是’所指是有所不同的。‘彼’与‘是’指的是同一物的两个方面;而“彼”与‘此’则是指两个不同之‘物’了”。这样把“是”差不多当成“此”一样来理解,缺乏一定的严谨。

    “是”在《齐物论》中大致有三类情形:其一,“是”与“非”同时出现;其二,出现在句首,相当于语气助词“夫”;其三,则如“无适焉,因是已“;”子知物之所同是乎?”;“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等句子。这些句子中的“是”与佛经里的“如是我闻”意思相当接近。

  故我以为,“彼是”应指事物现象和本质二者。“是”,即事物的本质或对本质的认识,即如实认知;“彼”,即事物的现象或对现象的认识,即不如实认知。以佛教“相”和“性”来诠释最为清晰。具体文义如下——

(1)“物无非彼,物无非是”。物既有它的现象,也有它的本质。//物无不有其相,物无不有其性。

(2)“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只从物的现象上,无法真正认识事物;从物的本质上,才能真正认识事物。//执相则不能见性,见性方能不执相。

(3)“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所以说,现象产生于本质,本质也依存于现象。 //相不离性,性不离相。

(4)“彼是方生之说也”。这就是现象和本质间相互依存、同时而有的道理。//这就是性相不二的道理。

(5)“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因此,生的同时就是死,死的同时也是生,即生死同时;可能中有不可能,不可能中有可能;“是”中有“非”,“非”中有“是”。

(6)“是亦彼也,彼亦是也。”本质就在现象之中,现象就在本质之中。//性即相也,相即性也。

(7)“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如果执着于现象,那么“彼”与“此”就有了“是非”——“彼”为是,“此”则为非;“此”的是,“彼”则为非。

(8)“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果真有现象和本质这二者吗?果真没有现象和本质这二者吗?//真的有相性之分吗?真的没有相性之分吗?

(9)“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现象和本质没有二分性,称之为“入道”。//性相不二,就叫做入“道”。

(10)“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故曰莫若以明”。“道枢”就是能以中和之心,应接无穷的事物。滞留在现象的彼此之间,就会有无穷的“是非”。所以不如以无“是非”的中和之心来彰明万物。

七、关于“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

    老师在书中解释:“这个‘成’是要说明‘道’有齐物之‘可’的原因。如果要补出宾语的话,那就是‘道行之而成道’。意思是‘道’存在、运行于万物之中才成其为‘道’,这也是‘道’之所以成为‘道’的根本所在”

    “道”的第一性是老庄乃至整个“道家”的根本所在。佛教的禅宗所讲的修道、悟道、证道,也是基于这个终极的第一性。说‘道行之而成道’就等于说‘我自己成了我自己’,这句话在逻辑上就说不通。并且把道当成了第二性,这在根本上也违背了“道家”宗旨。

    所以本人以为,“成”是成物、成就了自然。整句的意思:大道成就了自然;有了人类的认知,才有了对万物的称谓。

八、关于“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

    老师书中解释:“‘是’,则指他人的‘物论’”。本人以为“是”应该代指“事实”或“真言”。庄子希望自己有关“万物齐一”之论符合“客观事实”或“真言”,是在与“事实”或“真言”进行比较,而不是在与大、小知们的“是非”言论作比较。

九、关于“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大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老师在书中“俄尔有无矣”解释:“这一句揭示了无是如何在漫长的时间中产生的。有需要在无的状态中经过长期孕育才能产生,而无却是在俄尔间,也就是瞬息间突然产生的。”这其中并没有解释清楚“无”究竟是什么?

    本人以为“俄而有无矣”,并非指外在的物质世界。而是指我们的精神内容,指我们刹那间的微细念。

    佛教告诉我们,内心的细微念就像闪电一样,在刹那、刹那生灭。因为没有被我们意识觉察到,所以说它是“无”。虽然没有进入到意识,但作为意业已经产生,因此不是真的“无”。既然说“无”就有一个所指;既然有一个所指,那就不是“无”,“有”和“无”就如同大、小一样,不可尽言。

    “俄而有无矣”,我们当下的念头,又可以刹那间归于无、归于我们的清净心。如此“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大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则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十、关于“'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的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于无竟,寓诸无竟。”——

    这段开头以“何谓和之以天倪?”无论如何都觉得很突兀,文意做怎样理解也总觉不顺。不日前,读张远山先生的《齐物论奥义》,将“化声以相待……故寓诸无景”等八句调到段落的前面,整段文意立马变得顺畅起来。经调动后的顺序为“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的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于无竟,寓诸无竟。'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

    这样,起首“化声以相待”正好衔接上一段结尾的“而待彼也邪?”。“相待”,是暂且搁置“是非”辩论,等待将来的“大圣”。但这其实是庄子的一种假托,实际则是要“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顺理成章地接着追问“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整个段落显得一气呵成。最后的结尾与最前面的开头“既使我与若辩矣”,衔接得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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