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感

几百年将会匆匆而过，那时的学童会对着我们所经历的沧桑巨变直打哈欠。一切都会过去，可是我的快乐，亲爱的，我的快乐将会永存:在街灯潮湿的倒影里，在小心的拐了个弯下到运河悠悠水中的石头台阶上。在一对对舞伴的微笑里，在上帝慷慨安排在人类孤寂周围的万物中。

我知道一切都会过去，我们所正在经历的，转眼间就会成为历史，变成虚无，下一刻，将来，像急速行驶的列车上，透过车窗看到的滚滚夜色，呼啸着奔我们而来，又尖叫着离我们而去。我们所能抓住的只有现在，不，现在也没有，只是我们以为自己抓住了，就像天上的星星，仔细一看时，手里却空空如也。

那么，亲爱的，谁能告诉我，快乐在哪里，永恒在哪里。我感觉不到快乐的永存，我只感到它的稍纵即逝，感到它的摇摇欲坠，感到它的奄奄一息，感到它的夕阳西下，感到它的夜幕低垂，感到它的油尽灯枯，感到它的火尽灰冷……

一切都是昨夜星辰，一切都将永不复返，我的快乐，我的激情，我的执着追求，我的坚定信念……剩下的唯有孤独永恒。

一个围着皮围裙的男人浇灌附近铁轨沿线盛开的蔷薇，水从闪亮的软管中喷涌而出，形成一副柔软的银色扇面，时而在阳光里飞舞，时而平稳地喷洒在突突抖动的灌木丛上。我把毛巾卷起来夹在腋下，从他们身边走过，大步流星地向树林边走去，松树长得密密实实，树木细长，越往下越粗糙，颜色也越深，越往上颜色则越嫩，斑驳陆离的阴影落在树干上，如树斑一样。树下的衰草里落满报纸的碎片和阳光的碎片，二者似乎互为补充。

第二天上午我再次走过那些结实高大的电车司机，走过水管喷涌而出的银色扇面，扇面上时不时浮起一道绚丽的彩虹。

细节，全是细节，潮湿的倒影，幽幽的水，抖动的树叶，斑驳的阴影，阳光的碎片，饮料瓶反光的抖动，锡纸的闪光，闪亮的软管，印着彩虹的从水管中喷涌而出的水形成的银色扇面……

行人来来往往，一闪而过，蓝色的倒影折断在人行道的边缘上，又毫无畏惧的滑进汽车闪动的轮胎下。汽车轮胎在晒得发软的柏油马路上留下了细长的带状印记，宛如一条条蛇退下的华丽网状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