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狂想曲

文/@快乐你甜

图/Maori Sakai

1

你四十了。

恍惚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你正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用手机浏览菜谱。

这个网页的名字叫”勾住老公的十道家常菜“，页边充斥着俄罗斯方块一样多姿多彩的小广告，其中有一条整形医院的广告格外显眼，一个漂亮小姑娘的脸上用红色大字写着”只需一针，四十重返十八。”

你猛地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借着车窗玻璃反光，你看到眼角怎么遮也遮不去的细纹。

呀，自己好像真的四十了。

撇开小广告不谈，菜谱写的还算详细。

你思考等会去菜市场的时候捎带着买几样菜谱上的菜试着做做，即使不为老公，自己也能尝尝鲜。

不敢承认的是，其实你就是为了老公。你被刚刚那则菜谱的恶俗标题“勾住老公”四字深深吸引了。

但又有什么呢，这些年你不敢承认的东西多了去。

做姑娘的时候，你完全不会做菜的。你跟你年轻的小姐妹们畅想，以后一定会找一个全方面照顾自己的保姆式老公，他洗衣做饭削水果，你当废物。

你倒是真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废物，每天想着心思取悦老公不说，从前的理想和山高海阔一点儿也不记得。

老公是你妈的朋友介绍你认识的。

在此之前你没有恋爱过，因为你谁都看不上。你也忘记了自己当初看上了老公哪一点，反正他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在这段关系里，你迫切地向他展现出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的体贴和温柔。

首先你就向母亲请教了一个你以为你绝不会触碰的领域，如何做菜。

第一次请他来家里吃饭，你在满屋油烟的厨房探出头来，问他菜够不够。他忙着摆盘照相，发朋友圈炫耀自己有个贤良淑德的女朋友，并没有听出你话里更深层次的含义。

你希望他能进来帮帮忙。

不过彼时你沉浸在热恋的喜悦里，根本顾不上这些不满的小情绪。

你又怎么会知道呢，厨房一呆，就是二十年。

2

儿子上初二，开始有晚自习了，通常十点才归家。

你也觉得这么形容自己的儿子不对，但正处青春期的他，真的很像一条疯狗。他日日对你摆一张扑克脸，除开你跟他说话的时候。

你一说话，他就乱吠。

“你别管我！你懂什么！”

渐渐地，你不敢找他说话，因为只要有一句不合心意，余下的都是争吵。

最近你怀疑他早恋了，因为班主任王老师上次找你谈话无意透露出他们下课的时间是八点半。你们住在学区房，儿子从学校步行回家只需十分钟。

有天儿子趴在书桌睡着，你走过去想拍醒他，却无意瞥见摊开的书本那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同一个女生的名字，其中一个名字后面还换红色水性笔画了小爱心。

也不是没打趣提过。

你有意当他面讲起自己读书暗恋过的男孩，并假模假样地后悔当初没有一心放在学习上。你说，该读书的年纪还是要好好读书，至于恋爱嘛，迟些开始反倒更好。

儿子也不笨，立马反应过来你想表达的意思，紧接着迎接你的，是他房门重重被摔上的声音。

像极了一个巴掌。

当初你妈对你说这番话的时候，你心里想的可是，以后绝对不会阻止孩子早恋。

你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亲生儿子，甚至时常怀疑自己是否是他的后妈。

尤其他生气时冷漠的脸庞，像极了你的老公。

3

你的老公长得不怎么样，你的姐妹这么告诉你。

几个姐妹都成老阿姨了，还是跟年轻的时候一样，爱议论男人。

偶尔早上起床你会仔细端详你老公的脸，然后重重地点头，似乎在极力认同你姐妹们对他下的定义，你老公确实丑。

只是这么多年一起过来了，你早就习惯了他的丑，这丑中甚至还凭空生出一种亲切来。

习惯真的是非常可怕的东西。

你习惯五点半下班买菜，习惯六点半打开抽油烟机，习惯老公躺在沙发看电视等饭菜端到他面前，就连他跟办公室女同事过分亲密的举动，在你看来都成了一种习惯。

习惯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原以为自己不会再轻易被生活触动。

直到刚刚，你在公交车上因为自己的年龄暗自伤神那会儿，玻璃里反射出的除了你的皱纹，还有一个二十来岁女孩的脸。

你回过头去，女孩正好看了过来。

你们一齐笑了。

你想到自己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幻想过的未来绝不是过现在这种日子。

她在想什么呢？

她看到你认真看菜谱的样子，想到今天可以为你写篇文章，更新一下自己的公众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