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玩伴
很多年都没有去细细回想一下童年的玩伴,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有几个人连名字都叫不出来。有些片段细节也开始模糊,像是永远在迷雾中,怎么也看不清楚,成了永远的秘密。但那些美好的童年时光给予整个生命的滋润,始终在潜意识里伴随着一生。
5岁的时候,我被寄养在乡下姑姑家。姑姑家对面和后面都有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伴。
后面的那个女孩长得黑黑的,国字脸,齐耳的短发,名字中有一个霞字;对面的那个,也是个小女孩,长着很白净的瓜子脸,特别漂亮,只是我已经想不起她的名字,于是就叫她小美。
小美的奶奶,生了一个奇怪的大脖子,通常笑呵呵地在姑姑家门前和姑姑聊天。印象中小美也特别能干。但有一年,他们家就莫名其妙地着火了,整栋房子都着光了,于是他们搬了家。
这样,小时候的玩伴就剩下姑姑家后门的霞。霞家的房子和姑姑家并排造着,姑姑家的后门,对着他们家的前门,所以每次我找她去玩,只要从家里出去走后门就行了。
霞还有一个妹妹,她是经常带着她妹妹一起玩的。她们家的堂前挂着两个秋千,我们经常坐在那个秋千上玩耍,也在他们家看他爸爸舂年糕。他们家还有一个可以用脚踩上去的舂年糕的大家伙,我们经常并排站在那里玩。这些记忆已经变得很模糊。
比较清晰的记忆,在村子东边的小溪里。小溪很长,从这个村流到那个村,宽10米左右,两边有高高的芦苇丛。
溪水不深,雨季最深的时候也就在小腿肚上,夏天浅的时候就刚刚没过脚踝。但是河水却很急也很清,河里满是鹅卵石。
除了冬天,我和霞经常一起在那条小溪里玩。
记得我们经常在那里抓螃蟹。石头下面,石头缝里都可能有螃蟹。有时翻开一块大石头,一只螃蟹就横着爬了出来。特别惊喜,而且那时的螃蟹还很大。
霞的胆子特别大,跟个小男孩似的,有时候螃蟹钻到一个洞里,她都敢把手伸进去把螃蟹拉出来。
有时候我们也抓小鱼玩,那里的水特别清澈,小鱼东一群西一群,有的一直待在一个水窝里,有的一直向前游。
有时我们就跟着鱼儿,一直向前向前。经常走得很远很远。那些小鱼儿游得特别欢乐,它们东转转西转转,嘴里吐着泡泡,灵活地摇动着尾巴。它们欢快地游到哪儿,我们就开心地跟到哪儿。这样简单的游戏,我们也能玩得昏天黑地 ,也不知在那里度过了多少个快乐的日子。
印象特别深的一次是大家走着走着,不小心都坐在了水里,裤子都湿透了。那时候已经是秋天了, 大家都不敢穿着湿漉漉的裤子回家。
于是都脱了裤子,拧干了,晒在芦苇上。人躲在芦苇丛中看着太阳照射在自己的裤子上,等着它一点一点变干。
那时候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特别慢。虽然阳光很温暖,四周很安静,连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我们就是不敢走出来。
就这样,当别的记忆都模糊不清的时候,我一直记着那个时刻:几个光屁股的小孩,躲在芦苇丛中,太阳温暖地照在他们身上,也照在芦苇上他们的裤子上。
后来我们又发明了另外一种玩法,就是踩着高跷,从河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如果掉下来,就算输了,换另一个人玩。
只记得那时玩得特别开心,不断在琢磨怎么不掉下来的技巧。小溪边荡漾着我们的笑声,欢呼声和惊叫声。
课余的时候,我们经常山上采野菜。霞带着她的妹妹,我的小表姐带着我。有一种野菜,贴着地生长,嫩嫩的,烧年糕特别好吃。于是我们经常一起结伴去采。
野菜多的时候大家都会满载而归,而野菜比较少的时候,就要眼疾手快,先下手为强。有的时候采下手来不及,就手点着自己先发现的野菜说:“这个是我的,那个是我的”,算是宣示了主权。
霞特别能干,每次都能采到很多,而我总是被小表姐骂不够麻利。那时候我好想自己也变成一个像霞一样的姐姐,那样我肯定是最麻利的那一个。
关于霞的记忆搜寻了很长时间,就只剩了这么多。我两年级的时候,被重新接回湖北。不记得跟我的小伙伴是怎么告别的。等到爸爸转业再回来,已经是我读初二的时候了。
和同龄的小伙伴相聚5年,分别5年。谁也没有想到,那是永远的分别。
我15岁再回到那个村庄的时候,没有看到霞,看到了小美。
她还是那么漂亮,看见我主动呼唤着我的小名招呼我:我们到街上去玩吧。
我那时很害羞,不知道和她上街该和她说些什么,就用普通话回了她一句:我不去。
她反应挺大,用土话回了我一句:哟,会说洋话了。就走开了。
那是我和小美最后一次对话。
后来我工作以后,又回到那个村庄,想找点童年的痕迹。那时候姑姑家已经搬家了,那条小河还在,但小河边满是垃圾和飞扬的塑料袋。
两个小伙伴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也许见了面也认不出来。
童年的玩伴就这样在岁月中,虽然活着却已经死去,只留下那时的笑容,那时的笑声。
有时候5年很短,有时候5年又很长。它隔了生死,隔了从清晰到到模糊,隔了从手牵手到面对面也不相识。
生命总是这样,流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现在才明白,那个在芦苇丛中等待太阳把裤子晒干的时候,那难熬的几个小时是岁月用它的方式在挽留我们,让我们把欢乐、笑声、欣喜留得更久些,让我们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别那么快长大,因为长大了就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