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哲学》第七次共读实录
牟宗三《历史哲学》第七次共读实录(20181104,2018老兵整理,刘俊平校对)
第一章:五霸与孔子
第一节:桓公与管仲之尊王攘夷
为什么要把“尊王攘夷,兴复中国”拿出来大说特说呢?因为“尊王攘夷,兴复中国”的背后是兴周文、尊周文,即文化生命、文化理想的涌现,否则没有意义。这就是为什么牟先生会如此看重齐桓公和管仲。最后则落在了夫子在和子路、子贡对话的过程中,夫子认为管仲是仁。因为在评价一个历史人物的时候不能拘泥于细碎的细枝末节,要把握住大方向,这里的大方向是儒家的理想(国),而管仲在实现儒家理想国的大宏愿方面,是做出了特殊贡献的。
这节整体来讲,我们可以大致感受到牟先生对春秋的解释和一般人不一样。一个是解释的视角,另一个是他的政治理想。我们中国以儒家立国,我们的民族文化精神深受儒家思想的熏染,我们最后能不能开出现代西方的民主政治,这是他思考的核心大问题。春秋的时候,周王类似于一个形式上的王,他实际上没有能力来掌控天下,他与今天的日本天皇、英国女王,有某种程度的相似之处。而齐桓公作为霸主的一系列功绩,在尊王和攘夷两个方面的表现等等,这个过程都是在尊周文的基础实现的。周文就类似于今天民主政治的宪法一样。牟先生看重春秋,是因为他隐隐约约地感觉,这个时期的形态和今天民主政治里的君主立宪有某种相似之处。当然我们不能跨越历史,认为春秋就是君主立宪。甚至事实上,牟先生内心深处会有一丝丝的遗憾,即在春秋的局面之下,为什么就不能生出以周文为宪法,以周王为形式上的国君,形成超越诸侯小国的管理机构来?齐桓公事实上起着这个作用,但他还是齐国的君主,他没有超越。大家可以在阅读的时候来体会。
总之,看重春秋,是因为春秋尊周文,所有的行为表现都是在尊周文的前提之下的表现,所以这个时代不可以看作是纯粹的堕落,而应该理解为一个民族文化生命的绵延与涌现。这就是牟先生一个总体的看法。
第二节 通体是仁心德慧之孔子
这一小节要细读,好好来理解。
整体来讲,夫子通体是文化生命,满腔是文化理想,通体就是一个根于仁的德慧。这是牟先生对夫子的总体评价。
在这个过程当中,首先和道家有一个对峙。像荷蓧丈人、楚狂接舆、长沮桀溺,道家的这些人,文中说“冷处以心死”,是出世,是忍,心死也就是忍。而儒家是入世,是不忍人之心,和道家在这里正好有一个分界,叫不忍之心。说道家是忍,是心死,当然也没有问题。但通过我们前面读的很多书,说道家完全是心死,好像也不太好,它只是说要复归自然,要以超文化的形态复归自然,要像天地万物那样如如呈现而已。这个死是哪个层面的死呢?大家要稍加辨析。这个死叫忍,仅仅是对着儒家的不忍之心而言的。因为儒家讲那颗心是要活泼泼的,是热切的、不麻木的、不忍人的,即仁心,这里有一个简单的对峙。
在这个对峙基础之上,谈到仪封人。仪封人就出来说:“二三子何患于丧乎?”你们的老师是木铎金声,是传道者、先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点出了儒家的特性。那么,从什么层面讲不可为呢?在我看来,是就着告子所谓的生之为性、生物性、本能性而言的不可为。也就是说,如果顺着你的生物性、本能性,这件事就不可为,就不能做。“可为”是你要超越你生之为性的本能性、生物性,而显出人之为人的可能性。人不同于兽,不同于其他生物,那么人之为人的可能性,也就是我们真正可为的地方。这两点表面看着是矛盾的、冲突的,实则义理上是贯通的。讲可为就是你要上翻,从你的本能、生物性中翻上来,然后去行仁、践仁。
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儒家和佛家、耶教有何不同?
先说儒家和耶稣,它们的不同很明显,可以从以下这几个方面说。第一,耶教强调的是,我们要做上帝的子民,而不是显个体之德慧,这是一个大不同,根本上的不同。第二,从教义、教规来讲,儒家要讲礼,基督教成为一个大的宗教后,也有严格的教规教义、各种仪式,周末要去做礼拜。基督教的教义教规,一方面是通过这种仪式来跟上帝建立联系。当然,中间有布道人、牧师,牧师就像桥梁一样,你要借助牧师和上帝建立联系(你只借助自己可能无法与上帝建立直接的联系),这是仪式的作用。另一方面的作用是,你要按上帝的旨意去行事。这和儒家就不同。儒家不是要按谁的旨意去行事,儒家所有的礼、行为,都是基于你自己的内在仁心,所以叫依仁而行。外在的礼都是践行自己内在的仁心,这个是大不同。
从基督教的教义,己所欲之,必施于人。儒家也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立立人,己达达人。那么儒家的两面,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一旦结合起来,就显出儒家的包容性,以及他的开放性与创造性。它不是那种排他的,而是可以很好地跟各种文化融合起来的。这是我们民族文化非常独特的特征,跟其他所有以宗教为背景的文化都有大不同。基督教的文化,是己所欲之,必施于人,它看上去是很积极的,但是他失去了儒家的消极自由的这一面,就有可能导致人的盲动盲从,也就是导致了文化的排他性。
然后儒家和佛家有什么不同?首先,儒家是入世的,佛家是出世的。佛家讲贪嗔痴、断舍离,世俗人生无非是一片苦海,所以必须舍。这个就是大不同。儒家是入世的,基督教基本上也是入世的,不是要隔离起来。佛家在修行的过程当中,首先你要悟得了空,悟得了空还只是到了小乘,断五蕴六识,悟四大皆空。然后你继续修,就可能悟得了慈悲,就不仅仅是度自己——悟得了空,只是度自己,你还要能度人,所以你就要度众生。这是大乘,大慈悲,要到这个地方。佛家到大乘这个层面,你要悟空空。问题是,即便你悟得了慈悲,比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自我坎陷,回到红尘之中,但是,菩萨只度一切有缘之人。它肯定不会讲度所有人,和佛有缘才能得度,否则也度不了。在这儿,你即便到了大乘圆实的境地,和儒家仍然有很大的不同。儒家讲,你修自己内在的仁心,这个仁心是活的,所以你一定会由内向外推恩,成人、成物、成就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你自己就相当于一束烛光一样,你要照亮由近及远的一个因缘世界。这是儒家的进路。
在这里,牟先生多次在讲儒家和道家的不同,和基督教、佛家的不同。
89页讲了很多的礼。儒家如此重礼,和我们谈教育,关系是非常密切的。我们首先要认识到,儒家为什么这么重礼。过去,儒家是一种堕落的形态,特别是末世,到了清朝的时候,整个儒家文化纯粹是一种堕落形态,变为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成为束缚人的,不仅是思想灵魂,甚至从外在对人都是一种枷锁。但是如果我们恢复原初儒家的活力,我们如何来理解儒家为什么重礼呢?它不是外在的形式的礼,一定要基于内在的仁心来理解外在的礼。就像刚才讲的,齐桓公尊王攘夷,尊王不是形式主义,尊王的背后是对周文的重视。到了夫子之后,重礼就不仅仅是对周文的重视,他又翻了一层,而是透过周文了悟到它里面蕴含的仁心,是你的那颗心忍还是不忍,麻木不麻木的问题,是阴冷的,还是活泼泼的?礼是内在仁心的外显,要从这个层面来理解礼,理解重礼。
我们做教育,在这方面要引起高度重视,我们有时候会拎不清。一方面,我们的教育说要彰显孩子的个性,让孩子们能够自由发展。这个倾向,事实上会自然不自然的带着不尊礼,对礼的漠视。当我们整个的教育在尊重孩子的天性,给予孩子更多的自由,促进他全面和谐发展的过程当中,我们会有意无意地忽视礼。所以有的时候,大家会争论,见了老师要不要问好啊,见了来宾要不要问好等等,在这些问题上都会有争论。我觉得争论很正常,大家要去争论,要有这个过程,因为我们在很多事情上辨析得不够清楚。但是,当大家把连见老师问好,见来宾问好这样的行为、礼,都跟孩子的个性自由发展二元对立起来的时候,那就表明我们对很多问题的理解是不够通透的。
如果有一天,你认识到这二者之间不是对立的,你就知道,我们让孩子顺应他的天性,引导他,点燃他,让他能在他的天赋领域、兴趣领域尽情地发展,找到自己人生的价值、意义和方向,在这方面一定要做足够的工夫;但是,另外一方面,我们正常的与人交往的礼节也是必要的,怎么能不要呢?不要不就是反文化吗?
很显然,我们在这个方面说得比较少,因为我觉得如果大家没有理解到呢,我就不想强调那么多。大家如果没有理解到,我过多强调,好像就是我在强迫你们,强迫班主任,强迫任课老师,一定要去规训约束孩子,这显然是违背我们的初衷的!你们读到一定程度呢,你一定要觉得,你的那颗心是活泼泼的,那么你和孩子之间,我觉得不仅仅是孩子对老师,你看到孩子的时候,你是什么表现?这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美好情感,一种美好的师生关系外显为语言、行为,是美好关系的外显。你可能会说,我们之间有美好的关系不就可以了吗?也许是不可以,如果不能显现出来,时间长了,就必然会流于虚无的、阴冷的。所以,美好的关系是需要显现的,一朵花的美丽是需要绽放的。在绽放中,我们才能感受到一朵花的美丽,一朵花的美好。我觉得这个对老师而言,真的是非常非常重要,你要深切地去体会到这一切。
那么,外面来了来宾,或者有不认识的人,怎么办?我们这个社会因为坏人很多,导致我们和陌生人交往要有自我保护意识,这点怎么讲都不为过。但是坏人很多这个现实,不应该阻碍你自己成为美好本身。你对这所学校、这个班级,你当下的生命状态是活泼泼的,是美好的,是充满生机与活力的,那么请把你这种美好,这种活力显现出来,让和你相遇的人感受到。这才是你应该有的内在的那颗仁心的外显啊,仍然是你那朵美好的花要去绽放。我们原来的校歌叫花开天地,咱们团队的老人都知道,过去有一句话也经常会用到:向着世界开出一朵花来,让世界嗅到你的芬芳。这都不是虚的。
有一天,你理解了这一切,我们很多的争论就可以消解掉了。没有理解到,就会有争论。我们今天在座的班主任和老师,你理解到什么程度,就要努力做到什么程度,带领你班级的孩子们做出来。这个很关键。还有一些今天没在场的老师和新来的老师,这个问题他可能还没有理解到,他心中还有困惑,但是作为先贤先进,你要先做出来,你就有带动的作用啊。学校的文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些问题,对于南明教育,大唐双语,我觉得都很有启发。大家领会了之后,你再做这些事的时候呢,就自然而然。我们不要去像别的学校,有的学校对文化的强调只是,不管来了什么人,所有的孩子一律鞠躬90°,这个就有点过,形式化了。我们现在有点不及,孩子们偏自由和散漫了——一定要自由,但是不能散漫,中庸一点比较好。这点上,希望大家能有所体会。
这一部分大致的结构,是先说公羊家不对,然后说春秋笔法这个说法是对的,但是不够,最后再说为什么不够,即,贬非礼的背后是尊周文,尊周文的背后是夫子之文化生命的接续与彰显。也就是说,他为什么要褒贬进退,为什么要贬非礼呢?背后仍然是在说有没有尊周文,夫子也仍然要借助《春秋》来彰显周文之文化的价值。牟先生最后落脚在,夫子著《春秋》,显现的仍然是夫子通体为德慧。
我们在座的这么多语文老师,我有时在想,当你们把这部分读完,领会了之后,高中时再讲春秋笔法,就不会仅仅停留在教参的那个理解上了。这个很关键。如果你不能系统地理解我们的文化生命,那就只能照着教参搬搬运运,像个搬运工一样。
这也是上周和玉琴在探讨历史的时候,你讲刘邦,讲项羽,如果你不能够站在文化生命的绵延、创造、没落、遮蔽等等,这样一个历史精神发展的脉络上去理解,就会变成好像我们是在言说和我们不相关的人物,他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是一种客观的说法,都是在言说客观历史事件。言说客观历史事件,是一个最基础的浪漫前提,让孩子们读一读这些历史事件,都是好玩的故事。几乎没有人觉得历史故事不好玩,反正我们小时候历史书发下来都是当历史故事先看一遍。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故事最后就变成了考点,你要背诵记忆这些东西去应对考试,使得我们对历史的理解长期停留在一个非常肤浅的层面。
当孩子对历史故事感兴趣了,在这个基础之上,老师的作用就是让每一个当下的年轻的生命,怎么样和我们的历史文化、历史精神接续上。这是非常关键的。再进一步,我们才能谈,当我们的生命和我们的历史文化、历史精神接续上之后,面对未来的时代,今天我们可以创造什么,可以在文化、精神的层面创造什么。这才是历史这个学科真正的价值,这也是我们的历史课程将来要担负的历史使命。在这个过程当中,历史学科和地理、政治,和语文学科之间再打通,它的界限就会趋于模糊。
前两天,一位老师发了一个微信,说她讲《世说新语》突然很有感觉了,即古文的故事性,我曾经就这个问题和她探讨了很长时间。
首先是用故事带入,也就是孩子直接把握的是一则一则的古文背后的故事。因为对孩子来讲,故事是有意义的,是能够吸引他的,是能够让他感兴趣的,而不要首先上来就是字词。这其实和我们低段的海量阅读的道理是一样的。然后在故事的基础之上,通过训诂的方式进一步地精确把握它的故事,因为有些字词可能阻碍了他对故事的理解,这是训诂要完成的任务。在这两件事的完成之上,然后才能够通过对话、思辨、审辩来揭示它的义理。而且,你要揭示义理的话,你就必须要从文化的层面理解这件事。仅仅从文中知道这个故事在说些什么,这不叫义理,只是领会义理的浪漫环节。
我们要守边界,就相当于入格一样,你先要入格。入不了格,小学生的古文教学会痛苦死的。初中其实也一样,因为小的时候有欠缺嘛。当我们领会到这些之后,才能把这些美妙的课程带给孩子们。孩子们有成长,有变化,老师自己也会兴致盎然,觉得这个课程真是奥秘无穷。
但是,我前几天跟这个老师见面聊了几句,她说她读《三国志》读得上瘾,但是,上瘾的结果却是“历史虚无主义”。我就开玩笑,我说你这样下去会出大问题的。她读得很上瘾,因为那里面都是权谋、计谋啊,全都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是从这个层面来理解《三国志》的美妙了!我们读《三国演义》会不会有相似的感觉?所有的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各种阴谋、阳谋一起上,读得如痴如醉,孩子们也是被她带得如痴如醉。读到最后,自己就不知道在生活当中哪些人说的是真话,哪些人说的是假话,每天遭遇到的好像都是各种阴谋和阳谋。如果这样就坏事了,要是这么想这些问题,就不能再读了!怎么办?除非你能跳出这个层面。阴谋、阳谋仍然是从故事性的层面来把握它。故事性的把握仅仅是第一阶段,顶多是第二阶段,通过训诂精确地理解,这没有问题。第三阶段,你必须要从义理的层面来把握它。你不能从义理的层面来把握它,最后就有可能陷入到历史虚无主义,甚至是阴冷的历史虚无主义之中。我们很多人读历史,都会读出这些东西来。像那个网络明星讲历史,从故事性的角度当然有它的价值,但是不要以为他讲的就是历史,不要以为历史这个学科的价值就是他所言说的那些东西,隔得太远了。
在我们的课程系统中,历史类的书籍也不少,浪漫阅读当然没有问题,只要孩子愿意去读,就都是好的。像吴姐姐讲历史,也肯定是可以读的。就是在每个阶段,都要提供浪漫阅读的书籍。初中我们上次讨论过,就是《哈佛中国史》的六本。在这个基础之上,还有黄仁宇的书,钱穆先生的书。当然,钱先生的书要读呢,文言的功底就要到,否则就读不了。《哈佛中国史》这六本如果能读的话,我们初中生的根基整个就打得非常好了。然后我们历史课程整个的开发,又能够基于从黑格尔到牟宗三所谓的历史精神,那将来我们的历史课程就太牛了!我是对它很有信心的,你们自己当然更要有信心。当然这个过程当中,不仅仅是历史老师一个人,是整个的大文综,包括语文老师,要形成合力。到了高中,因为是一个选择性的问题,真正对历史感兴趣的孩子,甚至就可以以《史记》、《资治通鉴》、《剑桥中国史》等为工具书,进行深入的专业研究了。所以说,我们的孩子初中毕业,或是高中毕业,可能比历史系的博士生都要读得多。
我们一直讲,礼崩乐坏,不是礼坏了,而是人心坏了,就此悟出一个仁心,这就是所谓的摄世归心。后面一大段讲的是仁的问题,那么什么是仁呢?仁就是你内在的这颗仁心,有生机,有创造的能力,就必然要外推,也就是推恩。推恩具体表现在行为上,首先就是最切近的对父母兄弟,表现为孝悌。所以讲,孝悌就是仁之根本。但是,孝悌是行仁之根本,而不是仁之根本。我们过去在这个方面的理解是出问题的。因为有的地方讲,好像是孝为仁之本。牟先生讲这个是不对的。仁本来就是本,孝是推恩的过程中,往外推的过程当中,推到父母那里,仁心表现为孝,推恩是由近及远的,所以讲孝是“行仁”之本。仁本来是儒家义理之根本,所以不存在仁的本,而是行仁之本,推行仁义之根本,这就是孝。
然后进一步讲这个仁体,我们本心本性的创造性。我们怎么来解释这个仁?我们解释不了。一颗有创造性的心就叫仁体。而这个仁体就形而上的层面说,又是宇宙之仁体,形上形下的打通。从形而上的意义上来讲,是宇宙之创生的能力。从形而下的角度讲,就是我们每一个人那颗活泼泼的,具有创造性的那颗仁心、仁体。在孔子这里,形而上的宇宙之仁体,和形而下的我们自己的仁心仁体是打通的,不是二元对立的,它是形上与形下的合二为一。这个讲得很清楚了。不从这个角度讲,我们是讲不清楚的。从这个角度讲,儒家的义理就可以非常清楚地理解。
如果你要把形而上的这个仁体二元对立地讲,一定要往外推,那么事实上你就推出了上帝。一旦你把上帝推出来了,那么事实上,形而下的这个仁体就无法彰显,就变成我们只是依上帝的旨意来行事。我们内在的这颗活泼泼的创造之心呢,它是依附性,而不是我们自己的自由意志,不是一个创造者本身,那么儒家的独特性就难以彰显,所以只有形上和形下合二为一。儒家的义理,特别是对照着基督教也好,佛家也好,就可以讲得清清楚楚。
下面又沿着上面的说法,儒家讲的仁体,因为它是形上和形下的结合,是合二为一的一个创造之体,所以,这样的一个创造之体,就与外在的事业之成功和不成功无关,与外在的功业无关。也就是说,到孔子,他一生都在追求自己的政治理想国,儒家的政治宏愿,但是最后老了回到鲁国,开馆授徒,成为大教育家。如果从他的政治理想来讲,他没有成功。而牟先生讲,因为他的仁体是形上和形下的统一,通体是一德慧之人格,所以,这样的一个德慧之人格,与外在的事业是否成功无关。所以,夫子在最后和弟子谈“愿闻子之志”时,他说:“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说平凡,他很平凡。说广大、光辉,他足够广大、光辉。因为他是形上和形下的统一。如果从二元对立的角度,你是讲不清楚的。
后面进一步把夫子德慧之生命,和耶稣、穆罕穆德这些大教的创教之人,做一个对比。夫子的生命是德配天地,与天地合其德,也就是宇宙仁体之创造性,下贯吾心、润吾心。从这个角度讲呢,耶稣和穆罕穆德这些圣者,只能讲他们是德配天,不能讲德配天地,因为他们体现是形而上的那一面。那么这些圣者,他们的伟大之处在于哪里?他们超越了一切世俗层面的所谓的成功和成就,德足以配天,这个没有问题。在超越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成就这些层面,它的超越性正好烘托出这些圣者的神圣本身。他们的神圣性正是因为他们的超越性而衬托出来的。这种超越性,在相对于世俗意义的人类而言,显示出了他们的大光辉和大精彩。这就是耶稣和穆罕穆德的意义。
在南明的系统文化当中,我们对所有的这些宗教都保留了一份敬畏。不管对基督教也好,伊斯兰教也好,我们都保留了敬畏。这是因为在原初的状态——我们不讲后面的堕落的形态,更不能讲极端原教旨主义者,我们不从这个层面讲,而是从原初创教的创教者身上所体现的与天合德的这样一个状态,言敬畏,言他们那个大生命的精彩,这个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原初儒家,夫子身上的生命,不仅仅是开天德,而是天德要下贯,于是,他自己的道德主体是觉醒的,他自己的那颗心是不麻木的,成为了具有创生性的仁体。这是从形下的角度讲,要合地德。
所以,他是德配天地的。那么这样的一个形上形下意义上的贯通,牟先生借唐君毅的话来讲,说夫子连释迦摩尼、耶稣他们所显现出来的神圣与精彩,也可以一起消掉,他不需要这些精彩,而一切归于顺势平常。他的精彩是在顺势平常之中显出来的。他是圣者,但是他也是平常人。所以,我们不需要塑金身,我们也不需要天天面对他去祈祷。因为一旦这么做,我们就和儒家的义理相违背了,相冲突了。这个关于儒家的一个大问题,大家去理解一下。
然后牟先生又顺着这个话题,把上个世纪初新文化运动的这些人批了一通。他们做这样的事,本身于孔子无增损,前面说得很清楚了,他们对于夫子的德慧之生命,不增一毫,不减一毫。但是,他们殃及自身,他们对于自身生命的领悟和洞察不够。更要命的是,你对自己领悟不够也就罢了,还要祸延生民。要从文化和历史的角度讲,的确是祸延生民。因为那个时候,要把过去传统的那些东西通通打掉。直到被意识形态所利用的文化革命,对于我们的民族生命、民族文化简直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到今天,我们没有办法了,我们又必须得提文化复兴,重视传统文化!
这些大问题,如果大家有所领悟,将来才能对南明教育的逻辑有更多的理解和领悟。这也是个大事。我们要想能够让更多的孩子受益,或者是成为一种文化能够绵延,绵延多少年,我也不知道,至少它要能成为一种文化的形态绵延,就需要更多的人来领会南明文化的宗旨。
南明文化的宗旨是“奇葩”的。今天有很多私立教育机构和学校,他们关注的是财务流,是数字,财务数字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为什么这个对他们如此重要?因为他的财务数字上不来,可能就没有办法上市;如果不能上市,他们可能就失去了存在的目标和价值。而南明教育的章程早已规定,它是彻彻底底地非营利性组织,其存在的目标和价值在我看来就是(前几天的一则微信):据网传,今天是南明教育成立四周年。于我而言也许更为特别:跳出众人羡慕的“舒适区”,与志同道合的一群兄弟姐妹们一起筑梦一一渴望破除极端应试教育的坚冰,以心理学与哲学为根基,研发理想的课程系统,筑造理想的K12学校,为万千孩子们提供一种新的可能与选择!不过,此时此刻,我却有点怀疑这则信息的真实性了,因为南明教育于我,仿佛:早已等待百年,早已穿越百年,而未来,虽仍然如此难以界定,却又如此撩拨人心,欲罢不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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