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太阳的老人

他坐在阳光里，背靠墙角，手里捏紧一根拐杖，一只低矮得快要被岁月淘汰的竹椅，支撑着他荒芜般的身体。我不知道他的过去，但我知道他的现在。他中过风，半身偏瘫，基本上已经不能走路，每一次，当我的目光无意之中触碰到他痀偻的身体，就会产生很多不能自已的联想……

我看见他只想从房屋门走到有太阳照射的边角，不过几米，他确在用颤抖的手脚努力前行，拖着一只小椅子……我在离他二三十米的二楼阳台上，天气晴朗，大地上正散发刺亮的光，而他，确向我眼中动态的雕塑。

此刻，正是冬季里的午时，坐下来后，他依旧是那样的安静，在他眼里和心里的也许只有阳光。

记得五六年前，我家对面住着的是一对本地夫妻，最先，老夫妻俩开了个麻将馆，四五台自动麻将机，出出进进的人是热闹非凡。也许是做这种生意的缘故，老阿姨对谁都和蔼可亲。每次见了我也都热情打招呼。对我，她喜欢说的那句话是：搬过来多年了，难得见到你的面。我笑着讲，我天天在家里的，上下班忙，你自然不见我。她又盛情邀请，没事过来搓搓麻将嘛，看看玩玩，蹲在家没劲的。我讲我很笨，麻将不会搓。

后来，我又无意中发现，阿姨家那边突然安静下来。什么情况还没弄明白，没想到，有一天阿姨告诉我他们要搬走了。搬到哪里？阿姨讲，搬去和儿子一家居住，不开麻将馆了。她讲其实开麻将馆太辛苦了，天不亮就要起来生煤炉烧水，晚上要等人散了才能休息。媳妇要生二胎了，他们老夫妻俩正好过去帮忙照看孩子。阿姨还讲她家大的孙女都在念高中了。我这才知道，阿姨的儿子家原来就住在四号区，大套地基，建的是小洋楼。而他们老夫妻俩住的是这套小平房，一开始可能就打算用来开麻将馆的。

那事过了没几天，我就见到了一对陌生的夫妻俩住进了小平房里。

大约又过了半年，一次在门口看见阿姨，她气咻咻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噪门有点大，对外人讲：我房子租出去时说好的他们夫妻俩来住，现在到好，里面又多了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看上去身体也有问题，要是有一天突然死在我这屋子里了，不是很晦气么？不行，我不想把房子再租给他们了……

这个时候，邻里人都围过来看热闹，里面住着老人的事，我是真的没见过。紧接着又见租房里的中年男人跟着出来给阿姨解释：他讲，这是他的父亲，自己的母亲早就病逝，父亲中过风，放他一个人在安徽老家不放心，这才接过来的。请阿姨通融一下。阿姨讲，你也不能骗人啊，住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

于情于理，中年人的做法确实是对的，外人也不好多讲。后来，据我了解，阿姨家的租金是又涨了点的，租房的夫妻俩已保证，会一直注意，自己的父亲住在这里是不会有事的。

从那以后，我才经常看见这位老人光明正大地从出租屋蹒跚走出来。特别是冬天，一直在边角上晒太阳。这一转眼，又已经过去了四五年的光阴。

202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