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变的路

那段路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应该都见过那样的画面吧，空荡荡的道路旁边立着路灯，瓦数较低的灯泡照亮一小段距离的黑暗，温暖的昏黄色的光像是花洒里洒出来的水一样，仿佛伸出手就可以捧住满满一手心的光。有一些飞蛾围绕着光扑哧扑哧的飞，看起来就像是年代久远的老电影，在放映的时候时不时出现在屏幕上的延迟线。

我描述过很多次这条路，但是每一次走在上面，脑海里都会窜出新的词汇来，每一次都像是走在一个新的地方，每一次都觉得，这条路对我真的有一种非常特别的魔力。该怎么说，大概类似起点和终点那样莫名其妙的地方。出门的时候就把它称为通往自由的道路，回来的时候就叫回家的路，一直不变的路。

我看见前面有个女生也是一个人默默的走路，我就追上去想和她结伴。结果她听到脚步声，特别防备的回身偷偷瞄了我一眼，然后看我正在向她靠拢，她缩着身子朝边上挪了挪，拉远了一点距离。被她这一系列动作给打击到的我，瞬间止住了脚步，但三秒钟之后又立马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若无其事的朝着前方奔去的样子连我自己都信以为真。

本来有个穿着很清凉的女生走在左边的，我那个时候偷偷的打量过她，黑色的紧身背心和牛仔短裤，白色的长棉袜子拉到小腿上，配着球鞋，虽然看不太清样子，但总觉得是个非常阳光漂亮的女生。后来就没怎么留神，等再张望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一个人了。那一瞬间突然有点伤感，停在一个路灯旁看着地上的影子，觉得没有人能陪我们一直走下去，不知不觉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都消失了，走到最后总是变成自己一个人。

瘪了瘪嘴，然后哼起歌来。一开始只是小声的，后来越来越猖狂，几乎喊出来。好心情瞬间又回来了，在这条平和静谧的路上，真的非常适合唱歌。然后到了图书馆，吭哧吭哧的爬上楼梯，首先看见的是两辆单车，然后看见单车旁边站着的连安全帽都没有摘的两个男生。看见我来，其中一个说你也来借书啊，还有三分钟才开门呢。我当时应该有点头吧，不记得了，因为实在太热太累了，脑袋里全是轰隆隆的喘气的声音。

贴着墙壁坐在楼梯坎上，感觉心跳慢慢平复下来，才开始打量起周围。那两个都是成年人，有一个脸上很多痘痘，另外一个一直喋喋不休的讲话，看起来两人本来就认识。他们讲些什么我也没认真听。声音感觉上就像是可以被选择性的吸收的东西，喜欢的人说的话，和昏昏欲睡时老师讲的那些枯燥的课题，选择性的吸收了喜欢的人说的话，那些话被吸进去，就一直停在记忆里。

而老师说的话就像是玻璃一样，贴着耳朵，然后掉在地上了。很久以后回忆起来，就只有偷偷的打着盹的自己和嘴巴一张一合的老师，到底说过些什么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因为没有吸收的关系，有些声音像是空气一样，莫名其妙的就和牢牢记住了，而有些声音是玻璃，迎面而来却只能碎在空气里。那两个人的对话对我而言就是玻璃的声音。我

站起身走到他们身边，看了看贴在墙壁上的时间表，19:00-21：00，是晚上图书馆开门的时间。看来得等等了，我无聊的张望了一下四周，从面前的窗户里看出去，就刚好看见对面的健身房。看的很清楚，因为两栋房子隔得特别近，而且健身房里用的全是玻璃门。里边有两个和我爸差不多身材的人正在跑步机上挥洒汗水，和电视上看见的差不多，穿着那种特别紧贴的小背心，和类似游泳时候穿的半长泳裤，脖子上挂着白色的毛巾，跑一下就要用毛巾擦擦脸。然后在比较接近视线死角的地方，好像看见一个非常壮的人，大概那就是教练吧我想。

看了一会儿觉得更加无聊了。话说回来我现在已经不记得那两个人在做什么了，明明他们当时特别碍眼的，可是现在回忆起来，记忆中的影像竟然已经完全排除他们两个了，因为是无关紧要的人。我这么想着，然后很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回忆像是电影般放映的时候，屏幕上压根就没有那个头发被汗水粘成一团，气喘吁吁的女生的脸。只有自己。像是独角戏一样的，其他人的脸都已经像是氤氲的雾气一样，模糊不清了。

我往上走了几步，然后探着头瞄过去，发现顶楼的门没有关上，马上欣喜若狂的跑上去了。一上去就被一阵强烈的风吹得眯起了眼睛，汗马上就干了。平时仰头看天空，视线都会被各种建筑物给阻挡，天空被分割成一小块，让我有一种井底之蛙的感觉。可是现在，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没有任何东西的阻拦，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把书放在扶手上，然后手舞足蹈的走来走去，用手机发帖什么的。没一会儿就听见开门的声音，管理员来了。

之后就很快的换了书，然后往回走。心血来潮想到要去旁边的东岳公园看看，就去了。那儿更加安静，简直像是与世隔绝一样的。说回来也确实是那样，外面是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城市，这里面却是供奉着各种神明的祠堂。刚刚从横穿马路的余悸中回过神来的我，从那么多铁皮轮胎飞速行驶的怪物手里死里逃生的我，置身在其中的时候有一种非常强烈的违和感。

虽然有点夸张，但还是想说，有点像是误入仙境的感觉。非常繁茂的绿色的细绒草成片成片的，灯光很亮，不远地方的霓虹灯一闪一闪，游乐园里的旋转木马正在运作着。空荡荡的，有一番别样的萧寂的美感。我站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路过广场的时候停下来看。很多人围在那儿，我也走过去。原来是一大堆人正在跳广场舞，音响里放着很新潮的DJ曲子。不是印象中的那种老套的秧歌舞曲什么的。跳舞的大部分都是妈妈和奶奶级别的，但也有几个年轻的女生。离我最近的一个阿姨跳得最好，那种坦然自若的神情和不急不缓的动作，各种有气质><！如果是我的话，肯定各种手忙脚乱，而且脸上永远有一种不自然的尴尬的表情。

因为站在音响附近，所以趁着没有被震聋耳朵之前，果断的走掉了。回去的路显得有些行色匆匆，因为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变得有点想快点回家。抱着书走在路上的时候，和一些人擦肩而过。有成群的穿着很时尚的年轻人，也有相互搀着慢慢走路的老人。都各自笑着，说着，或者沉默着。和他们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行的时候，他们的声音，笑容，还有被风扬起来的长发，一瞬间通通都被我给记下来了。

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可爱。虽然总是存在着哪个地方受灾了，哪个人跌倒了……虽然不幸总是降临，但总会有那么一刻，非常平凡的一刻，也许只是风吹干的汗水，也许只是闻到了空气里香甜的味道，也许只是在路上看见一个陌生人灿烂的笑脸。那一刻，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着，世界突然变得不这么拥挤，不这么不尽人意了。它包容着我们任何一个人，虽然在成千上万个人之中，我显得这么渺小，虽然总是因为自己的渺小而难过。可是在那一刻，和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刻，身上似乎也沾染了他们喜悦或者哀伤的感情，变得充实了起来。虽然我是如此的渺小，但却一点都不孤单。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与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