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太可爱
文/周寒舟
1
从民政局出来,梁粥粥跟在陆千帆后面,小心翼翼瞄着他的反应。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可也真没干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但是今天,就在刚才,她骗着一位正直善良的好青年跟她登记结婚了。
认真说起来,这也不能算是骗。她不过是别有所图地提了个建议,谁知道这缺心眼货竟真同意了呢。
“那个……要不,咱们再去离个婚?”梁粥粥小声建议道。
陆千帆停下脚步看她,漂亮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也一如往常,“你好意思?”
梁粥粥会意,使劲儿摇了摇头。登记不到半小时就转头去办离婚,他们大概会上社会新闻,成为新一任奇葩网红的吧。
“那要不,咱们去吃大餐?”梁粥粥扯出一个笑脸,“好歹是第一次结婚,总得纪念一下。”
陆千帆不同意也不拒绝,迈开腿继续往前走。
梁粥粥赶紧跟上,语气又活泼起来,“刚刚在照相室那个姑娘,看见你的时候秒变星星眼。我猜如果咱们再去登记离婚,她肯定立马就扑上来问你要联系方式了。”
“拍照的不是个男的么?”陆千帆皱眉。
“我说的是后面进来送表格的姑娘。”梁粥粥说,随即幸灾乐祸起来,“她要知道你连她是男是女都没注意,估计要哭出一个太平洋了。”
“她哭不出来。”陆千帆一本正经。
梁粥粥眨眨眼,无语道:“是个人都知道她哭不出来,知道什么叫夸张么?”
陆千帆睨她一眼,“那你下次不要说得这么夸张。”
梁粥粥叹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盒草莓酸奶,插上吸管塞给他,“你果然还是只适合做一个安静喝酸奶的美男子。”
陆千帆把酸奶叼在嘴里,配合地点点头,“本来也不喜欢说话。”
梁粥粥:“……”
2
说起来,陆千帆算是梁粥粥的救命恩人。
几个月前,陆千帆跟房东约定看房,结果被放了鸽子,准备走人时,却被对门出来的梁粥粥抓住了胳膊。
彼时,梁粥粥披头散发,脸色惨白,活脱脱一个女鬼形象。饶是陆千帆这种波澜不惊的性子,都差点惊叫出声。
梁粥粥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形象过于吓人,努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听说长得好看的人都心善,小哥哥,你能不能送我去医院?我肚子疼得要死。”
说是请求,可梁粥粥双手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着陆千帆的胳膊,根本不容拒绝。
陆千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既不心善,也不绅士,只是她身上恰好有一股他喜欢的淡淡草莓味,而他也实在不好意思把胳膊从她手里挣脱出来而已。
到了医院,挂上点滴,梁粥粥才千恩万谢地松开了陆千帆。
陆千帆准备走,又被医生喊住了。医生说梁粥粥是急性阑尾炎,需要手术,家属得在手术单上签字。
来医院的路上,陆千帆曾说帮梁粥粥通知家人,她没应声。此时他扭头看她,她也只和他大眼瞪小眼,语气带了两分讨好,“小哥哥,‘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随便在手术单上签个名字就可以,我不会赖你的。”
她说这话时,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一样蜷缩在病床上,应该是疼得厉害,却始终咬着嘴唇,只发出低低的压抑的痛呼声。
陆千帆看着她没说话。他以前见过室友阑尾炎发作时的惨状:一米八的汉子,打篮球撞到腿骨折,都没吭一声,却被腹痛折磨得想满地打滚。
而她究竟是有多能忍?想着,陆千帆叹一口气。
她如果疼得嗷嗷叫,或者哭得像个孩子惹他厌烦,那他大可以硬着心肠扭头走人。可偏偏她克制得很,强撑着,才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他难得起了怜悯之心,低声说:“我叫陆千帆。”
梁粥粥没料到他会自报家门,愣了一下才赶紧说:“我叫梁粥粥,谢谢你。你签完字就可以先走了,把号码写一下放我背包里就行,等我好了,我再好好谢你。”
陆千帆扭头看向她说的背包。
刚刚帮她拿身份证挂号时,他看见里面有牙刷毛巾等洗漱用品,她是一早就知道需要住院,还是习惯有备无患?
“准备进手术室吧。”护士走过来。
听了这话,梁粥粥忽然变得紧张起来,看着陆千帆几次都欲言又止。半晌,她探着身子去抓陆千帆的手。
陆千帆一动不动,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梁粥粥心一横,颤声说:“我知道这是个小手术,可是万一,万一……”话说一半,又怂了。
“你想说什么?”陆千帆直接问。
“我想说……我能不能亲你一下?”梁粥粥的眼泪忽然哗啦啦往下流,边哭边说,“我都还没谈过恋爱,都没跟人接过吻睡过觉,万一就这么死了太遗憾了,你就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那么能忍疼的人,居然因为这个原因哭得像个孩子。
陆千帆有些无奈。
3
“话说,你当时为什么会亲我?”梁粥粥突然问。
吃完饭出来,梁粥粥有点儿吃撑了,俩人就散步回去。
看着走在一侧的陆千帆,想到他除了对架子鼓和草莓表现出狂热以外,对其他任何人和物都永远一副不上心的模样,梁粥粥忽然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亲她。
她记得彼时问出口后,陆千帆明显皱了皱眉,一副难以置信又不情愿的样子。谁知最后他会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很轻,很温柔。
陆千帆扭头,漆黑的眼眸静静望着她,轻声说:“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心软,为什么会见不得她哭,更不知道为什么会亲她。
如果别人这么说,梁粥粥肯定不信,可是陆千帆从来不屑说谎。他那双黑白分明,清澈如孩童般的眼睛,甚至叫人觉得他压根不懂什么是撒谎,他有着这世间最难得的赤子之心。
但很快梁粥粥就不这么想了,只觉得他根本就是缺心眼。因为他想了想,又一脸认真地说:“可能是觉得,那也许是你的遗愿。”
“呵呵。”梁粥粥冷笑,表情狰狞,“你应该庆幸,你长了一张好看到叫人舍不得揍你的脸。”
陆千帆对威胁一无所觉,“男生不能用好看形容。”
梁粥粥翻了个白眼,“还能不能好好散步了?我觉得现在更撑了,回头要是被你气胖了,我跟你没完。”
陆千帆打量她,火上浇油说:“你应该比手术前胖了。”
“陆千帆!”梁粥粥彻底炸了,“你怎么能说女孩胖呢!你这样很不讨人喜欢的好么!”
然而事实证明,陆千帆在不讨喜这条路上始终占据领跑位置,他再接再厉道:“喜欢和被喜欢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是讨来的。”
梁粥粥压下心头一口老血,疾步往前。跟一个直男,她能讲赢什么道理!
“小心!”
陆千帆惊呼一声,揽着梁粥粥的腰把她拉到怀里,躲过了从旁边路口突然冲出来的一辆电动车。
“你没事吧?”陆千帆问。
梁粥粥茫然地摇了摇头,她其实没被电动车惊着,倒是被突然的亲密接触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明明不过是个喜欢草莓酸奶,既不解风情又不会说话的大男孩,手臂却有力。箍在她腰上,带着惊人的力量和热度,叫人觉得坚实可靠。
尤其他胸膛也宽阔厚实,脸又清秀帅气……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梁粥粥使劲儿摇了摇头,在心里自我批斗:“分分钟被他气得想上天,又分分钟被他迷得晕头转向,梁粥粥,你有点儿出息好不好!”
见她没事,陆千帆松开手。梁粥粥却一把抓住,和他十指紧握。
陆千帆抬眼看她,“你做什么?”
梁粥粥眨眨眼,不说话。怎么说?说她“色胆包天”“情不自禁”?
但她又必须为自己异常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想了想,她说:“我现在胃有点儿撑,脑子不够用,你最好还是牵着我,要不然再有个电动车汽车什么的,我怕你就要新婚丧妻了。”
“别胡说!”陆千帆瞪她一眼,低头看看俩人握着的手,牵着她往前走。
因为常年打鼓的关系,陆千帆的手掌有老茧,摩挲着梁粥粥细嫩的手心,像划在她心上,带起丝丝异样。
梁粥粥忽然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好叫他一直牵着她走下去。
4
陆千帆和梁粥粥是住在一起的,准确来说,陆千帆是梁粥粥的租客。当然,这租客是梁粥粥费了好大劲儿,死皮赖脸求来的。
这还要从梁粥粥住院时说起。
当时陆千帆是等梁粥粥手术结束出来,麻药退去清醒后才离开的。但他没有再现身,只是在病房外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人了,更没有留下联系号码,明摆着不打算跟梁粥粥再有联系。
可梁粥粥打着不想欠人情的旗号,想办法弄到了陆千帆的手机号,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报恩拉锯战。
“你都不想知道我怎么有你手机号的么?”梁粥粥试图勾起陆千帆的好奇心。
陆千帆显然一点儿不感兴趣,默不出声。
梁粥粥不再卖关子,老老实实说:“其实挺简单的,我知道对门最近在出租,那你十有八九是租客。我就在网上搜了对门房主的电话打给他,小小地撒了一个谎,他就把你号码给我了。”
这回,陆千帆总算接话了,却是说:“撒谎不好。”
似乎从幼儿园毕业后,梁粥粥就再没听过这么一本正经的说教了。她想笑,结果扯到伤口,又疼得厉害。
陆千帆在电话这头听见一声短促的吸气声,不知怎么心也跟着一紧,无奈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可是真的很好笑啊。”梁粥粥又想笑了,只能拼命忍着,“我这才真叫笑得肚子疼,你都不安慰我一下么?”
她不过随口一说,电话那头半天没出声,她正准备自找台阶圆过去,陆千帆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他说:“你没事吧。”
这么清新脱俗的安慰,梁粥粥愣了几秒钟后爆笑出声,这回真撕裂伤口浸出了血。
不过她也因祸得福,陆千帆又来看她,还被她磨着通过了微信好友添加。
成功成为陆千帆微信好友,梁粥粥觉得自己迈出了胜利的第一步。可事实是,经常她在微信上巴拉巴拉说一堆,陆千帆也不见得会回她一个标点符号。
实在不胜其烦,陆千帆也曾表达过不满,“你这样,我很有负担。”
对,他说负担,虽然原因只是梁粥粥每天会跟他说晚安。可在陆千帆的认知里,“晚安”是一个亲密用词,不是随便都能对谁说的。
由此可见他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因为有太多自我的条条框框,难免与旁人格格不入,显得不好相处。而他也少有倾诉的欲望,面对别人的热情,又总是不知该如何回应。经常冷着冷着,那些怀揣好奇而来的人就走了。
唯独梁粥粥像狗皮膏药一般粘过来,还愈挫愈勇。
陆千帆原以为等她病好出院,就不会再打扰他了。可事实是,她是写小说的,时间自由得很,还有空操心他什么时候再去看房,说想跟他做邻居。
他本想直接回她“我不想跟你做邻居”,可不知怎么最终也没说出口,还被她骗着去看她的房子。
最后怎么被她说动租她的房子,陆千帆记得很清楚。
彼时,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说:“你看我自己一个人住,父母都定居国外了,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你好歹在我手术单上签过字,据说术后还是有很多问题的。”
陆千帆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说好的不赖着我呢?
梁粥粥大概也看出来了,高声说:“我可不是要赖着你,只是想还你人情而已。等你以后找到更合适的房子,你再搬走就好了。”
陆千帆仍不为所动,“我不需要你还,况且当时并不是我主动帮你的。”
梁粥粥又怎会是轻易放弃的人,狡黠一笑,引诱道:“我会做各种草莓味食物,像草莓蛋糕、草莓酱、草莓干等等,以前一个人住,做多了吃不完都浪费了,你真的不考虑么?”
后来梁粥粥最得意的事,就是用草莓把陆千帆骗回了家。
而陆千帆最没出息的事,就是被梁粥粥用草莓骗回了家。
5
回到家,梁粥粥也不撒手,还傻笑个不停,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千帆说了两声“松手”,她都没反应,他只能自己挣开了。
“你去哪儿?”梁粥粥不满地撇撇嘴。
陆千帆奇怪地看她一眼,“去洗澡啊,你不睡么?”
原本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梁粥粥却红了脸,低头绞着手指说:“去洗澡啊?那你去吧,好好洗啊。”
她难得有这样扭捏的时候,陆千帆觉得她话里有话,却又想不明白是什么,干脆转身往浴室走。走了两步,忽然福至心灵,他扭头问:“梁粥粥,你是不是以为是一起睡?”
“我没有!”梁粥粥涨红了脸高声反驳,“我这么端庄矜持的人,你这么想我不会不好意思的么!”
陆千帆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看她,快步走进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梁粥粥也洗过了,穿一套粉色丝质睡衣,露着细白的胳膊和腿,猫一样窝在沙发上。
客厅的顶灯关了,只留角落里两盏壁灯,许是光线暗,陆千帆竟觉得这时的梁粥粥同平时大大咧咧的模样有些不同,多了两分柔和妩媚。
呆了片刻,直到梁粥粥叫他,陆千帆才回神。等对上她探究的戏谑眼神,他莫名觉得耳热,喉咙也有些发干。
“你洗好了?”梁粥粥明知故问,眼神热切。
她平时没少逗陆千帆,比这更色眯眯的眼神都有过,陆千帆向来不放在心上。可这一回却不知怎么竟有些心慌意乱,他胡乱应了一声,烦躁地抓着毛巾继续擦头发。
梁粥粥也不说话了,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陆千帆,直看得他有些招架不住。
陆千帆恼了,一把把毛巾丢过去,兜头盖住梁粥粥,“有话说话,别这么看我。”
梁粥粥把毛巾往上提了提,正好露出一对会说话的眼,笑眯眯说:“陆千帆,按理来说今天应该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吧?”
回应她的是陆千帆的一个趔趄。
6
那晚,陆千帆逃了。
面红耳赤,甚为狼狈。
他是架子鼓手,跟乐队在酒吧驻唱。混迹酒吧多年,各种风情的美女见得不少:性感火辣的,清纯可爱的……跟她们比,梁粥粥算不上最好看的,调情的手段甚至可以说青涩,可只有她能叫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陆千帆有些不知道该拿梁粥粥怎么办了。
他从前看着云淡风轻,不过是冷心冷情,从未把谁放在心上。如今对情爱也不过一知半解,对自己的心思更是不甚清楚,却偏偏遇上梁粥粥这么个厚脸皮的,他哪里是她的对手。
她直率坦诚,又热烈主动,一进再进,逼得他一退再退,眼下似乎已经退无可退了。他头一回生出无法掌控的无力感来,可这感觉既叫人着恼,又叫人欢喜,矛盾得很。
看不明,理不清,陆千帆决定冷一冷梁粥粥。他开始有意无意躲着她,连她用草莓求和都无动于衷。
梁粥粥欲哭无泪,她要知道陆千帆脸皮这么薄,又气性这么大,那晚肯定不会故意戏弄他。
可不等她求和成功,陆千帆的父亲陆厉天就上门了。
“你们俩真结了?”陆厉天皱眉问道。
梁粥粥心虚地点了点头。
“你这个,你这个……”陆厉天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坏心眼、黑心肝的丫头!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会好好照顾我们家小帆,一定劝他早点回家。结果你……你现在是彻底把他给拐跑了!”
梁粥粥不说话,算是默认。
她第一次见到陆厉天,是陆千帆搬过来的第二天。当时陆厉天大包小包拿过来好多东西,先把她冰箱塞满了,又把陆千帆惯用的日常用品都一一摆好,说怕陆千帆在这里吃不好用不好,简直操碎了心。
见多了“女儿控”,头一回见到“儿子控”的陆厉天,梁粥粥还是很新鲜的。俩人聊了很多关于陆千帆的事,梁粥粥跟陆厉天再三保证说会照顾好陆千帆,陆厉天才勉强安下心离开了。
那之后陆厉天隔三岔五就会来看看,生怕梁粥粥会虐待陆千帆似的。一来二去,俩人就算熟悉了,陆厉天就托梁粥粥劝劝陆千帆再搬回去。梁粥粥当时满口应下,可结果……
“离婚!现在!立刻!”陆厉天指着梁粥粥命令道。
梁粥粥坚决摇头,“我当时问过陆千帆要不要再离个婚,他说不要。”
眼见来硬的不行,陆厉天顿了顿,缓和语气说:“丫头,我是为你好啊。我们小帆虽然长得好,可他就是个打架子鼓的,当然他打得不错,但收入真不算高。你要有点儿追求,不能只看脸,你得想想那些车、房子、包包对不对?小帆这种职业以后很容易落魄的。”
“我不要那些。”梁粥粥说,“如果他以后真落魄了,我养他。”
陆厉天正想再劝,却听见一道疑惑的声音:“你养谁?”
俩人扭头,正看见拎着袋子进门的陆千帆。
7
“没谁!”
陆厉天和梁粥粥异口同声,对视一眼,又默契地噤了声。
陆千帆看看俩人,没再多问。反正自从搬进来以后,陆厉天时不时就会来找梁粥粥说话,俩人之间似乎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他已经习惯了。
说起来,他非要从家里搬出来,就是不希望陆厉天再一心扑在他身上,从而忽略了自己,无论是生活还是爱情。
大概是因为陆千帆从小就没有母亲,陆厉天想给他足够的爱,所以这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妈的,始终是一个人。可他身边明明有等了他好多年的陈阿姨,他也明明对人家有心,却总是以陆千帆还需要照顾,没有成家立业为理由一再拒绝。
于是陆千帆搬了出来,想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可陆厉天似乎不信,只觉得他是闹性子,过一段儿就会回去。
所以当梁粥粥出主意说不如跟她登记结婚,用成家立业来彻底断了陆厉天的借口,让他不要再一味为他牺牲时,陆千帆没多想就同意了。
“小帆,给架子鼓、草莓、梁粥粥排个先后,你会怎么选?”陆厉天忽然问。他知道自家儿子的性格,一旦做了决定就轻易不会更改,所以他打算叫梁粥粥知难而退。
果然,陆千帆想都没想就选了梁粥粥排最后。
陆厉天很得意,挑眉看着梁粥粥,似在说:“看你在我儿子心里也没多少地位。”
梁粥粥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可她原本就没打算一下能占据陆千帆的心,因此并不多在意。想了想,她也问陆千帆:“那我和陆伯父同时掉到水里,你会先救谁?”
“你。”陆千帆脱口而出,“我爸会游泳。”
这下轮到梁粥粥得意了,她冲陆厉天吐吐舌头,做个鬼脸。陆厉天轻哼一声,偏过头不看她。
陆千帆看着俩人互动,觉得这样挺好。
他是比较沉默内敛的人,以前总担心以陆厉天的老小孩儿性格会觉得自己太闷太无趣,偶尔勉强配合他,可结果只是让俩人变得更尴尬。现在有了梁粥粥,他完全可以扮演旁观者的角色,他们在闹,他在看,多么理想的状态。
这也是当初他会果断同意跟梁粥粥登记的原因之一。
陆厉天又待了一会儿,准备起身走人。走之前,他把陆千帆叫到屋里,说有话要说。
梁粥粥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陆厉天再出来时,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带了一点点儿认同的意思。
可无论她怎么问,陆千帆都不肯跟她说俩人说了什么。
8
这天是陆千帆他们乐队主唱陈让的生日,陈让专门邀请了梁粥粥。
梁粥粥到的时候,他们还在台上表演。酒吧光线暗,陆千帆又坐在靠后的位置,梁粥粥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这时的陆千帆,同平时沉默寡言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充满激情,饱含力量,手与脚完美配合,时而张扬炫技巧,时而低调稳节拍,一下一下打出强有力的节奏,使听的人既感到震撼,又能有某些情绪被淋漓尽致发泄出来的快感的共鸣,引人入胜。
梁粥粥曾问过陆千帆为什么会喜欢架子鼓。
他说最初只是因为肢体不协调才去学的,后来却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因为它能唤起他身体里最原始的节奏律动,承载他所有沉默或疯狂的念头和情绪。在密集的鼓点声里,他能看见另一个自己。
梁粥粥在看他,陆千帆也看到了她。
平时他打鼓时,任何人和事都不能打扰到他,他的眼里心里只有面前的架子鼓。可梁粥粥却能叫他在打鼓的时候分心看她,能叫他在人群里扫一眼就捕捉到她。她站在那里,随着他的鼓点节奏律动,这种感觉,实在美妙得难以言喻。
他又记起初见时,她突然抓住他胳膊,他在她身上闻到草莓味的一幕。
似乎哪本书上写:当你遇见一个人,在他身上闻到别人闻不到的气味,看见别人看不到的闪光点,那你喜欢她只是迟早的事,因为她一开始就是你心里特别的存在。
或许,于他而言,梁粥粥就是特别的存在。
那天陆厉天问他为什么是梁粥粥时,他想了想,最后对陆厉天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她,我只知道如果一定要跟一个人结婚的话,我希望是她。
“她看着性子活泼,又脸皮厚,按理说应该是个喜欢呼朋唤友,每天咋咋呼呼热热闹闹的人。可其实她习惯独来独往,很少主动跟别人联系,但有人约她时,她又会很开心。
“待在家里时,她有时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写作或者发呆,完全当我是空气。有时又会一大早就来敲我的门,手舞足蹈地讲自己做了多么离奇荒诞的梦……又安静又闹腾,说的大概就是她这样的人。
“她跟我说结婚的时候,是很玩笑的语气,完全一副为我好的样子,却真的一点也藏不住她的渴望和小心翼翼。她害怕我拒绝,害怕到假装若无其事。
“她也就是表面看着活泼潇洒,其实是很缺爱又孤独的人,所以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才总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因为不确定那人那物到底会不会属于自己。可这样的她,愿意追着我,粘着我,一步步来到我面前时,除了接受,我毫无办法。”
当时陆厉天看着他,笑了笑,“你从来没有跟我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她。”
是了,他喜欢她。
他一早就该明白的,否则就算再喜欢草莓,他也不会租她房子的,他当时只是不忍心拒绝罢了。只是那时的不忍心,到后来早已发酵成了爱意,深入骨髓。
9
一曲结束,陆千帆跳下舞台,朝梁粥粥走过来。他忽然很想抱一抱她,现在,立刻。
可还没走两步,陈让拽住了他,压低声音说:“陆大师,求你点儿事儿呗。”
陆千帆看他一眼,示意他有话直说。
陈让轻咳一声,难得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粥粥妹子挺不错的,她之前说单身,现在应该也没男朋友吧,我打算跟她表白。”
陆千帆听他说完,一言不发,只用那双又深又黑的眼睛静静盯着他。
“陆大师,有没有给句话啊,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爱上了我。”陈让贫嘴道。
“没有。”陆千帆吐出两个字。
陈让松一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那兄弟我就要高歌猛进了。”
“不行。”陆千帆说。
“为什么?”陈让反问,“我们男未婚,女未嫁的,怎么就不行了?我以前是有点儿……很花心,可我这回是认真的,要不我也不会选粥粥啊。大家都是熟人,玩玩的话多伤感情。”
“不行。”陆千帆再次说。
“卧槽,”陈让骂了句脏话,“你倒是说出来为什么呀,你这么半天给我俩字,还特么这么硬邦邦的口气,你当我不会揍你是吧。”
“她是没有男朋友,但是,她结婚了。”
“不可能!她不是个宅女么?连朋友都没几个,更别说异性朋友了,她能跟谁结?跟鬼还是空气啊?”
“跟我。”陆千帆罕见地勾了勾唇角,“她是你弟妹。”
陈让震惊地愣在原地,“陆大师,你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不近女色么?你骗我的对不对?肯定是骗我的。”
陆千帆不再理他,快步朝梁粥粥走过去。
半晌陈让反应过来,带着乐队其他人把陆千帆和梁粥粥给围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陈让揽着陆千帆的脖子,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前几天粥粥还是我们妹子呢,今儿就变弟媳了,陆大师你动作够快的呀。”
他这一说,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键盘手说:“什么叫闷声做大事,今儿我算是知道了。你们是不是先上车后补票了?”
吉他手说:“我特么全指着你这注孤生气质衬托我的绅士风度,你这一转眼就结婚,这太不厚道了吧。”
他们都叫陆千帆——陆大师,一是说他架子鼓水平高超,有大师水准;一是因为他的大师境界。混迹酒吧多年,身上却没一点儿不良习气,不抽烟不喝酒,面对各种类型美女的邀约一概眼都不眨就拒绝,洁身自好到叫人怀疑他不行。
“别瞎说。”陆千帆嫌弃地掰开陈让的手。
梁粥粥也一脸无辜,“我真没怀孕!”
“真没有?”陈让不死心,虽然他对梁粥粥还没喜欢到非卿不可的地步,可就这么被陆千帆截胡,他还是有点儿不甘心的,潜意识里认为肯定是有什么不可抗力才让俩人这么突然地结婚。
“这几年,一心想扑倒陆大师的美女不在少数,可每一个都碰了一鼻子灰,我都怀疑过陆大师其实是喜欢我们几个。所以我不信,不信你们真结了,要我信的话也行,你们起码得接个吻我看看,要法式热吻。陆大师会么?”
陈让挑衅地看着陆千帆。他这一提议,其他人跟着嚷嚷,非要俩人接吻。
饶是梁粥粥这样的厚脸皮也禁不住他们闹,一时红了脸,偷偷去看陆千帆的反应。
陆千帆轻咳一声,“这种事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
“不亲?不亲的话我们可不认粥粥是弟妹。”陈让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陆千帆看他一眼,忽然转身迅速捧起梁粥粥的脸吻了下去。果然男人都是雄性动物,不容别人觊觎自己的所有物。
这一回不同于之前在医院的额头吻,陆千帆的唇落在梁粥粥的唇上,跟她唇齿纠缠,攻城略地。他其实不太会吻,牙齿碰到她的舌头,疼得她下意识想躲。可他难得强势,揽着她腰让她更贴近他,小心翼翼认认真真地吻她。
一吻结束,梁粥粥羞得躲进陆千帆怀里。陆千帆还算镇定,看着陈让问:“信了么?”
“这生日礼物终生难忘了。”陈让苦笑一声,随即又高声说,“不过有生之年能吃到陆大师的狗粮,也算值了。”
接下来,自然是一场欢歌笑闹的庆祝。
10
散场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梁粥粥是一杯倒,所幸酒品够好,安安静静被陆千帆背回来的。
一到家,她开始闹腾了,趁势把陆千帆压在沙发上,笑嘻嘻说:“陆千帆,你亲我了。”
陆千帆喉结动了动,没出声。
“这回不是我求你的,是你主动的。”梁粥粥又说。
“嗯。”陆千帆发出一个单音节。
“这回也不是额头,是嘴,是真的接吻。”
回应她的,又是一声“嗯”。
“这是我的初吻。”
“嗯。”
“陆千帆,你除了‘嗯’还会说别的么?”
“嗯。”
若梁粥粥是清醒的,她必然看得出来陆千帆这是害羞了,可她现在迷迷糊糊,就以为陆千帆是后悔了,赶紧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陆千帆,你亲我了,我这人从来不吃亏的,我得讨回来。十倍,不,百倍地讨回来。”
“你想怎么讨回来?”陆千帆问。
梁粥粥一笑,凑到他耳边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嘴当然还嘴了,就亲个100下吧。”
陆千帆没出声,梁粥粥怕他不愿意,又折中道:“你要是不想被亲那么多,那换算成睡十次?从今天开始,十次很快的,而且你还是占便宜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赶紧答应吧,答应了咱们好睡觉,好不好?”
她哄小孩儿似的话让陆千帆嘴角抽了抽,沉默了会儿,他沉声说:“梁粥粥,要么睡一辈子,要么一次不睡,你选。”
“一辈子。”梁粥粥脱口而出。
陆千帆这才满意了,“那就睡一辈子吧。”
后来,陆厉天虽然接受了梁粥粥,可又怕梁粥粥有花花心思,就逼着她跟他保证无论怎样,绝不会伤害陆千帆。
梁粥粥看着他,认认真真说:“我是孤儿,养父母定居国外,国内一个亲人都没有。那回生病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有一瞬间我觉得就这样死了也好,以后就不必再一个人,不必再承受孤独。
“可是看见从电梯里出来,叼着草莓酸奶的陆千帆时,我改变了主意,出门赖着他,和他有了交集。再然后他在我手术单上签字,这对于你或者很多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你们有家人有朋友。
“可是我一无所有。但在他签下名字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跟我有了纠葛联系。你或许不能理解这样一种感情,我想说的是,我好不容易找到跟我有关系的人,现在他又是我丈夫,我比任何人都想牢牢抓住他,赖着他,缠着他一辈子。”
陆厉天这才满意了,临走时忽然拍了拍她脑袋,别别扭扭地说:“嗯,你是个好孩子。”
梁粥粥一下就红了眼,冲过去抱了抱他,小声叫了一声“爸”,她何德何能能遇见他们。
送走陆厉天后,梁粥粥给陆千帆发微信,说想他。
陆千帆仍是一贯的简洁风,回了个“嗯”。
梁粥粥又发,他没再回,过了一会儿发过来一张他坐在架子鼓前的照片,跟一条消息,“我让陈让给我拍的,他说我现在已经学会秀恩爱了,如果我再这么撒狗粮的话,他们几个可能会忍不住打死我。所以你保存好这照片,我不会拍第二次的。”
梁粥粥回了个“好”,然后看着照片傻笑了半天。
再后来,梁粥粥问陆千帆,“如果我不告而别,你会等我么?”
陆千帆想都没想,就说会。
梁粥粥很得意,“你这么喜欢我呀。”
陆千帆实话实说,“我接受不了婚内出轨。”
梁粥粥叹气,递给他一瓶草莓酸奶,“多喝点,直到你能说出像样的甜言蜜语来。”
陆千帆接过来,喝一口含在嘴里,忽然对着梁粥粥亲了下来,瞬间浓浓的草莓味混着奶味充斥梁粥粥的口腔。
“这样够甜么?以前对别人,我只是不想,不是不会。现在对你,我不需要,因为我喜欢你你会知道,不说你也知道。”
“甜,甜到犯规。我有没有说过你其实很可爱?”
“男生不能用……但是你说可以。”
“你终于有了求生欲,继续保持。”
“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