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山河寂静

恰到好处

ONE

        夏末秋初，女孩子有一个惯常的活动，就是上山捡蘑菇，特别是雨过初歇的好天气。凌晨四五点，早前约好的人三五成群、呼朋唤伴、拄杖前行，一路上雾气霭霭、雨露涟涟。孩提的记忆里面，只觉得走了很久很久，从黑咕隆咚走到天边泛白再到朝阳初升。我们一路上交流着小女儿的趣事，或是听大人们谈论张家长李家短，仿佛人生已经过完了大半。

        为了不影响彼此的战果，抵达山脚时所有人会四散零落、各偏一隅。我常是踏着厚厚的松针地毯，沿着沟洼拾级而上，在草窠树坑间流连。那些个可爱的灰蘑、肉蘑、草蘑、地扣儿，总在不经意间映入眼帘，收获满满。

        俯身，地上绿油油的草叶子间夹杂着刺灌木的枝条，小黄花招摇着摆来荡去；仰头，高大挺拔的树干直插云霄，稀疏的枝叶间蓝天白云。风拂过，头顶上掠过轻快的风哨声；细凝神，蜂飞蝶舞，虫吱鸟鸣。听着远处伙伴的唤引，伫立当下，此刻只觉，天地唯我，山河寂静。

TWO

        每每路过那一排、一树烂漫得如同火焰的石榴花，心内总会翻涌澎湃，一种感动到泪崩的情愫直冲天顶，爱到偏执，近乎入骨。想想可以与谁分享这令人动容的景致，翻来覆去，终究无得。上班，下班，散步，凡是路过，款步上前，掂身细嗅，凝神思索，感觉天地大到无涯，自己渺若微尘，生前身后，万事万物皆与自己无关了。

        忽一日，见清风拂过，花叶飘零，方晓得节气真是轮转得紧，迎来送往，以经数十日。这不消言语的陪伴，几多感激亦不能相称。虽明了生息往复，仍旧戚戚然矣。此后的每一日、每一月、每一季，皆如空谷飘风，荡然无所依托。

        常只是觉得喜爱皆会常伴，不想亦不愿美好的事物轻易流逝、离别或是分开。所谓一厢情愿，大抵无他了。细想这天地万物，没有哪一样担得起“亘古不变”，就算是万古长存的时间、矢志不渝的爱情、超然物外的信念，没有什么可以在时空的转换中一如当初。

THREE

        记得儿时一次走夜路，久积的皑雪吱吱作响，望天际深邃，疏稀的星光如花火点缀，眼底都是如昼的白，心境亦如桃源的静。呼吸间，一股子清冽的热气瞬间凝结成冷沥，爽逸至极，仿佛吸入了一支致人清醒非常的药剂，但觉万物清晰到不真实。

        都说星垂平野阔，彼时但觉天地恍惚，在永无止境的光阴陪伴下，一下子从年少看向年老，从青春正好看到生命尽头，一生的起起落落，灵魂的颠沛漂泊，爱与被爱的得与不得，如同电影奇幻。

        人们常说，若是早早知道自己人生轨迹，必有不同的选择。且不说从无再来过一次的机会，就算是快退回到过去，因天、地、人、时、利的关系，我们未必会比现在选择得更好。命运如同幕后提线的大手，我们每一步，不是事先排演好了的，就是大手的随意而为，全然与我们本人无关。

        此时，浩荡清明，祥和宁静，我要走了，要不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