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写苦瓜的时候我在谈论什么
我讨厌苦瓜。无关外貌。
就如同讨厌微博微信空间人人被秀恩爱晒美食晾自拍的动态们刷屏。嫌弃它自身的苦涩,更嫌弃它不放过陪其一起下锅的任何食材——非得让每一样材料都浸上它的气味,霸道。还有记忆中被大人们逼迫吃苦瓜的日子——“苦瓜可是好东西,小孩子得多吃,味道多香啊,你这崽子怎么这么不识货......”
捏紧筷子抿着嘴唇,颤颤巍巍夹起盘中可见范围内最小的一块,想要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嚼碎吞咽,那足以令人作呕的苦味与生涩的辛辣干脆利落地把舌头绊倒,肆意在整个口腔蔓延,要命。紧皱的眉头和大口吞下的凉白开劝我远离苦瓜,远离和苦瓜一起清炒,红烧,水煮的一切。
哪儿好吃了这玩意儿!
再长大一些,大人们不再逼我吃苦瓜,只是他们仍会在饭桌上出现苦瓜时饶有兴味地咀嚼着,大赞好味,仿佛他们从小孩子时就迷上这东西。可是我清楚的知道,几乎所有的小孩子都把苦瓜列入进食黑名单中。我暗暗冷笑,别想“诱惑”我。
也就在那个把苦瓜这样食材拉入黑名单的时光,我默默将“一辈子阳光,单纯,不媚俗”定为人生信条;用高冷和叛逆反抗着大人们的忠告,如同反抗苦瓜那样。嗯,是那种站在镜子前面时都会想说,“欸,我还不错呢”的日子。只可惜那个学生时代还并没有流行“小清新”与“文艺”这类词语。
按照写作文的基本步骤,接下来该是意料之内的“转折”了。没有神展开也没有鸡汤,是的,如同无数个按部就班的人生,我开始“喜欢”苦瓜。最初是因为想减肥——女子坚持食用苦瓜半年减重xx斤,我第一次对苦瓜产生敬佩,并假装无意地在大学食堂拿起一小碟苦瓜炒蛋吃起来,难吃,我却没有停下来。你以为我会在一个星期之后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苗条,我想说一点也没有。
我确实发现每次打菜时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找寻起苦瓜青绿的身影,并把它脑补得尽量好吃,却不是以减重为目的。并同时发现小清新也叫绿茶婊,文艺只需一台拍立得和一个美图秀秀,大学恋爱可以只有荷尔蒙,不认识的人之间可以上床,在空间秀自己的衰运可以集很多赞,人们可以边夸赞你边辱骂你,长得丑还穿荧光或亮色衣服听网络歌曲会被叫做杀马特,就连告白也可以被说成“今晚月色真美”......就像我在这个转折期知道了虽然厌恶苦瓜,但我仍然可以接受它,并把苦涩幻化成同等程度的清香甚至回甘。
这个时期总认为过去的自己很愚蠢,很作。不再喜欢安妮宝贝和韩寒,也不再在书店对伙伴说起看过他们的作品。却只是在无数个饭桌与饭局上尝遍被各种烹调的苦瓜与他的“奴隶们”:清炒苦瓜,苦瓜烘蛋,苦瓜闷牛腩,苦瓜肉饼......“来份苦瓜吧,清热解毒”,被要求点菜时我习惯这样回答,就如同我开始习惯把签名改作“不媚俗很难”。
——“对对对,苦瓜好啊,苦瓜好啊,你过得真养生呐!”
这时的我总为自己感到高兴:瞧,我在别人眼里不再是那个‘不识货’的小屁孩了。
噢!原来是这样,一个人热爱苦瓜的时候,是他长成大人的时候啊!
好似醍醐灌顶般。
我突然明白大人们为什么大多喜欢吃苦瓜,并在回到家后长辈诧异的目光下老练地夹起炒得生脆的苦瓜片,很香的吃起来,在清苦中回味着如期而至的称赞——“这孩子果然长大了啊,现在知道苦瓜的美味了呢,真乖,喜欢就多吃点哟!”
在大圆桌的那头,透过满桌子菜肴,刚满6周岁的表妹皱紧整张小脸,极其嫌弃地将大人夹給的苦瓜挑出瓷碗,大闹着“哇哇!好苦,妈妈你骗我,我讨厌吃苦瓜!”我和整桌子的人们一齐哄笑起来,笑声和清新的苦味浸染着空气。
我挺爱苦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