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四)
和爷爷奶奶一生活的日子我已全然不记得了。只听娘说,奶奶曾自私的认为我长得像爹,所以对我偏爱有加。她说她要带我长大,不知道我会不会陪她终老。可没想到的是奶奶会过早的离世。娘说因我那时年龄太小不懂事,所以当看到院子里哭声四起的时候,我便高兴的趴在窗户上模仿唱“乱弹”。从此这位至亲至爱的老人只能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在我依稀记事起,生活中就只有爹、娘、弟弟和我。爹常年在外,一般只能在过春节和麦熟季节回家探亲。每年七月份,连片的麦田金浪翻滚,庄稼人的热情被丰收点燃,小村也跟着沸腾起来了。大家要在这短短的几天进行抢收,不然遇到雷雨冰雹等恶劣天气,成熟的麦子就要遭殃了。所以,一年中的这几天堪比战士呐喊着夺取战争制高点,只能前进,不许后退。爹也就是赶在这几天回来,一来是给娘帮帮忙,二来也看看两个年幼的孩子。最让我和弟弟高兴的是,爹回来我俩就有水果糖和面包吃,而娘也会图的几天清闲。不过这样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没过几天,爹又返回单位上班走了。
爹不在家的日子,娘常常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劳动。每天天不亮,她就会起来挑水做家务,有时候还要给我和弟弟做点好吃的备在炕头上,然后跟着社员们去屲上参加集体劳动,家里就只留下我和弟弟俩相依为命。这时的娘既主内又主外。娘说,拿起铁锨或扛起扁担,远比拿着绣花针得心应手。娘从来都是急性子,总想在最快最短的时间内结束一天的劳动任务,然后在自留地里干干“私活”,或者回家做做家务,带带孩子。可这是集体劳动,习惯了磨洋工的社员们可不这样想,大家从来都是不到天黑不收工。所以娘的一厢情愿只能让她多吃苦受累。晚上睡觉前,娘有时候会在煤油灯下缝缝补补,她单薄的身影被微弱的灯光投射在墙壁上,显得又高又大,遮住了房间大半的光。我和弟弟一左一右,酣睡在娘的身边。
男耕女织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最传统的劳动方式,但在我们家,娘的身份从来都是在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停的转换。扛扁担、挑粪筐、挥镰刀……男人该干的娘在干。洗衣做饭、喂猪喂鸡、烧火煨炕……男人不干的娘也在干。但娘毫无怨言,诸事处理的妥妥帖帖。
那时我年纪尚小,白天又没大人陪伴,所以对好多事情缺乏安全感。记得每到午后太阳开始西斜,院子墙外大树的影子就会慢慢拉长,当树影移至厨房门口,从门缝往外看,一明一暗、一高一低、若隐若现的样子甚是吓人,我紧张的缩成一团不敢出门。弟弟年幼不懂事,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此时的心情,蹲在一边只顾自己玩。
最让娘担心的就是弟弟了,由于太过调皮,又没有避险能力,曾经有两次直接掉到了门前十来米高的悬崖底下,摔得不轻。还有一次是和堂哥一起掉下去的,等人找见,发现堂哥被摔得不省人事,他因骑在堂哥身上,所以只受了点小伤。事后,经娘和爹商量,我们两个被托管在了邻家四奶奶家,由爹给四奶奶付辛苦费。四奶奶也是一个小脚老太太,和单身小儿子一起生活,比较慈祥,年纪较大,常年在家。按照娘的交代,她会对我们姐弟俩细心照料。这段时间,我们会和村子里的其他伙伴一起捉迷藏、掏鸟窝,会在牲口圈里把喂牲口的草料蹬的稀巴烂,惹得饲养员追着满村子乱跑,会在别人的杏树底下抬头仰望,盼望着掉下来一颗酸酸甜甜的杏子解解馋……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