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诗入唐】俗人王梵志和他的白话诗3

但凡能流传至今的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一段传奇。王梵志这个人呢，流传最广的一个说法是：他是卫州黎阳人，就是今天的河南人，正经的中原人士。他爸姓王，但他不是他爸的儿子……郭德纲经常这么说于谦，但咱们这真不是相声。因为传说他是捡来的。捡来的地方呢，就神奇了。自家院子里有一棵树，林檎树。

——此处插播科普知识。林檎树是啥呢？中国原生苹果。古代没有苹果这个词，一直都叫林檎。再具体点儿，千字文里那个“果珍李柰，菜重芥姜”的柰，和奈通用，就差中间一竖（略显邪恶），说的就是这个林檎。发黄发白的叫素柰，红彤彤的叫丹柰，绿莹莹的叫绿柰，就是林檎，今天叫青苹果了（话说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跟这个有啥关系没？）。科普完。

——你以为王梵志是像人参果一样从青苹果树上结的一个小孩？不不不，是树干上长了一个大疙瘩，学名叫“树瘿”，一看病字边就知道肯定不是善茬。这个大疙瘩长啊长啊，越长越大，他爸就一直关注，关注了三年，看皮开始腐烂了，估计是长成了，就扒开皮，就看到一个小孩，就养着了。养啊养啊，也不知道经历多少困惑，七岁了突然说话（也就是说以前不会说）：谁养我？叫啥名？……要说他爸真好脾气，养了你七年你居然不知道老子是谁，平时不吃饭不跟我们一起玩耍是吗？他爸就告诉他：养你的不就是我了，我从树上找到的你，所以你的名字叫梵天（这是什么逻辑），后来看你一直傻乎乎的估计是名取的太大了，命不够硬扛不住，就改名叫梵喜。……我叫王德祖，你跟我姓王就好了。

原文是：王梵志，卫州黎阳人也。黎阳城东十五里，有王德祖者，当隋之时，家有林檎树，生瘿，大如斗。经三年，其瘿朽烂。德祖见之，乃撤其皮。遂见一孩，抱胎而出，因收养之，及七岁，能语。向曰：“谁人育我，复何姓名?”德祖具以实告：“因林木而生，曰梵天。后改曰梵喜。我家长育，可姓王也。”作诗讽人，甚有意旨，盖菩萨示化也。

这出身，比今天咱们爸妈说的“你是从垃圾堆里捡的”离奇多了，不知道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加上家里条件也不太好，使他很郁闷，写下了这样一首离奇的诗：

我昔未生时，冥冥无所知。

天公强生我，生我复何为?

无衣使我寒，无食使我饥。

还你天公我，还我未生时!

这诗写的，直白、给力！简直就是呐喊，是对老天的诘问，对社会不公的强烈控诉啊。尤其这视角，以前我怎么没想到？！令很多人惊异不已。——嗯，通常我们都喜欢用B牛人夸过A牛人的事情来证明A牛人真的很牛，这是个常用的套路，但是都不认识就没法说了。——于是在后来的诗僧皎然谈到诗歌的品格，说能分两种，一种”越俗“，一种”骇俗“。超越一般人的估计文人的奇思妙想多一些，骇俗嘛，就是突然来这么一下，吓人一跳。吓完了呢细想又挺有意思。原话是”外示惊俗之貌，内藏达人之度“。然后举了几个例子，别人的都是摘抄两句，唯独王梵志这首完整收录。可见其代表性。其实还有另外一点，很少见人说起，那就是诗的整体性。这首诗，哪句也不能单独抽出来解释，缺了哪句，诗篇都不顺，诗意都不通。这个不妨说一嘴，很多人记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但是估计没几个人能背整首诗，更别说了解整首诗的意思了。整体性，也是歌词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

收一下，说他的身世，又扯了一首他的诗。这首诗叫《道情诗》。第一回读，以为是”说情的诗“，后来看点书，也有人说是”道教说事情的诗“，比如《红楼梦》里的《好了歌》就是道情诗，所以王梵志应该是道人不是僧人。后来又有考证说，其实是古代的说唱，源于道士们化缘时唱的调调。每种说法都看得我豁然开朗”哦，原来是这样！“、”哦？原来想的不对啊，这样才有道理啊！“……本该明白的事又弄糊涂了。再后来，有人较真儿了，从《全唐诗》里翻出来五十多首题目带”道情“的，有白居易的，有贾岛的，有贯休的……说明，就是个体例，谁都能写。咦，不是说收一下，继续八卦他的身世吗？怎么又说到诗的题目又扯到他到底是僧是道了呢？

好的，我们再捋一捋。

前面的出身故事，明显是八卦。今天我们知道，人和任何动物都是有着生殖隔离的，除了人，能生人，啥动物也不可能生出人来，更别说苹果树了。他爸爸愿意唱”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就唱去，我们不能信。但是为啥要这么说呢，还不是为了说他不正常，不一般呗。尤其名字，梵天，那可是印度教的大神啊。生下来七岁才说话，又没自我介绍说我叫梵天，他爸爸怎么会跟他说“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所以叫梵天”？就算改梵志，那也是”梵“志啊，梵是啥意思，佛啊，僧啊。所以很多人都说他是”诗僧“，写的诗有禅意，是菩萨化身。虽然他启迪了后世很多诗僧，但他真不是。别的不说，上一篇说到他对婚姻的见解，再引用一遍：

有儿欲娶妇，须择大家儿。

纵使无姿首，终成有礼仪。

一个和尚来指导世俗的婚姻观念，不太合适吧。虽然他的诗涉及一些禅理，但是还有很多诗篇，讲的是常人生活，世俗道德道理呢。

我觉得他，更可能是那时候的”药匣子“、”孔乙己“。

隋朝果树长瘤生娃，七岁才喊爸爸。档案充满疑问，作品惊掉人下巴，职业扑朔迷离，神仙？菩萨？还是儒？是”匣“？敬请关注”知诗醉影“，带你一起拂去历史的尘沙，找寻那个真的他……在此致敬某栏目。下期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