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第二章.五）

                                                                     第二章

（五）

温柔的夜在月光下尽情彰显着妖娆的妩媚，月芽儿眨巴着皎洁的长睫毛，星光跳动着灵悦，如诗如画的夜空啊！邵军一夜未眠，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星空，心情也跟着闪烁动摇，瞬间化身为古罗马时期的圣斗士，英雄气概在呼唤着他，守护之神在向他招手，他的心开始了一个人的朝圣，仿佛命运赐予了他神圣的力量，仿佛他是刚望弥撒而归的信徒，仿佛上帝赠予他丘比特之箭，现在他正是那个拔弩放矢的王子，哦，他要去拯救她的幸福，去寻找丢失的幸福，去奔向未知的幸福。他看见幸福就在不远处守候着他，他的心如金蛇狂舞，迎接着他的辉煌凯旋归来。不过，他一想起她发髻里的疤痕又不免悲伤起来，她一定是很痛苦吧！他想到一个男人在黑暗的夜里殴打着他心爱的女人，他的心就如蚕茧抽丝般被掏空着，被腐蚀着，他现在就想飞奔到她身边去，带她远走高飞，管她是否有婚姻的牵绊、是否拖儿带女，是的，他不在乎，他只在乎对她刻骨铭心的爱，只要拥有她，他就是拥有世界上一切的美好。

在老家的这段日子，除了在电脑上处理下业务邮件，其它的时间要不陪着爸妈到农田里耕作，要不自己在房间里看书，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辅导外甥功课以及当个孩儿王。当他跟随着头发已被岁月的风霜自然染成花白的父亲来到田里干农活，望着眼前空旷的一片绿油油菜地，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青草味，不时偶尔会飘着令人作呕的粪便味，这些熟悉的味道，让他觉得倍觉清逸。他回想起儿时与小伙伴们在田野间的水沟里钓青蛙，书呆子的他常被伙伴们取笑，连钓青蛙都是笨手笨脚、怕前怕后的，好像他不是农村的孩子一样，而是出生在书香门第的孩子。他看着眼前这群小孩在田野里欢快追逐嬉闹时，多么想回到从前，他或许会丢下手里的书，会跑到野外与大自然亲密接触，在新意盎然的春天里，他也想和小孩们一起去大坝边沐着和煦的春风放风筝、拔竹笋、野炊，女孩子们则到河对岸剪马兰头，瞄几眼她们在花丛中绽放的美丽，情窦初开的少年啊，时光荏苒，如今已经长成了男子汉，来不及痛痛快快的玩耍，竟发现已经长大。他想在热火朝天的夏天里，赤溜溜跳进小溪里游泳、摸螺丝、抓螃蟹，把这些战利品带回去给家人加餐，从小他深信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导致那时的他不太合群，也常会对小伙伴们这些田野间的快乐嗤之以鼻，他多么想炫耀藏在他肚子的墨水，可如今当童年流逝不再复返时他常常后悔着当初。

窗外飘起了雪花，落在门口高大的水杉上，落在褪了色的黑瓦片上，落在被雨淋被风吹裂的窗棂上，落在每个相思的寒夜里。他躺在床上听着音乐，心情也随着歌曲的旋律跌宕起伏，他遗传了父亲憨厚、老实、本份的性格，只是在社会的大染缸里将张弛的个性赋予了俏皮、虚荣的色彩，他也成了个贪婪金钱、地位的人，职场的历练像个无情的魔爪挖掘着他所有的潜力，把他打造成为了一名会耍嘴皮子、会察言观色、会权衡利弊的钢铁战士，孑然一身在外漂泊的现实告诉他，没有慈悲，只有奋斗。一想起他这些年在外打拼的心酸历程，他都暗自佩服自己的毅力，在这条路上他很幸运，没有被失败打倒，没有被愚蠢导向，没有被时间冲淡梦想。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刚踏出大学校门，满腔热血投入到社会中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却发现他自认为的优秀在别人眼里如此不堪一击，他一直以来的自信从来没有如此被摧残着，他还时常想起他投第一份简历时被屡屡拒绝的受挫感，这些失败更加让他越挫越勇，倔强不服输的个性呈现的淋漓尽致，他想闯出一番事业风风光光的回老家去，他向往着古人般衣锦还乡，他的这些梦想都催促着不让自己停下来。

厦门不缺上市公司、外企，然而要想在这些大公司里能找到立足之地，必须要有别人所不能及的特长本事，他看着自己乏味的履历，除了是浪漫的厦大普通一员外，他一无是处，除了学校里教给他的专业知识，其它也未曾触及，在大学的四年时间里，他从未参加过社团活动、从未挤进学生会谋得一席虚职，在今后的日子他常自嘲自己是个再清纯不过的大学生，四年的时间里他唯一热爱的事情只有阅读，除此之外便是吃泡面，还有一次悄然绽放的爱情，除此以外，一片空白。当他意识到自己如白开水般无味时，他放低了要求，不再好高骛远的只向大公司投简历，而将战场转为中小型企业，这个转变为他获得了第一份工作，至少他不用再担忧吃住行的费用，只是光消耗这些就已经是所剩无几，每当他看见心仪的电子产品，他也常苦于囊中羞涩，第一次他强烈的迷恋上金钱，他想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当他住在只有四十平的八人合住宿舍里时，拥挤的房间常飘着脚臭、发霉味、垃圾发酵臭味时，他的胃常会泛起阵阵涟漪，恶心的只想作呕；当睡在他上铺的胖哥们儿翻身时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时，他在睡梦中还在担心会不会坍塌下来；当他在寒冷的大半夜想尿尿却要跑到走廊那头去上公共场所时，他对金钱的欲望便如熊熊烈火般冉冉升起，他不要过这样的生活，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虽然他家里并不富裕，但至少他可以安安稳稳的过着舒服惬意的生活。

在小企业里他拼命努力的学习，他的大脑如海绵一样吸收着别人身上的优点，让这些自己身上所没有的特性慢慢膨胀，他会吃苦耐劳、为人厚道、勤快伶俐，得到了同事以及师傅的好感，在车间里他很快就将书本里学到的知识活灵活现的应用，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他已经对工厂里所有器械的电子化操控技能掌握，利用下班时间、休息时间刻苦专研机器的零部件，他成为了工厂里唯一一个既会操控器械又会维修器械的人，在技术活上受到了大家的敬佩，而他的为人更是得到大家的认可。他从不对别人挑剔，逆来顺受是他身上最闪耀的光芒，深得工厂里其他同事的称赞，他会欣然接受别人提出的请求，比如要外出有事需要他帮忙顶岗、身体不适需要他订购、有些不属于他负责的工作交给他做时，他都会毫无怨言的兑现承诺，他用实际行动给自己树立起良好的口碑。再加上他拥有一双洞察世人的锐利双眼，还拥有一颗聪慧善良的心，这些都成为他年纪轻轻就积累财富与人脉的奠基石。花了6年的时间，他从一家小企业跻身到外企的中层领导干部，在业内也是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他的年轻才俊捕获了很多成功人士及姑娘们的青睐，他从肮脏的底层民众攀爬至中流阶层，靠的不仅仅是运气，更多的是他的人格魅力。

“军啊，年纪不小了，眼光别那么高，早点娶个媳妇回家，好让你爸妈早点抱孙子。”隔壁的三婶在吃完晚饭后坐在他家的院子里唠嗑，或许是他爸妈有意让三婶提起这个话题，他知道他们对他的婚姻大事已经很着急，也是三十而立之年了，总该成家了，何况他一个人在外闯荡他们也不放心，担心他一日三餐都没个准，有个女人在家帮他收拾打点下家务，生活可以过的安稳些。这个话题也一直是他回家最忌讳的，他就害怕家人谈这个话题，无形的压力洒下幕布笼罩着阴影。

“婶，这事急不来，缘分未到啊！”邵军的这句话成为了他的口头禅，多少人感到好奇，这么优秀的小伙子还单着，估摸着肯定是他的眼光太高了，一般的姑娘不入他眼，也有很多为他担忧，这精明的主儿对人对事太认死理了，以致于有些缺心眼，身边的朋友介绍了多少个漂亮的、优秀的姑娘都没成，不是性格不合，就是没有感觉，总归他总有千万种理由搪塞别人的好意。

“看看你村里那些从小和你光屁股长大的，有的小孩都上小学了，就剩下你了。”三婶无法理解现在的年轻人，婚姻媒妁可是成年男子的头等大事，要搁在以前娶不回或者嫁不出可都是丢脸的事情啊，这事让全家人操够了心，到处托人找合适的对象，又估摸着农村里的姑娘他也看不上，专程让城里的亲朋好友张罗着。她们都知道邵军这孩子不错，值得托付终身，都卯足了劲给他物色，无奈他仿佛成了她们的工艺品鉴赏家一样，希望自己的收藏品能获得赏识。

“明年，明年一准儿给你们带个回来。”他俏皮的撒起娇来，每次他与七大姑八大姨周旋时，他得出的结论是要采取迂回战术，千万不能和她们对着干，要顺着她们的话凑话，要让她们尽情将心中的不快与不满发泄出来才能收场，要不然整个假期就没得安宁了。

三婶半信半疑的望着他，扭捏的脸露出了丝笑意，紧锁的眉头如释负重，渐渐展开。她待他如亲生儿子，从小就特别喜欢邵军，“这小子啊从小懂事、爱读书、本份，长大后定会有出息”，她逢人说起他便自豪的夸耀着，比说她儿子有出息都开心。

过春节是孩子们最开心的节日，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节日对他越来越觉得索然无味，再也寻找不到儿时那种期盼的快乐。家里有客人来串门，他陪着他们聊聊，待人接物现在是他的强项，他这双明察秋毫的双眼能够看穿别人的心，就是这双雄鹰般锐利的双眼，让他识破多少姑娘的矫揉造作，即使模样长得水灵灵的，可这些品质却吸引不了他的眼球。

每逢节日，与他，孤独感油然而生，越是跻身热闹的人群，他的孤独越是突兀。他深刻的体会到蒋勋《孤独六讲》中的伦理孤独，这种孤独感时常袭击着他。家人一直催着他结婚，他并不是没有女人喜欢，只是家人不懂得他要找的不只是个伴，而是知音，一个懂得他喜怒哀乐的人，一个能读懂他的人，可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心心相印的人，唯有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