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如日月皎若星(三十六)
他又听了别人的故事。大雨不知何时下得滂沱,极戏剧化的背景音。
会有一种无力感——人心的创伤比身体的创伤更难治愈,而医者,也一样是血肉之躯。
一线急诊当是见惯人间百态,只不过生死关头,一切情绪和冲突都是激烈的。这里则不同,被时间磨钝的凶器慢慢地割开体肤,伤口努力自愈的过程中,又被割开,也许每一次不再有淋漓的鲜血,但留下的是纵横交错的疤痕。
真的,那些人多数都很平静,有的甚至还在笑,但那笑比哭更让人看着难受。
李大明转过身靠着墙平复了片刻,再回头时,上午的小组活动已经结束了,里面的人陆陆续续起身往外走。
他下意识想躲一躲,两只脚却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去,站到了梅云面前。
梅云显然毫无心理准备,脸色瞬息间由白转红,由红变青。
“让开。”她低喝一声,绕过他要走,李大明抓住了她的胳膊。
“梅云,听我说完再走好吗?”
她不想在外面和他拉拉扯扯,只好转过身,“那你把手松开。”
外头雨声越来越大,雨点随风飘进来,测湿了两个人的衣袖。李大明拉着她站到走廊拐角才松开手。
“不要怪田莉,她是担心你。”
梅云眼帘垂下来,“我就知道是她。她担心我,这我能理解,那么你呢?”
“我……”他被问得哑口无言。如果不是田莉,他恐怕此时还在办公室里处理那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就像从前,周末的时间他也常常待在急诊室,那里永远有层出不穷的状况和形形色色的病人,他们都需要他。他忘了她也需要他,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她也需要他,她那么刚强。
她挤出一个笑容。
“是不是不太能接受这样一个我?人总是需要伪装的,你看,如果不会伪装的话,我怎么能撑这么久呢?”
“你是什么样子都可以。”他轻声说:“我很庆幸我今天来了。我做过很多让我后悔的事,包括和你走散。梅主任可以开一剂后悔药给我吗?”
“你知道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的。”她的笑容愈加苦涩。
她撑起伞走进雨里,他便站在廊子里拿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看她上了车,看车子启动,然后疾驰而去。
大约过了有二十分钟吧,他还站在那里。
那辆车开回了院内,停在了他身边。
窗子摇了下来,“你怎么还没走?”这样的天气是不太好叫车的。梅云开出去一阵,路上没看见一辆空出租车,左思右想,还是折返回来。
“吧嗒”一声,车门的锁开了。她说:“上来吧,我送你。”
李大明绕了一圈,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路上不要跟我说话,天气差路况也不好,我可不想出事故。”她没有看他,两眼直视前方,苍茫的雨幕。
收音机里,电台DJ说,这样的天气里适合听老情歌,就像歌中所唱,情歌总是老的好,情人也是老的好,不知道收音机前的你,现在身边陪伴着的,是不是与你一路相伴相守的爱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