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你还记得吗?
我与她电梯里的相遇算不上浪漫,但确实让我心动了。
我住在29层,她在电梯停26层时进来,站在靠近电梯按键的角落,与霸着正中位置的我正好45°角。25层的时间,没再进来其他同乘,得以让没啥事儿做的我好好欣赏了一番她的背影——及腰长发,绛紫波点及膝连衣裙,黑色粗跟凉鞋,中规中矩的淑女装扮并没啥特别。很快,就到了地面层,楼梯门缓缓打开,我正准备跟在她后面出去,听到她“啊”一声,我第一反应难道是电梯出事了。我与她分别在电梯门的里外两端,中间有几根不可见的丝线拽着她的头向电梯门不自然歪斜着,我才发现是她的头发夹在了电梯门的缝隙中。
“我来!”边说,我已经把整个身体都挪到了电梯门中间,我看到有三根头发卡在了贴合处,两根很容易取出,一根因为绕了几圈,很难弄出来。我看了她一眼,就直接扯断了,她脸上有一瞬间的疼痛掠过,不过很快就转为了对我的羞涩一笑。
不到10秒搞定,电梯门顺利关上,我跟她都如释重负地相视一笑。我有机会看到了她的正脸。完全素颜,眼窝与唇下还未及褪下的一抹笑意,与鼻翼的阴影仿佛勾勒出了一张动人的素描像,虽完全算不上美女,但有那么点不加修饰的柔美。
“谢谢你。”“没啥。”我们都不再说话,或许她想将这几分钟变成太正常不过的过往,但在风清气爽的夜晚,在整洁大气的酒店大厅,遇到一位相貌中等但笑容灵动的女孩,还是独身,我承认我的心动加了一些不便道明的成分。
走出酒店旋转门,她居然也向右转,这让我的搭讪更理所当然了。
“我正好也走这边。你去哪儿?”
“我只是去找点东西吃。”她一直低着头,像故意躲着我。难道把我当成了坏男人?
“其实我也是。头一次来这边出差,不知道有啥好吃的。”
“我是第二次,不过上次不在这边住。我也不太熟。”
“你有约吗?要不我们一起吃点。”
她犹豫了,并将走路的速度减慢直至停下,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你的房卡我看一下。”
“啊?哦。”被人当骗子一样防着,我把手伸向裤兜,内心也在纠结要不要放弃。不过,反正她也不可能是骗子,房卡没啥大不了。
“谢谢。”她接过房卡,很认真地看了并复述。“1908”
“好了,那我们一起吃饭吧,我叫木丹竹。”
“我叫张兴东,兴奋的‘兴’,东西南北的‘东’。”我很认真,想让她记住我的名字,因为我似乎有点想认识她了。
“好,兴东,你从哪儿来的,你想吃什么口味的,粤菜、湘菜、东北菜、本地菜……”
互道姓名后,她变得活泼了许多,我们从饮食、家乡、爱好谈到了职场、梦想,甚至小时候做过的梦。我们像极了任何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甚至在饭店门口的娃娃机里抓到了一对小麦兜。若止步于此,记忆中会有爽朗的笑声、真诚的谈心、城市的迷离与骚动,仅此而已。
9点多,丹竹提议回酒店,因为要赶第二天4点多的飞机。我跟她一起返回,离商场越来越远,夜晚已经变得深重而静默。路上她重又变得腼腆少言。快到酒店门口时,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便示意我先走。
我半是迟疑半是不甘转身走向酒店,我听到身后她接起电话,“刚吃完饭。”
从酒店门口到电梯的几步路,我走得异常艰难,我一直在考虑是否要等她一起,至少要个号码或者微信,难道一晚上的相谈甚欢就这样惨淡收场吗?于是,我悄悄拐到了酒店的沙发位。5分钟过了,她还是没出现。稍一探头,她还在讲电话,我看到她很气急败坏地打手势。我并不了解她,也许这并不是好时机,我劝慰自己并走向电梯。
10点半,我在房间电脑旁对着一档脱口秀没心没肺地笑着,希望正常的一切冲淡计划之外的这场偶遇带来的悸动与失落。突然,门铃响了,全身赤裸的我第一反应是看窗帘有没有拉实在,然后赶忙从衣柜里抓起衣服套在身上。
“谁呀?”
“我,丹竹。”
“你,你,你等一下。”我不能把一片狼藉的房间让她看到,特别是水淋淋的卫生间,我赶紧拿多余的毛巾把地板、梳妆台、马桶都擦了一遍。
“来了。”我打开门,看到了稍显颓丧的她——不是身体,而是眼神。
“你不会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没,当然没,宿管突然查房,当然要先收拾一下。”
“哈哈,那我真的要检查一下及不及格。”她边说边径直走到了电脑旁。
“你这不像宿管,像,像女朋友查房。”
“哈哈,男生的电脑,可有内涵了。”
“这你都知道?我的还算干净,但……你想不想见识一下?”既然主动进了我的房间,我便放开胆子尝试直奔话题。
她再一次直视我的眼睛,但比先前要房卡时多了些内容。当时被肾上腺素支配的我分辨不清那是什么,但后来我知道了那是不计后果的决绝。
“行啊。”我找了些超模的照片。
“就这啊,一点都不刺激。”还没说完,她就主动吻上了我的嘴。我舌尖尝到了西瓜木糖醇的味道。她是有所准备的吧。
温存时光里的她,时而奔放,时而温驯,时而性感,时而羞赧,没有了衣服的束缚,我仿佛看到了尽情释放本性的她,那时的她太有魅力了,超越了她的容貌、身材、语言,是那种独特的专注与伤感熔铸的强大气场,让我沉沦到无法自拔。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那是从未体验过的舒适——一种真正的融合,不是技巧,不是快感,是浸透到灵魂深处的温暖与渴望。
我被这样的默契大为感动,在她最后一声娇柔的喘息结束,我问她是否可以告知电话或微信。她没有回答,从她湿漉漉的毛孔中我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叹息。
“两天前,我刚刚查出怀孕,上楼之前,我跟老公提了离婚。谢谢你给我这个美好的夜晚,我相信你一定不想参与我今晚以后的生活。”
“啊?哦。既然有孩子了,干嘛要离婚啊!”这个问题或许不该我这个刚刚与她发生了一夜情的人问,但那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可能我有点喜欢她了,我心中有了怜惜。
“你会成为我完美身体的最后一个享用者。”她苦笑着,穿好衣服。
“我叫木丹竹,再见。”她潇洒地走了,没有回头,没有留恋。
道别太过匆匆,我没有回话,没有追赶。该发生的发生了,该争取的争取了,我还没想好以怎样的身份去跟她延续这段缘分。两年了,我知道她在哪个城市,我也去出差过五六次,但再也没见过。
我不知道她是否生下了孩子,他老公是否知道她已经有了孩子,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婚,她是否离了婚,我更不知道她那天晚上为什么那么主动。吃饭的时候,她说她这辈子只爱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不是她老公。但我看到了,她那天晚上每个沉默的间隙,都有深深的疲惫。
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男人,这段无缘无故开始又匆匆结束的情分,我偶尔会想起。每次一想起,就有一堆想要弄清楚的问题,然后我就会转移注意,劝自己放弃。但,如果她想让我遗忘,最后说再见又何必特意让我记住她的名字呢?
我写下这个故事,还是有微弱的希望她能看到,我只想问她一句,“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