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明天不是明天（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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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 酒不醉人人自醉
江易有嗜酒的毛病，在病中的时候情况倒还好一些，陈真有一段时间很担心江易会受不了没有酒精的日子，但看到躺在病床上一直昏睡不醒的人时，那种忧心转化成深深的痛心。
陈真陪着他走遍了酒店附近的酒吧，江易从不会在同一个酒吧停下脚步，陈真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他只有一天的记忆，不记得曾经去过的地方也情有可原。但当江易走过一家酒吧门口，头也不曾回过时，陈真就有理由相信江易是有意为之的。
江易脑海里没有太多的记忆存在，但他能够记得每一种他尝过的酒的味道，他没把这件事告诉陈真，他觉得自己该有自己的一个小秘密，就算是与他亲近的陈真也触及不到的地方，那里住着另一个江易。
江易最终走进了一家陌生的酒吧，吸引他的不再是飘着或清冽或浓香的酒，而是酒吧门前的冷淡氛围，不像其他店一样霓虹闪烁、人流不息，它更像是隐藏在都市丛林深处的秘境，拥有着旁人望之不可企及的骄矜。
陈真酒量比不得江易，刚跟着江易的那几年他的酒量更差，江易又是个极爱喝酒的人，每每找不到他的行踪时，陈真并不担心，给相熟的酒吧老板打个电话就能找到他，长期浸在酒吧那种环境里陈真也不得不训练起自己的酒量，只是时间已过去那么久了，他还是喝不过江易。
江易喝酒不比其他人的浅斟小酌，他喝酒是不要命的喝法，不去细品酒的风味，只是往自己胃里猛灌，每次见他喝酒陈真都不觉得他是高兴或者难过，就只是为了喝酒而已，这样的目的很单纯，单纯到让陈真觉得可悲。
江易猜想的不错，那是一家与众不同的酒吧，其中有一项活动广受欢迎，“天黑请闭眼”，一听名字像是推理游戏，但跟智商以及逻辑思维能力毫无关系，套用江易曾经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个情趣游戏。
在黑暗中寻找可口的猎物，全凭真心交流，抛去一切浮华的修饰回归最真挚的相遇。
陈真没兴趣玩这种游戏，但身处黑暗之中他的行动也受到了限制，他看不见眼前人的脸，但对方身上那股子奇异的香味绝不是江易身上的味道，一想到江易他身上就冷汗直流，一把推开面前的人，上半身却险些栽出去。
他扑空了，周遭是女人们轻笑的声音，性感迷人的嗓音来自至少三四个女人，陈真头一次觉得长得好看也是一种煎熬。
那边江易不同于陈真的狼狈，在黑暗中灵敏的找到了空隙，不是他有特异功能能在黑暗中视物，今天有难得的弯月亮，月光撒进了屋内，门没有关紧。
他不讨厌这家酒吧的氛围，但他并没有在这里找到能够吸引住他的人，就像是打网游一样，画质精美操作灵敏，却没有能够靠得住的剧情，那么这个游戏最终一定会失败的，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这间酒吧位于常春大街二百二十二号，江易出门后看见了门牌号，站在空荡荡的街头，突然不知该往哪里去了，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踏出去的脚也是难以收回的，那多出来的半步便是他的方向。
白九胸前挂着一台相机，她今天是来拍照，这照片也不能随手一按就拍，林加加对于照片的要求挺高的，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是常春大街上有很多各种风格的酒吧，林加加一直想开一家酒吧，这不就派白九出来刺探情报了。
白九只拍酒吧门口的景，林加加气的不行，在电话那头骂她，“姐姐你好歹进去一下啊，拍门口干什么？那我干脆开个大排档好了，还省房租呢？”
白九听了之后表示这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也干不了多久，白白浪费那个钱。
林加加已经很长时间不搭理她了，估摸着还在生闷气，白九打开相机，看着那些张已经拍好的照片，不是她自夸，她的拍摄技术可是一流。虽然全部删掉有些心痛，但她一狠心还是刷刷的把那些照片给删掉了。
她呼出一口气，“还得重新开始，真是麻烦。”
她快步跑了起来，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为了不影响睡眠，她决定争取在十二点之前解决这件事，照她之前的速度是铁定完成不了的，只能加快速度了。
当她跑到街尾的那盏路灯下，一辆小货车从她的右边擦肩而过，她停下步子，转身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也看见了她，白九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毕竟也是一起吃过饭的关系，谈不上多深的交情，但也不是陌生人，偶然见了面也该互相问候一下吧。
江易走到了路口，抬头望了一下路灯，红灯闪烁，一辆车从他面前穿行而过，带着尾气消失在厚重的黑夜里。
马路对面站着一个表情惊讶的女人，黑黑的长卷发搭在肩上、胸前，气质温和，是个典型的东方女人，他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间想去抱住她，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他的记忆里，这样说也不对，他是没有记忆的，总之，他从未见过她。
那一刻，他看着对面那个对他而言只是陌生人的女人，他觉得那便是爱情。
红灯转绿，人行道也会变得拥挤，此刻那条街上却只有他们两个人，像是隔着一条海彼此对视的两块石头人像，相视而笑直到时间变成永恒。
林加加这次的电话打来的非常及时，白九头一次感谢林加加这一令人头疼的习惯，总是在人睡得正香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来，让你想睡也睡不了，这一特殊技能还能抵御时差的影响，让人措不及防。
林加加拥有着一个绝对神奇的生物钟，仿佛身体里的精力永远也用不完似的，哪怕时间再晚也能战斗力惊人。
“照片拍好了吗？我可是信守承诺，一晚上没去骚扰你，别让我失望，否则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白九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敲着自己的脑袋走出了卧房，给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回答，“回国再说。”
林加加似乎觉出了她的不对劲，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九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大早晨的喝这么凉的水对身体不好，这她是知道的，但她现在急需给自己降降温，好好处理好这段关系，安稳她道：“姑奶奶您要的东西，小的还不得好好弄一弄，保准给你一个惊喜。不说了，我还要再睡一个回笼觉，为了你的事我可是不眠不休的加班工作了，你得多多体谅不辞辛劳的员工啊。”
林加加脸色突变，这不像是白九平时的风格，倒像是迫不及待的掩饰什么，但她没急着再次追问。白九并不是那种只要你逼问就会开口的人，她是一个防御能力很高的人，林加加虽然跟她做了很久的朋友，但还是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攻破她。
“那你休息吧，有时间再聊。”林加加挂断了电话，这正是白九所希望的那样，但又不是她希望的结果。
林加加将自己的宝贝相机借给了她，她也答应过林加加会拍一些很有特色的酒吧照片给她，只是现在里面一张照片都没有，她却给自己带回来了一个这么大的麻烦。
白九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骂道：“真是鬼迷心窍了。”
昨晚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她在街上遇到了江易，过红绿灯的时候他迎面朝她走来，她要去另一边，而他要走到她这里，非常奇怪的巧合，都在那一瞬发生了。
江易低头吻了她，不是象征性的礼貌亲吻，而是一个男人会对女人所做的事情，白九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吻自己，但她没有拒绝，她无法拒绝他的眼睛，像那天的夜空一般悠久寂寥，她从中读出了自己影子。
其实她并不在意跟他发生关系，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她也没那么矫情，睡一觉而已又不会少块肉，但对方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江易醒来之后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我会对你负责”，那么她可以大方的表示并不需要，也可以反过来，但江易这个人据她初步观察，是不会同意这种想法的。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
白九有些抓狂，她记得自己确实告诉过他名字，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全忘光了吗，也许是她的名字太大众了，这样想着她也就不纠结了，“白九。”
江易皱着眉头坐在床沿望向她，目光迷蒙，像是迷失在清晨浓雾中的那只斑点鹿，看懂他的眼神白九这时才隐约觉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我是谁？”他又问，一点也不给白九反应的时间。
白九被他搞得糊涂了，声音添了怒气，“江易！”
这是什么狗屁破问题？哲学问题么？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白九并没有较好的耐心陪他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而且这个游戏一点儿也不好玩，正当她想摆脱这个局面的时候林加加的电话就追来了，白九狠狠甩了一下手腕，推门离开了。
白九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眼睛时不时盯着卧房里的动静，她察觉到江易此刻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稳定，出于安全考虑她一直没有再踏进卧房一步。
这间房是昨晚拿她的身份证开的，她当时还嘲笑他出门连身份证都不带是要被抓去非洲当苦力的，现在想想不是他不带，恐怕是陈真拿着呢吧。那个像老妈子一样看着江易的男人堪比二十四小时不离身的保镖，白九想着大约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了吧，到时候把江易交给他就行了，当然她也可以主动给陈真打个电话，只是要怎么解释她会出现在这的原因还真是个问题。
“咚、咚、咚。”
白九站起身时往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走到卧房门口的时候回头想看看他是什么样，江易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窥视，抬眼看向她，依旧是很迷茫的状态。
“来了。”白九开门的时候就在想，一拉开门如果是陈真的话，那她就说句“哦你来啦那我就走了”，虽然有逃避的嫌疑，但这是最好的方案。
只是很不凑巧的是，她看着自己身上的酒店浴袍，摇摇头撇去了这个念头。
陈真将手里的早餐袋子交给她，眼底是一片疲惫，他昨晚可是翻来覆去的没有睡着过，为了能够平稳度过今天他可是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次，但也有可能全部无效，江易虽然生病了但有时候也不是好糊弄的。
“我在附近早餐店买的包子跟豆浆，你先吃点东西吧。”陈真绕过她进了房间，“江易在哪？”
白九用右手指了指卧房，“里面，他的情绪有些不稳定。”
陈真点点头，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一道细长的血痕从手腕往上延伸，大约有三四厘米长，江易的暴力他是切身体会过的，此时竟有些愧疚的心理。
“伤口不及时处理的话有可能会留疤，我跟前台说了一会儿会送医疗箱上来，自己能够处理吧？”
白九愣了一下，抬起手臂用力挥了挥，“我没事。”
“还是处理一下吧。”陈真说完关上了卧房的门，里面传来一阵响动，过了一会儿又回归了平静。
从门口到卧房的短短几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陈真像是在走钢丝，极其克制又分外小心，生怕一个动作就掉落下去，惊醒了沉睡的猛兽。
她闻着包子的香味，那是她很熟悉的中国味道，再加上香气浓郁的豆浆，这顿早餐是她在国外这些天吃的最舒坦的一顿，也不知道陈真从哪里买来的，她可是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一家卖中式早餐的店铺。
陈真听不见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其实早在他跟江易来这里之前，他就把这一块的地图给背熟了，哪家店卖什么生意怎么样，他都有了解过。他怕江易吃不惯这里的食物，首先查的就是这里的中式餐馆，为了满足江易的一切需求他可是做到了非同一般的地步，但还是忽略了一些事情，比如说江易天生就是个招桃花的主，就算生了病也不减魅力。
“江易。”
陈真喊他，这种情况他经历过两年多，他对江易的精神世界比他自己的还要熟悉，这时候江易整个人就像一盘沙，一吹就散，脆弱到一点儿小缺口都会使他溃散。
江易随手捞到身边的东西就朝他扔过去，陈真一一躲开了那些具有强烈攻击性的物件，而那些没有太大杀伤力的也就随它去了，托江易的福这些年他的抗击打能力强了不少，虽比不上铁头功，但好歹能练个金钟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