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吃素

慧通小和尚下山了。

在山上呆了十多年，师傅总说他悟性不够。听说京城喧嚣浮华，能够看尽人生百态，小和尚决定要去游历一番，悟个通透。

师兄说山下的人都特别狡猾，连笑容都有千百种之多，不过小和尚不怕，因为师父教了他很多道理，他都记在心上。

壹

小和尚来到一个村落。

村口有一个茶棚，老孙在这里卖茶，他招呼小和尚来喝一碗。

村子很荒凉，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卖茶呢？”小和尚很困惑。

“我在等。”老孙回答。

老孙的儿子三年前去边疆打仗，老孙就在村口搭了这个茶棚，逢人便问边疆的仗打得如何，军队何时能回来。

可是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自顾不暇，谁会去理一个卖茶的糟老头子？

“我老了，走不动了，就在这村口守着，儿子回来我一眼就能看见。给他倒上一碗茶，让他坐下来歇歇。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一定累坏了。”一提起儿子，老孙的眼里仿佛闪着光。

“我要去京城游历，你儿子的事，我一定帮你打听清楚。”

小和尚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一刻也不敢稍停，匆匆踏上了旅途。

贰

路过一片花田时，小和尚遇见了莲姑。

莲姑看见小和尚就笑了，她笑起来好甜，一下子甜到了小和尚的心里。

“这应该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姑娘了吧。”小和尚有些面红耳赤。

“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小和尚鼓起勇气问道。

“我在等。”莲姑回答。

莲姑的情郎去年进京赶考，他答应一旦高中就回来迎娶莲姑。他们就在这花田边分别，每次站在这里，莲姑就会想到那天他三步一回头的情景。

“真是个呆子！”莲姑又笑了。

“我要去京城游历，你情郎的事，我一定替你打听清楚。”

小和尚背过身去不敢看她，可还是忍不住要和她说话。

“他叫付凤，你若是遇见他就告诉他，考没考中都没关系，只要回来便好，我一直在念着他。”

叁

小和尚来到一家客栈歇脚。

客栈不大，但很热闹，伙计小庄忙的团团转。

小庄手脚很勤快，人也聪明伶俐，可是掌柜的似乎总是对他不满意，一有机会就要呵斥他几句。

“你这么能干，怎么不换个营生呢？”小和尚问。

“我在等。”小庄回答。

掌柜的膝下无子，唯一的女儿早就嫁给了京城的富户潘家做妾。掌柜的答应，只要好好干，他百年之后就会把客栈留给小庄。

“掌柜的虽然严厉，可总归待我不错。将来，我一定可以把客栈做得更加红火！”

小庄的眼神里充满了希望，小和尚也很替他高兴。

“等你从京城回来，一定要多留几天，我给你准备最好的素斋！”

简单的几句交谈，小庄已经把小和尚当成了可以交心的好朋友。

肆

小和尚终于到了京城。

京城可真大啊！小和尚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房子这么多物件这么多人。

京城的姑娘也个个如花似玉，可没有一个及得上莲姑。

想到莲姑，小和尚便无心再去欣赏京城风华，他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小和尚一路打听，找到了进京赶考的书生们常住的客栈。

“掌柜的，不知去年进京赶考的书生中，可有一个叫付凤的？”

“你说那位贵人啊！他考中了头名状元，殿试时蒙皇上赐婚，如今已贵为当朝驸马啦！他还在我店里题诗一首……”

掌柜的说得眉飞色舞，小和尚已经没了兴致。

莲姑啊莲姑，不知你今天是否还在花田边望眼欲穿？

“掌柜的，三年前朝廷兵发边疆，不知战事如何？将士们可否平安归来？”

“你这和尚，怎么又关心起打仗的事来了，三年前咱们战败，几万将士全都战死沙场了！”

小和尚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本想给老孙带回希望的。

伍

京城的昼夜在车水马龙的喧闹中更替得格外迅速，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失魂落魄的小和尚。

不知走了多久，小和尚累了，蜷缩在一条小巷里沉沉睡去。

他梦到了老孙的白发和莲姑的眼波。

他又回到了小庄的客栈，可是客栈里已经没有了小庄。

潘家姑爷赌钱输光了家产，带着小老婆回来接手了客栈，小庄已经不知所踪。

绝望的小和尚只想逃，逃回寺里再也不下山。

师兄，你总说让我提防山下的人，可是我遇到的人都很善良而且充满希望。他们都在等，可是他们终究是等不到了。是不是要等到再也等不到的时候，他们才会变得虚伪和狡猾？

师父，你教了我那么多道理，可我一次也没有用上。我认识了老孙、莲姑和小庄，他们过得并不好，但是他们是鲜活的光彩的，我以为那就是生命的颜色。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可是黯淡的生命我又不忍心去看，所以我逃了。我自己的生命是不是也会变得黯淡？

师父，我每日诵经坐禅，满心以为我已经可以度化世人了，可实际上我什么都没有参透。您说的很对，我的悟性真的还不够，您可以再教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