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想你了
莫小米走的那个夏天,小城多风。风自太平洋而来,饱含水汽,从整个城市呼啸而过,横穿每条街道,划过每根树梢。风停那个午后,易天手插口袋立在街头,突然觉得,这场风,带走了他的整个青春。
01
易天忍受莫小米已久,比如说眼前的这顿早餐,焦黄的吐司上面抹着蓝莓果酱,切成一块一块的苹果,还有四十度的温牛奶。
从小到大,莫小米永远神神叨叨,婆婆妈妈,啰啰嗦嗦,不过十岁的孩子,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温牛奶对身体好,温水对身体好,温果汁对身体好。
我风流倜傥的大男人,又不痛经,喝什么温牛奶。易天赌气喝了一大口冰水,结果脸被呛得像莫小米穿的红裙子。
提起红裙子,他又来气了。和我女神一样的裙子,害我表白时,表错了对象,丢人啊丢人。
人间四月,本是个桃花朵朵开,绯红绯红的日子。阳光半暖,有风路过,吹来几片桃花,很有意境。易天琢磨着怎样给林甜甜表白,才能不落俗套时,几片桃花给了他巨大灵感。
林甜甜素有林黛玉的称号,起因是,开学时候,九月菊花开得放肆,学校迎新,买了几盆,用完之后便扔到了垃圾房外面,也不浇水,只等着花谢了,一把火烧掉干净。林甜甜知道后,哭了好几场,本就花容月貌,加上梨花带雨,永辉中学的男生无不动容。
易天自诩为男人,开始还笑话这群人肤浅,结果在食堂看到了边流泪边吃饭的林甜甜,呆呆的神情让他的心猛跳了几下,爱慕之情一发不可收拾。为此,特地借了莫小米那本大字典般的《红楼梦》。
易天想,家里老妈好像有一个锦囊,装些桃花,送给林甜甜,寓意深远,同是惜花之人,附上,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你我怜。我易天喜欢的女人都是冰雪聪明,她自然明白。
像我这样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美男,不喜欢林甜甜这样的美女,简直天理不容。想到这里,他对林甜甜的爱又增了几分。
于是,他蹭蹭上楼,翻到了妈妈的锦囊,装上桃花。放在枕头地下,枕了足足一夜。打听到林甜甜明日要去市图书馆,一大早便去了。透过玻璃窗看到林甜甜的红裙子,心情无比欢畅。用哈根达斯收买了一个小孩,让他送去给红裙子姐姐。他便乐滋滋骑自行车回家了 ,听着自行车齿轮转动也是一首rock。顺便还去林甜甜家的小区转了一圈。
回到家,一进门便发现锦囊在桌上躺着,莫小米在一旁嗑瓜子,穿着红裙子。老妈手里托着一杯茶。他登时心疼起那盒冰淇淋来。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怎么就还能错认成林甜甜呢。
02
老妈拦下易天。“宝宝,我从寺里求的锦囊丢了,亏的小米给我送来啊,那可是开了光的宝物,能保平安的。”
“小米啊,多吃些瓜子,不够让易天给你买。”
“够了够了,谢谢易阿姨。”
易妈妈更是三句不离莫小米,宝宝啊,你的英语成绩又退步了,不会可以请教小米啊,人家可是年级第一名哪,咱两家住得又近。
宝宝啊,让小米来家里做客啊,小米泡得茶,好喝得不得了啊,吐司做得也好吃。
哎呀,妈,我这都快高考了,您就让我好好复习吧!莫小米也得好好复习不是?
你看,只要搬出高考大神,什么都好解决。
03
易天做了个梦,林甜甜挽着他的胳膊,天地间多出许多粉红色的花瓣,林甜甜说,易天,我们一起葬花吧。你去找花锄。易天找啊找啊,却找到莫小米像鬼魂一样悠悠飘出来,说,易天,你要迟到了,你快起床吧,迟到可不好啊,快起来啊,早睡走起对身体好,高考倒计时了……
天哪,真的迟到了。
易天推门进去,喊了声报告。班长王放一看是他,当机立断决定小题大做。谁让他长得帅,篮球打得好,林甜甜喜欢他呢!他在门口拦住易天。
“迟到了,就在外面站着吧。别怪我不念兄弟情,这是规定。”
“王放,外面大风 ,先让我进去吧。”迟到这种事,时有发生,只要不过分,班长都能盖过去。
坐在门口的林甜甜拉了拉王放的衣角。“让易天进来吧,很冷的。”
王放更加气恼,你易天有什么好,凭什么林甜甜向着你。
“易天,别以为谁喜欢你,你就为所欲为,自己配不配,还不好说。”
一个拳头挥起,目标是王放的左腮帮。王放来不及躲。又一拳挥起,目标是王放永远鼻孔朝天的鼻子。不对,沿途受到阻力,易天的手,被莫小米死死拽着。
莫小米,哪里都有莫小米。
她力气不大,个子又矮,看起来无助极了。易天把手放下。
王放抹了一下嘴角,他看到手上的血,像女生见到蟑螂一般尖叫起来,易天,你等着,我让你记大过。
易天想再度挥起拳头之际,莫小米递给王放一个纸条,王放看了,手抖了抖,脸转雨为晴,“易天,进去吧,进去吧。今天是我错了。”
04
易天觉得这件事上自己特不爷儿们,让一个婆婆妈妈的女人为自己了事。还让林甜甜看在眼里。
这不,放学路上,莫小米又开始婆婆妈妈,易天看着小鼻子,小嘴巴的莫小米,叹了口气 。要是不这么婆婆妈妈,跟林甜甜也差不多么。
“易天,我知道你今天打王放是为什么?”
“全球气候变暖,人就暴躁,小米,你学习那么好,肯定知道的,别告诉我妈啊。”易天眨了眨眼。
莫小米笑了一下,说“不是因为花谢花飞飞满天 ,红消香断你我怜啊?”
“是不是文采斐然,是不是很有寓意?莫小米,你不要因此爱上我,我的心已经送给林甜甜了。”
易天说完,扭头却不见了莫小米,她在身后揉眼睛。
“怎么了,是不是被情圣易天感动了?”
莫小米大叫,“是啊,是啊,感动死了。”
莫小米的奶奶已经在门口迎她了。莫小米过去搀着奶奶,易天很自然地接下她的自行车,一手推一个,帮她锁在车库里。
莫小米远远向他招手,“谢谢你啊,情圣易天,再见。”
切,帮你锁了几年车了,谁稀罕你一句谢谢。再见,再什么见,明天不还要见么?
05
易妈妈还是不停地提莫小米。“小米昨天晚上又复习到12点啊,天天啊,你看你,不到十点就睡了,这哪里行啊!”
莫小米不是已经保送到Z大了么?她还学习什么啊?易天揉揉睡眼,可能是她学上瘾了吧!管她呢。也不多想,套上卫衣便往学校去了。林甜甜约他高考后一起去游乐场玩,这才是要紧的。
一切堪称完美,唯独莫小米不完美。这个婆婆妈妈的莫小米搬走了。易天想,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么?好几天都没见到她了。为什么王放去了Z大?
不再听她啰嗦也好,可是,我竟然再也见不到莫小米了。易天的眼睛热辣辣得疼。
06
收到莫小米信,已经是一个月以后。
易天,见信如见人啊,我现在跟奶奶在香港。我想跟你好好告别的,又怕你舍不得我。好吧,是我舍不得你。我姑姑答应我,如果可以保送的话,就先留在这里,但是,我太想去香港了,就把名额让给了王放。根本都不是为了你啊。林甜甜很喜欢你的,她很喜欢你那句你我怜,你们以后好好的,我跟奶奶也会好好的。
告诉你个秘密啊,小时候,别的小朋友老笑话我没有爸爸妈妈。我就说,我爸爸妈妈在美国,他们会来接我的。所有的小朋友都不相信,除了你。其实,我是真的没有爸爸妈妈,他们很早就走了,谢谢你小时候站在我面前,帮我挡住那些欺负我的孩子。可能从那时开始,我有一丝丝喜欢你了,日积月累,现在已经千丝万缕了。哈哈,骗你的。
其实我不啰嗦,我爸爸妈妈走的时候,我还轻微自闭过,只是,我喜欢跟你说话。
谢谢你为我遮风挡雨。我会永远记得你。再见。莫小米。
啰嗦死了,八百年前的事,谁还记得清?易天想。
把信揉成纸团,狠命扔向窗外,一头扎进枕头里。楼下传来垃圾车的声音。又疯也似得奔下楼去找。用手指摊平那张纸的时候,发现,上面有他大滴大滴的眼泪。
回来呀 ,我不嫌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