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何处销此恨
若水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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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何处销此恨
“来人，赐酒于他。”
这句话从炳辰口中说出来，轻松而随意。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世间生杀予夺的事。
就像他当初找到他的哥哥。
哥哥因国事繁忙，军事劳累，华发早生，却还不忘用一种疼爱中夹杂着担忧的眼神望着他。
那眼神，就和他眼前的这个人一模一样。莫非他们对自己的命运早有预感？
对于这件事他不想深究，如果这个人反抗强烈的话，大不了用自己灌哥哥药酒的手法，狠狠给他灌下去就是。反正这些人就像蜡烛燃尽凝成的烛花，早晚都要被剪掉。
那个人看着做工精细的酒杯冷笑一声，他终究是要让这世上人耻笑了。不知后世，人们对他评价如何，此时行将就木之际，洒脱就好。
他举杯一饮而尽，灼烈入口，入喉，最后入心……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挣扎起来，越是挣扎，身体越缩得紧。到最后，完完全全成了一团萎缩的白肉。
看着这一团缩在一起的白肉，炳辰怎么也不会把它和前些天还和自己吟诗作对的大才子联系在一起。这个人，之前是多么风光啊，可还是死在了他的面前。
弱者想要强者死，要费尽心机谋划，强者想要弱者死，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炳辰拿起剪刀，作势剪掉了一瓣烛花。
另外一边，香草幽幽生发的别苑，有两名女子正踏莲而舞，一位女子姿容俏丽，早年就以步步生莲而闻名，另外一位女子，异域风情，高鼻碧眼，哪一位男人看到她，都会深深着迷。
她轻移莲步，眼神却已游离于千里之外。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场景，那是软红千丈的十里香场。在众多女子的娇声媚语之间，是她在暖阁弹琴起舞。
旁人皆叹可惜，却又不能接近。几位贪食的公子问招揽客人的妈妈她的花名，要她相陪有什么条件？
“这年头，在我们风月场，这样高鼻碧眼的姑娘可以说是上上货色，可不是你们这些庸俗公子能高攀得起的……”妈妈冷眼一斜，拖长了音调说道。
听闻此言，那几位公子哥儿把持不住了。“既然如此，那位姑娘有什么条件，我们这里有的是银子。”
“银子太俗气，我们的姑娘倒是有雅兴。出了一个‘惠风荡繁囿，白云屯曾阿’的题，说是古人名句，要答出来才可以得她出阁相陪。”
听闻此意两名公子大摇其头，到了这种地方，他们可以做到花天酒地一掷千金。却做不到像在书院中一样花前月下吟诗作对，他们对有才的女人通常都抱着招惹不起的态度，有这对诗的工夫，找一个庸脂俗粉也能逍遥快活。
“ 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忽听笛音般优美声音，一位男子手执半开折扇飘飘而来，没错，他的确像是在水上飘飞而来。双眼只盯着那起舞的美人“看来美人喜欢那生机盎然的景象。”
“公子，万万不可，她是青楼女子，你将她迎回……迎回府上，恐怕要……”一位书童打扮的人急步走上前来，拉住公子衣袖，怯怯地说道。
“要怎么样？不是所有的人一开始都想做青楼女子的，她们也有才情，也有说不出的苦……”公子回头，用一种少见的冷峻眼神盯视着他。
“可是皇……黄少爷啊，你……你该怎么……”书童语无伦次起来。
“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她，我今天一定要带走！”他让书童把银钱付给妈妈，自己则上前一步，一手轻握姑娘手腕，一手托住姑娘的腰。就将她揽在怀中，飘飞而去。
姑娘虽然擅长迎风而舞，却从没体验过这种在自由的天地间飘飘欲仙的感觉。她双眼微眯，感受他怀抱的温暖，感受风轻轻拂过耳畔。
风将他的头发向前吹起，遮住了他半边面容，虽然凌乱，却不失男子之英俊气魄，回忆起他带走自己之前说的坚毅的话，她不由得看痴了。
“你叫什么名字？”恍惚间她听到他这样说，他是真真切切地问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花名。
“窈娘”，她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名字。
“我问了你三次了”他的话语中忽然透露出一种冷漠“看来你是累了，窈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挺好的。”他将她轻轻放下“姑娘叫我独风就好，天色不早，暂时这船上用餐歇息，明日一早起程，我带你回府上去。”
窈娘阖上双目，长长的睫毛足以让每一个人心动。轻轻点头后，她睁开双眼，却见他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用忧愁的眼光盯着远方。
这个人心里像是有什么心事，她想询问，却问不出口，只得将这份担忧和疑虑，深深藏在心底。
后面传来小书童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唤“主人……你……你让我办的事情办完了……你怎么走的那么快啊………”
到了江南腹地，她才知他是帝王，她被带回宫中，只是在所有朝见的小国面前舞上一曲，撑撑颜面。其余数时，他要么是阅读奏折，拨款赈灾。要么就是与另外一个女子共同相处，赏其舞蹈，观其诗画。甚至有时翻阅奏折也要宣其在旁侍候。而她，只是在被救出来当日，被他抱过一次。
仅仅是那一次。
若说他是贼，偷走了她的心，她觉得比这更甚。
夜夜听着幽禁自己的宫门前寒蝉凄鸣，他却再也没来过一次。
始乱终弃的他，让她想死也难。
如今得见这位女子，她方知，无论是舞技还是爱情，她早已输得一败涂地。
只可惜，那个疼爱她的，背叛自己的独风，早已成为阶下之囚。
独风，独风，是这样叫吧，只是入得这深宫，就再也没笑过。
忽有一阵风铃响起，一位太监模样的人走进来。“炳辰王爷邀云素姑娘到春华宫中一叙。他说过了今天后，姑娘就可以与李独风远走高飞。”
云素冷笑一声，她也想到了，新朝王爷对亡国之君的妻子们，不会这样心慈手软。她的独风，还有面前的云素，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云素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好，待我和我的姐妹说几句话。”云素走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道“炳辰王爷向来好色，我已命不久矣。无论结果如何，江南的女子，要有江南女子的尊严在。不要放弃我们江南的封号。”
“话说完了吗？那边炳辰王爷可是等着呢。”门口守着的大太监有些不耐烦。云素听闻此话，一路向前走去不再回头。
她知道云素牙齿里藏了毒药，她之所以不回头，是怕自己会害怕，会后悔自己的死亡。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就让自己这个知情人，送他们最后一程吧。
寒蝉再次凄凉鸣泣。惨白的月光，映出她的影子，单薄而孱弱。
她独步走向游满金鱼的池塘，与幽幽荷香共舞一曲，这一刻，就像那天，她在万人中央。
她学着他的样子，一步一步走进莲花池。
想当年，他就是这样一步步轻盈地踏浪凌波而来，救自己脱离深渊的
如今，她却要用同样的方式，踏进深渊去找他。
他一身绝好武功，若他不想死，没人能让他死。只是在最后，他也看清楚了这世态炎凉吧。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她看到了深水中央，似乎是他向她张开怀抱。
“独风，我来见你了……”
从此，世间再无窈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