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场梦
最初迷上《春光乍泄》,完全不是因为张国荣。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他,甚至也不知道什么是美,仅仅是被影片中末世般的气氛所吸引。
苍老的街头,明灭不定的灯光,彻夜笙歌的酒馆,疯狂的赛马场,中夜的巴士,支离破碎的面孔,昏昏欲睡的电风扇,发出奇怪语言的电视机,两个男人,和他们的爱。
有人问王家卫,为什么要把故事放在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他说,因为那是离香港最远的地方。他还说,就是要让演员体会到一种绝望,然后,把这种绝望带进电影中。因为这“最远”的距离,因为这份绝望,所以,一切都可能发生,一切都不会是意外。
像很多人一样,我在还没看电影之前,就知道了那句著名的台词“不如我们从头来过?”这句话像一个魔咒,在很多个夜晚,它从舌边滑出,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看过这个故事。
何宝荣和黎耀辉,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他们也不需要未来。他们仅仅是一对结伴去看伊瓜苏大瀑布的恋人。他们争执,吵闹,冷战,互相讨好,和解,然后分开,互相放逐。
像以后看的所有王家卫电影一样,喋喋不休的旁白,适时的背景音乐,晃动的镜头,它们共同组成了“王家卫”。很多人形成一个习惯,看墨镜王的电影,不需要知道故事本身,只需把自己沉浸在电影里,就像沉入一片水中。上大学的时候,我经常干这样一件事:打开电脑,随便播放一部王家卫的电影,随意拉一个进度条,尔后就任由电脑放在那里,再打开一本艰深的理论书。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当然,听着旁白,看着窗外发呆的情况也不在少数。那时候,日子像屋檐上的风铃,静默着,偶尔发出好听的声音。
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的何宝荣和黎耀辉,像是两个带着面具在黑夜起舞的恋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内心的默契,表面的拒绝,分明是带着镣铐的舞者。没人知道何宝荣在想什么,黎耀辉也从不说,我多喜欢你睡着的样子。他们只在对方不注意的时候互相凝视。而在大多数时候,日子像是房顶上方高远的天,空阔,而不知所措。
但是,小张给了一个答案:想不通,就不回去啊。那要做什么呢?一直走下去啊。小张终于走到了世界尽头的灯塔,把黎耀辉的哭泣留在那里。而何宝荣,被放逐在了那个最远的地方。
黎耀辉终于踏上回家的路,他先到的是台湾,在夜市里,偶然见到小张的父母。电影终于有了浓重的烟火气。夜市中氤氲的热气,火急火燎的食客,黎耀辉有没有想通呢?他会忘了何宝荣吗?
很多人在第一遍看《春光乍泄》的时候,会不甘心导演没有给何宝荣一个结局。纵然他不是一个好情人,但是难道就一定要让他流落异国他乡吗?而现在,我却倾向于相信,这个故事只是一个现代寓言。我们每个人既是何宝荣,又同时是黎耀辉。我们是温吞的水,也是凛冽的寒冬。我们时常是面目普通的日行者,也偶尔是不羁的坏情人。而在很多时候,回望岁月的镜子,我们面目全非。
就像在电影结尾的职员名单里,赫然出现了“何宝荣”“黎耀辉”。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一场梦,罢了。
无戒365写作训练营日更 Day 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