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
秋水陛下的征文《夏天的风》截稿日期是八月底。我从七月底开始写,到现在也没写出个所以然来。
我知道写夏天的风,不是单纯地写“风”,有风无风,随心而为。我在8月初去了一趟京都和大阪,大城市的夏天人流密集,热浪滚滚涌来,我汗流浃背地接受着地球变热的事实。
我擦着鼻尖上的汗水,对走在身边的大三的女儿说,夏天的这份“热情洋溢”让我对你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女儿一手遮阳,撇了我一眼,然后问,晚上我们吃什么。
这是非常现实的事情。但我早已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对于饥饿不再敏感,如果说在这个夏天非要找出想吃的东西,那就是解决馋的问题了。女儿对中国料理一直热衷,她刷着手机,说出了一个跟天气一样火热的词:火锅。
“附近有家小肥羊。”她说,“小肥羊”的音被她发得怪怪的,第一遍我没听懂,她补充了一句“喜羊羊”的“羊”。我大悟,用非常纯正的发音回了她:“小肥羊!”
“正是因为热才要吃火锅的。”进了店里,坐在舒适的空调下,我们不约而同地说了这句话。
店里有位中国小姐姐,头发乌黑如墨,光亮丝滑,扎起的马尾,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地束在后面,她轻盈的脚步穿梭与客人之间,忙碌而不失节奏,像极了宫崎骏动画里的主人公。在火锅底还没上来的时间里,我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她以及店里的其他人,并且想像他们每一人背后的故事。角落里有一位五六十岁的大妈,衣着随意,独自喝着啤酒吃着肉串,桌上一个热辣辣的锅底和两个空盘子,估计在我们来之前那两盘肉还有更多的食材已经被她下了肚。
原来一个人也可以到店里吃火锅的!她的随意和毫无顾忌但又不失文雅的样子,让我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我肆意发挥自己的想像力,给她准备了好几个身份,比如早年丧夫的富婆,比如一生未婚的老姑娘,再比如某家饮食业的老板等等。我把这些想像分享给女儿,女儿却说,就你这想像力还想写小说?我说,难道不可以?她不再理我。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很欣赏这位大妈的生活方式。女儿说,比起那些在户外工作的人,至少今天来这里吃饭的人们都是幸福的。她又说起她打工的饮食店,每个星期会有一次在清水寺附近捡垃圾的活动,太阳之下仅仅30分钟,人就会汗如雨下,累得走不回店里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看着她脸上精致的妆容,尤其那对闪闪发光的眼睛,心想正因为她能够吃苦才越来越自信和精神了。女大十八变,我又对她的将来充满了希望。这希望不是来自于她是否能找到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而是她拥有面对困难和解决困难的能力。
我们的鸳鸯火锅上来了。我们都跟激动,在中国火锅面前,尤其色鲜味这方面,日料显得格格不入,也可以说根本不能称得上料理。可是火锅的配料却迟迟没有上,一问才知配料要点,一份300日元,于是要了两份芝麻酱。
开涮了,第一口下去,我们又被感动了。女儿“好吃”的表情很夸张,我们有几年没有回国了呢?于是这一顿“小肥羊”又吃出了思念和回忆。
而我的回忆又在离开店里的时候越来越鲜明起来,我突然有了这“夏天的风”的征文的主题,我要写一个有关男孩的故事,虽然他跟火锅毫无关系,这又何妨呢?
可是事实上当我从京都回来之后,我便把有关那个男孩的记忆给封上了。30多年前,我们相识在夏天,也结束在夏天,在海边,当我们在紧张的沉默中差点儿牵手的时候,一阵咸湿的风吹来,两个人的关系从此被吹断,两条平行线从此再也没有相交。
然而每到夏天,我还是会因为一件跟他毫不相干的事情偶尔想起他的。不过如此,也仅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