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土狗

说来奇怪，小时候家里的土狗是我最好的玩伴。他们憨态可掬，不存坏心眼，用母亲的话说，给点吃的就开心的摇尾巴。

而故乡和童年都因为有他们的影子，变得一回忆就有趣起来了。

我老家养过的那几只土狗，都是很普通的，似乎家家户户都有个一样样子的。不过有趣的是，它不会认错你，你也不会认错它。而狗的来历，都是邻居谁家的狗下崽儿了，妈要回来的养的。或许就是因为从小开始养的原因吧，我记得挺清楚的。

小黑是我记事起，从小养的第一只狗。它来到我家的时候，很瘦弱，吃东西却很多，以至于妈不喜欢它。而且它见到生人不叫，在农村，这种狗不能看家，没有多大用的。只是父母都不愿意把这黑眼睛很亮的小东西丢弃，就那么养着了。

可以真应了人小鬼大，狗小也鬼大。后来它不知道怎么吃了一只死了的小鸡崽儿，然后就开始追别人家养的鸡咬死吃掉，最终惹下大祸，被邻居逼问到家里。我爸生气之下摔断了它的腿，想让它自生自灭。我看它可怜呜呜地叫，连吃食都不能了，就一直喂它，把馒头放在它嘴边。那时候我能看到它的小黑眼睛里时常流泪，在它眼下黑黑的毛上，留下两条痕迹，便下定决心养好它。它也很坚强，在那年冬天的时候，断的骨头长好了，就是跑不快了。每天它都跟我身后一瘸一拐地颠着儿，这倒还好，只是它的身体一直没有长大，反而吃的越来越多了。那年冬天爸说它干吃不长，没啥用的，决定把它送人了。我那时候还小，拧不过大人，只能在前几个晚上多喂它点东西吃，和它说以后要老实些。小孩子犯错了大人会原谅的，只是它却没人来原谅的，它更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每天晚上看到我打着手电给它送吃的时候，都会汪汪地叫，它摇着尾巴吃了几天，然后被一辆摩托车带着笼子拉走了。我那时候小，哭了一天，好久忘不掉它。

后来爸嫌狗太小不好养，就买了几只，但大都是很凶的那种，得用铁链子拴着，看家确实很好，我却不喜欢它们。我喂它们东西时，它们会先躲着你，然后你走开才吃，不会蹭在你身边。或许是它们换了几个主人，倒买倒卖的，让它们淡去了和人亲密的感觉。而我一直等着谁家的狗下崽，让妈再去抱。

上中学的时候，是小黄来我家的时候。当时妈要了两只，那只个头大点的自然是叫大黄，另一只是小黄。爸给狗取名字总是按它们的颜色来叫。我那时读了几年书，自觉有点文化，很生气父亲起名字的不用心，只是那两只狗倒是被大黄小黄地叫得欢着。

不过，不一般的是，我爸难得地每天喂它们。爸一般不喂狗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年我上学不在家的时候，妈说每次都是他去喂。他喂得也很好，家里吃什么，大黄小黄就吃什么，然后每次喝多酒了，就会和它们闹，有时候，还大儿子大儿子地叫。妈电话这么和我说，我知道爸想我了。

所以大黄小黄一直跟我爸亲，我爸放牛去的时候，它们就跟着去，从不嫌走得远。有一次爸骑摩托去割草，结果回来发现狗没了，找一天没找到。傍晚的时候妈喊说狗回来了，出去看的时候就大黄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腿抽搐着。爸赶紧顺着路找，发现了瘫在半路吐白沫的小黄。原来它俩跟着我爸的摩托跑了不知道多少里的路，跑丢了，又自己跑了回来，快累死了。没办法，爸不想拴它俩，只得每次出门的时候让妈把它俩关屋里面。

有一次大黄犯错误了，偷吃家里鸭子下的蛋。而且这小子居然摸索出了鸭下蛋的时间和地点，天天在鸭子屁股后面等着。后来被老妈发现，老妈把大黄抱进屋里，然后手里放着鸭蛋。大黄张嘴就要吃，妈就大巴掌一顿扇，然后再给它放嘴前面。如此这般的教育下来，大黄已经认为鸭蛋是个很可怕的存在。爸当时看着很心疼，大黄后来一见妈就躲在爸身后去。

大黄和小黄就这样一起长大着。那年爸妈搬了几次家，最后到现在住的房子，挺破的，屋里地面还是土的，它俩一疯就弄得满屋子灰。妈很生气，就不让他们进屋子，然后下午去喂的时候又找不着了。爸妈找了好久，看到小黄蹲在马车后面的苞米堆上，妈叫它也不过来。那是小黄第一次不听话。因为它在守着大黄。

大黄小黄一岁的时候，大黄死了。它总围着爸转，爸秋收卸苞米一不注意把它砸死了。那天小黄一天没吃东西，在苞米堆蹲了一天，后来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在大晚上回来了。它蹲在爸的跟前，叫也不叫，爸摸着它头说，自己没意思了吧。

我寒假回家的时候只见到了小黄，妈才说偷鸭蛋的大黄死了。妈不知道是不是还记恨着大黄偷吃鸭蛋的事，还一直记着大黄那个家伙，没事就提起。

我在家的时候总带着小黄去房后的林地里遛弯，看着长得已经很大的小黄，才想起来，大黄死的时候才一岁。而现在小黄两岁了，不知道小黄还记不记得大黄了。

小黄很老实，也有些笨，或许因此没有干出偷蛋吃的事吧。我一回家它就围着我转，爪子经常不知道在哪里弄的都是泥，毛上也是，蹭的我一身都是。我却舍不得把他推开，一年不见，它还认得我，终是让我下不得推开它的手。

在老家的破房子边，爸给小黄了搭建一个窝，全是砖头垒的。窝前放着小黄一直用来吃饭的水缸的碎瓦片。妈还说爸，咱家房子还是半砖半土的，这狗窝到够好的。只是小黄却不喜欢它的窝，一天到晚往屋里钻，往妈堆着扫地土的墙角一蹲，踢都踢不走，踢着踢着爸就喊了，让它呆着呗，赶它干嘛。

如今小黄早已经走了很多年了，可惜的是连张照片也没留下。实际上农村的狗一般养不到很大岁数的。它们主要是看家，也不会有人专门照顾它们，最终不是病死就是提前老死了，想来小黄身体蛮好的，才活了那么多年。我已经记不得小黄的样子了，能记得就是它毛茸茸的后背和湿湿地舌头，总跟在我爸身后，像小时候的大黄一样，也是，小黄早就成大黄了。

而时光境迁，故乡的记忆里总有一幅画，无论炊烟袅袅，还是落日余晖，我总能在某个角落看到那几只土狗，小黑和大黄认识了，一起交流偷吃技巧，小黄是憨憨的，只能跟在它俩后面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