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期 | 人类的终极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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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听了薛兆丰老师的一场演讲，给了我巨大的启发。我们先说说演讲的内容，然后再说这个启发是什么。

薛老师刚开始问了一个问题，人的权利是从哪里来的？这个权利，是“利益”的利，不是“力量”的“力”。

要知道，人有权利，这是人类社会的一种独有现象。动物是完全没有权利概念的，它们拥有的是能力。

比如，一只狮子王，它占有了一块肉，其他的狮子不敢抢。因为狮子王的能力强，能力在现场，其他狮子就不敢造次。但是如果狮子王走开了呢？它不在了，它的能力就不在现场了，其他狮子当然就一哄而上抢吃这块肉。

但是人类不同，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大学图书馆占座位。你在座位上放一本书，或者贴一个小条写上自己的名字，即使你走开了，别人通常也不会占用这个座位。

这个场景放大一点，比如你买了一处房子，即使锁上门去度假很久，通常也不会有人强占你的房子。这不是锁在起作用，而是大家认可你占有这个房子的权利，不会去侵犯它。

再放大一点，你存了一笔钱在银行，你根本不知道这笔钱被银行拿去做了什么用途。但是你心知肚明，多年之后，只要你去取，银行会连本带利把这笔钱还给你。

这些东西都叫权利。人类的权利和动物的能力不同，能力只要不在场，它占有的东西就会被夺取；而权利不一样，即使你不在场，周围的人也会尊重、甚至主动站出来维护你的权利。

所以，狮子再厉害，也只能混个吃饱，死的时候不会有任何财物。而人，就可以拥有各种形式的财富，这是人类经济繁荣的根本原因。

那问题来了，人为什么会有权利呢？

薛老师的答案是：想象力。我们可以想象桌子上这本书的后面，是一个人；可以想象这笔钱，是有主人的，等等。人类世界的本质，是用想象力构建起来的。

比如说800多年前的英国《大宪章》，我们现在都认为《大宪章》是人类宪法的源头。但实际上，《大宪章》能起作用，并不是这个约定、这张纸在起作用，而是英国人通过几百年锻造出来的共同信念。

那个和贵族签下《大宪章》的国王约翰，是反复地毁约，反复地赖账；然后贵族又起兵和他打，一百年、两百年，反复重申，再三强调；到最后，这个约定才成为英国人的共同记忆和共同信念。

说白了，这不是规则的胜利，也不是力量的胜利，而是信念和人们的想象力在起作用。

我们人类今天的经济成就和制度规范，都是建立在这一系列共同想象的基础上。想象力是人类和其他物种的根本区别。

以上就是薛兆丰老师在那场演讲中的一个片段。那我得到了什么启发呢？

其实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也是近年来非常热门的话题——人工智能到底会不会抢走人类的工作？说白了，即使人工智能再发达，人和机器之间的楚河汉界到底划在哪里？人类最终的地盘在哪里？

过去我们看到的答案通常是，这条线是创造力。创造力低的工作会被机器替代，创造力高的工作会保留给人类。

但是，这也不对啊。你不能说下围棋创造力低吧？这可是人类智力活动的顶峰啊，不照样被人工智能攻克了？反过来，你不能说做家务创造力很高吧？但是人工智能要是想干全套的洗衣、做饭、带孩子等等家务劳动，眼下还看不到实现的希望。

所以，人类最终的防线，肯定不是创造力。

这次我受薛兆丰老师启发，看来，这条线应该是想象力。

只有人类有能力把完全不搭界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形成共同想象。这个想象力，不是把一朵白云想象成一只兔子那么简单，而是构建共同信念的能力。

也就是我们把座位上的一本书，想象成一个人对一个位置的占有权利；把一堆财产、人员、业务、产品，想象成一家公司；把一组代码加上一组动画，想象成游戏里一个很厉害的武器，然后可以通过这个武器在游戏世界里称王称霸。

这些能力，才是我们今天要说的想象力。

这是人类财富和文明的基础，也是人类这个物种区别于所有其他物种的根本。

而人工智能不管多厉害，它的基础都是计算机，无论是现在的电子计算机，还是正在研发中的量子计算机，本质上都是所谓的图灵机，都是在进行逻辑运算。暂时看不到它跨越想象力这道天堑的能力。

站在这个角度上，我们再来回答那个问题，就比较清楚了。人类的什么工种会被人工智能替代？

这个问题本身就错了。任何工种，不具有想象力特征的那部分都会被替代，而具有想象力特征的那部分，暂时还都是人类的地盘。

比如，会计这一行，很多工作都会被人工智能替代。但是，一个会计如果能够对公司的财务状况做出洞察，能够有想象力地做出财务建议，这样的人就不会被替代。

普通家务劳动，比如扫地、做饭，都有可能被人工智能替代。但是，能够对这个家庭的生活节奏、生活情调做出有想象力的安排，还是只有人能够做到。

要想理解这个边界，有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很多人都说，艺术家不会被人工智能替代，因为都是创造性的工作啊。其实不一定，机器人写书法、绘画，现在也经常看到这样的例子。

那究竟艺术家的哪部分，不会被替代呢？

最近我看到一个说法，说人工智能和人类历史上的所有工具都一样，它取消了那些不合理的优势。什么叫不合理的优势？

比如，我们两个人打架，你个子大，我个子小，我打不过你，这就叫不合理的优势。但是如果我们有了工具，比如说一根棒子，那武艺就起作用了，我们之间个子大小的差距就缩小了。

如果有了弓箭，我们的差距就更小了；如果有了枪，个子大的优势就荡然无存。所以工具的本质，就是取消了那些不合理的优势，人工智能也一样。

回到艺术家创作的话题。艺术家的根本能力是想象力，但是请注意，我的画没你好，并不是你我想象力的差别，而是你经过常年的绘画训练，有能力把想象力实现在画布上，而我没有。所以你是艺术家，我不是。

这个长期绘画技能的训练，就是“不合理的优势”。但是有了人工智能之后，也许有一天，我的想象力可以直接凭借人工智能这个工具来实现，画出很好的画。那受长期训练形成的绘画能力，这个不合理的优势就没有了。

再比如，做证券市场分析师，有的人受过训练，可以画出一堆饼状图、柱状图，所以他可以在这一行里混饭吃。但是这样的人未必有对市场的洞察和想象力。

他们在未来人工智能的发达时代，也一样会从这一行里被驱逐出去。但是其他行业里的人，如果他对市场有很好的洞察，他也会凭借发达的人工智能工具，对市场进行分析。你看，又一个不合理的优势被取消了。

这样说起来，这也不合理，那也不合理，所有这些优势都被取消了，人类最终剩下的是啥？可不就是我们刚才讲的，区别于一切动物的宝贵能力——想象力吗？这才是人类的最终地盘。

带着这个眼光，再看一眼我们周围的世界。如果你是一个有想象力的人，一个可以在不相关的事物之间建立联系和洞察的人，一个可以让其他人认可这个洞察、形成共同信念的人，那不管你现在的社会地位如何，你都可以说：不用害怕人工智能，它只是成就我的工具而已。

好，今天我们就聊到这里，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