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喜欢你这件事
四平八稳,这四个字是张怡维从小到大在妈妈嘴里听到最多的词。“你看啊,桌子有四条腿,才会稳稳当当的立在地上,做事不出差错,人生才会平稳向前,女孩子也是一样的,靠谱才会让人放心.......”
啊,又开始了,又是这些话,盯着ppt上的报表都能满脑子想到妈妈说这些话的样子,真的快听吐了,烦人程度堪比唐僧。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张怡维做起事情来却真的是这四个字的忠实拥护者。因为办事放心,公司里所有复杂的数据处理在她手里从来没出错,以至于每次遇到这种工作,大家都会不自觉的交给她,也不好意思推辞,只能默默的做好。每次看到同事三三两两下班,而自己电脑里永远都是做不完的报表的时候,张怡维都在想,为什么不say no,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每次都要加班,想完又觉得,是啊,一个四平八稳的女生,怎么会好意思跟别人红着脸赖皮的说不想做呢,女孩子不就是要做事靠谱才行。她从小是这么听到的,也是这么做的,似乎也没有为什么,至少目前,这样子的生活态度给她带来境遇还不错,老师很放心,爸妈很满意,领导同事对她也很好,朋友也觉得她靠谱。“守心不出错,对吧”她总是这么跟自己说。
25岁的年纪真的还蛮尴尬,明明是刚刚毕业步入职场也还算新人的阶段,但是在父母眼里就是需要和另一个人组成家庭,构成社会单元的参与者,而且不能逃避。这似乎是所有人不论如何挣扎但是最终都要接受的事,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归宿。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归宿么,归宿在字典里叫最终着落,明明用一生都不会想明白生活这个词,可无知的我们却总妄想用所谓的经验来告诉别人,什么是好的归宿。张怡维倒也不是排斥组成家庭的这件事,只是总感觉差了点什么,到底是什么她也想不明白,但是“没准备好”这个万金油般的借口真的是不能再用了,父母已经生气了,这种生气总是让张怡维觉得很自责,一种很不孝顺的感觉,可是父母也没错,自己也没错,但就是不知道是哪里对不上。自责归自责,“结婚”这件事还是要努力去促成的,父母介绍的相亲也很听话的去见,同事介绍的朋友也很积极的去认识,但是最终都是不了了之。25岁,就这样被推着往前走。
北方的秋天虽然空气不够好,但雨水少,晴阳万里的日子堪比太舒服,四处都是一片金黄色,微风不燥,这么舒服的日子真是让人相当抗拒上班,但客户的材料还是要送到的。张怡维坐在公交车上晒着太阳,懒洋洋的想着。她有一个很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习惯,坐公交的时候总是习惯站在下车门口旁边的位置,大概为了避免遇到各种各样需要让座的人,她总是习惯默默的站在那,抓着扶手。那天好巧不巧,包上挂了一只公司抽奖中的小熊,就是这只小熊,一不小心挂上了要下车的一个女孩子的粉色毛衣,毛衣边几乎就要被小熊全部勾起来,张怡维看着女孩子马上因为尴尬就要骂出人来,自己却一时半会慌乱的解不开缠绕在一起的线头,公交车停了,女孩子很着急想下车,张怡维尴尬的脸都红了,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笨手笨脚的想解开,就在张怡维犹豫要不要跟着一起下车的时候,后面有个男孩子伸出来手,把小熊从张怡维的包上拆了下来,然后绕开了小熊和毛衣勾住的那根线,解开的瞬间,小熊掉到了地上,张怡维还沉浸在勾住别人毛衣的自责中,男孩子从地上捡起了小熊抬起身递给她,她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的眼神撞到了一起。张怡维已经忘了那天被勾住毛衣的女孩子有没有抱怨,忘了她是什么时候下的车,又或许她根本就没注意到那个女孩子,她只记得那天又尴尬又紧张又有点不知所措的跟那个男孩子说谢谢的时候,脸红到了耳根。那个男孩子好像说了不客气又好像没说什么,然后在那个粉红色毛衣的女孩子那一站,下了车。
那天回到家,张怡维做了一个梦,梦到的是自己上大学那一年,第一次坐火车去学校,提了一个大箱子,妈妈似乎要把整个家都给她装在那个箱子里,明明装不下临行前又硬塞了一些特产。那天的箱子真的很重,她一个人,没办法把箱子放到火车架子上,然后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子看着她踮起脚很努力想要把箱子放上去的样子,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我来吧。毕业这么多年,这件事是真不是真的发生过她自己也记不清了。也许是真的,在她唯唯诺诺的人生里,总会有一些人很礼貌的帮助过她,也会笑话她的笨拙,她也并不真的在意。
月底公司有一个很重要的客户的展示会,偏偏负责这个客户的同事就要请假,张怡维早上前脚刚踏入公司,后脚就被领导带着对请假同事的埋怨郑重的给她颁布了新任务,其实前期进展都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只是张怡维需要尽快熟悉PPT的内容,之后上门演示。这家客户公司很重视,对方公司也很重视,张怡维为了不负重托,前一天加班到了十点,才把这个PPT里面的所有内容吃透,怕被客户问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到了演示的那一天,还是会有一些尴尬的时刻,客户问到太具体的问题的时候,张怡维眼神都不敢漂向领导,生怕被领导觉得她自己功课不足,只能硬着头皮跟客户说,之前负责这个案子的同事目前请假了,具体的情况....,就在张怡维还没说完的时候,对方在座的客户里突然站出来一个男孩子,大声的对所有人说,这个问题我清楚,之前是我负责跟他们对接的,然后一五一十的解释了起来。张怡维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那天在公交车上的那个男生,听他滔滔不绝的样子,张怡维就愣在那了,好像她才是客户,他是负责讲解的人。张怡维就那么看着他,听着他说话,站在客户会议室里,像一个缴械投降的人,等着他来清扫战场,捡起小心翼翼的她。
那天外面下着雨,会议大概是由客户这边自行讨论结束的,张怡维只觉得脑袋像雨天一样昏昏沉沉的,深秋的雨水冻的人捉襟见肘。张怡维莫名想起来上大学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时候,还没有暖气,大学校园的食堂永远都是油腻腻的感觉,每次吃完饭又怕太冷不忍心洗手。那天一如往常吃完饭打算回寝室,提着给舍友的打包好的午饭,哆哆嗦嗦的往回走,结果被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孩子气冲冲的走过来,打翻了午饭,然后没看见似的趾高气扬的飞速走过她身边。她知道那个女孩子不是故意的,也不是对着她撒气,甚至可能真的没看到她自己打翻了别人的饭,因为隔着几米远看到她男朋友跟在她后面一路小跑,拼命追着想要伸手去拉她,拉住了,然后又被甩开。大概是吵架了吧,张怡维心里想着,眼睛却看着打翻一地的饭,无语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收拾起来再扔掉,重新回食堂再买一份,食堂前面是一个小花坛,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刚才的那一对,半吵架半理论,张怡维没有听别人说话的习惯,但是女孩子压低了声音还是能听到哽咽的抽泣声说了一句”你说你跟她什么都没有,我才去找她的,我希望她不要再来影响我们,有什么错”。那天下着雨真的很冷,张怡维走进食堂之前还在想,这么冷的天,淋着雨也要吵架的恋人,图什么呢。打完了饭出食堂门的张怡维,似乎看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因为她再也没有看见那个男生了,只剩下女孩子一个人蹲下来哭,不再是那种压低了声音的抽泣,而是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你说过了很多年以后,那个男孩子会记得那个女生还是会记得那天的一场秋雨呢?
“哈哈,你今天是被临时抓来顶包的吧”,张怡维整个人还在发懵的时候,会议上站起来替她解围的男生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她才发现会议已经结束了,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你是叫张怡维吧,我记得开场前你是这么介绍的,我叫林纬,这个案子是我们部门主要负责的。”张怡维大概了出神了太久,开口第一句却是,“上次在公交车上,谢谢你啊”,林纬明显也愣住了,过了一两秒才笑笑说,上次你钥匙扣挂住的那个女生,是我同事,她隔壁部门的,你开会没看见她么?就坐在我后面,上次看她衣服被挂住了,就顺手解了一下,不是多大的事,诶你吃了么,你领导跟我们大BOSS出去吃去了,让我后面的事再跟你对接下,我带你去我们食堂吧。张怡维看着他,特别用力满足的嗯了一句。
吃饭的时候,张怡维才知道林纬是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其实也不难看出来,谈吐还是发言时候表现出来的自信都透出一股优等生气质。相比之下张怡维就显得很普通了,父母的层次一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在从小对她的教育上,也都时时刻刻表现出要做个诚实人的想法,觉得女孩子本本分分就好,也不像其他父母会培育孩子一些艺术兴趣。其实张怡维小时候很想学琴,但是父亲说学那些的人都是有天赋的,咱们家都是普通人,花时间学那个还不如回来帮我看店。张怡维从小就很听话,再去要求父亲什么就显得过分了,所以她把这个想法憋了回去,她也觉得自己没那个天赋,有时候也会忘记自己这个小心愿,但每次在电视上看到别人拉小提琴,张怡维还是觉得很羡慕。张怡维似乎对很多事都没什么天赋,学习成绩也一般,最后念了个普普通通的二本,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长大。所以当她碰到林纬这样的所谓的优等生,她真的心生崇拜,她觉得自己怎么都搞不明白的方程式和物理题,那些男孩子总是可以轻易的想到破解方法,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她对林纬产生好感,更何况在她心里已经是第二次这个男孩子替她解围了。那天在他单位跟他一起吃的那顿饭,张怡维几乎满脸都是喜悦和甜蜜的笑容,她爱慕于他的自信和聪慧,感动他的站出来解围,羡慕他的名牌大学优等生光环,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是怎样一个生存环境,才让他在读书这件事上,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接下来的工作出乎意料的进展顺利,之前请假的同事也许是实在不好意思,也许是被领导骂的狗血淋头,她主动把这个案子让了出来,张怡维虽然很头疼,但只要一想到能跟林纬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接触,她心里头的烟花就砰砰齐放,把她的冬天变成夏季。林纬似乎也能明白她的小心思,到这个项目结案的时候,他们已经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林纬对她很好,是那种有分寸的绅士感,每次对接完工作她都会去他单位食堂跟他一起吃饭,食堂排队的人很多,张怡维混迹在一群排队的人中间慢悠悠的等着,等到排到的时候,林纬就会走过来跟食堂的师傅说,你别看人家是女孩子就偷工减料呀,多打点肉她太瘦了,林纬说这话的语气似乎都是凶凶的,只剩下张怡维站在旁边冲着师傅尴尬的笑笑。下班的时候,深冬里的落叶吱吱呀呀的飘,有那种很碎的叶子就会落的张怡维满头都是,每次林纬预感到风起落叶的时候,就会一边拉着她快跑,一边用衣服挡在她头上,小心飘叶子啦。这种时候张怡维都会觉得特别开心,可以说几乎是跟林纬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她都很开心。但是张怡维最受用的还是林纬身上,怎么说,她想了很久去形容那种感觉,是理解,对,一定是这种感觉。是那种,他明白她其实很小心翼翼去工作去生活去交朋友的感觉,他似乎是更体谅她。最能形容那种感觉的例子,就是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那天他说,你是被拉来顶包的吧,张怡维每每想到这句话,都觉得林纬很懂她,懂她不敢拒绝别人又没办法拒绝别人的那种无奈的感受。
事实上,他不光这件事懂她,很多时候,他都很心疼张怡维。他觉得张怡维就是那种唯唯诺诺的女孩子,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不敢拒绝别人,不敢在下雨天同事问她借伞的时候说其实自己只有一把伞,不敢在同事给她分工作的时候说其实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这样的时刻,林纬又何尝没有过,每次被领导因为名校光环拉去各种义务帮忙的时候,每次站在领导办公室因为加薪的事情据理力争的时候,每次被老同事嘲笑年轻气盛然后被排挤的时候,只可惜这种时候,张怡维却从来都不知道,在她眼里他永远都是优秀、自信、滔滔不绝、了然于胸的样子。
如果说林纬对张怡维的好是替她挡掉生活中八方来袭的小问题,那张怡维对林纬的好一定是全方位的、立体的,她实在太喜欢林纬,或者说她不知道怎么掩饰这种喜欢。林纬算是半个南方人,总是感叹北方食堂的饭菜不合胃口,张怡维就坚持晚上买菜做饭,浓油赤酱,烧的都是林纬爱吃的,每天晚上打包装好,如果第二天方便去他们公司就顺路带给他。其实张怡维对做菜这个事也没什么天赋,只能说勉强把菜炒熟,好不好吃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张怡维在家也很少做饭,家里就一个独生女,总不至于爸爸妈妈不伺候她的。林纬的电话很难打,忙是一方面,张怡维总觉得像他这么优秀的人肯定不是整天拿着手机玩的人,所以张怡维也从来都不在意这个事情。林纬的饭局有时候会比较多,张怡维担心他喝太多,问了同事说有一种解酒糖蛮好吃,就偷偷买了一大盒给他,还是他爱吃的芒果味。年底发的奖金全用来给林纬买毛衣了,张怡维好像偏爱毛衣,她总觉得男孩子就是要穿毛衣才显得很温柔,有时候她会觉得林纬脾气有点凌厉,因为他总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又温柔又倔强,但是不管怎么样,都让人心生欢喜。
有时候张怡维会想,为什么林纬会喜欢她呢,她总觉得林纬应该会找一个同样优秀的女孩子,跟他一样自信,意气风发,有很多兴趣爱好的女生,或者跟他的专业在一个领域,这样的话可以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聊。张怡维对自己的定位大概就是呆呆的,没什么个性,也不怎么潇洒,是一个简单的人。从小到大,错过早恋的末班车,直到念了大学,才有那么个男孩子喜欢她,说是喜欢,大概也就是一时的兴趣。那天是一堂公共课,阶梯教室塞满了人,老师在下面讲课,张怡维突然感觉后面有个纸条扔到了她脑袋上,真的是不温柔啊,那个揉成了一团的纸条打到她的时候超级痛,张怡维一脸委屈的回过头,只见一个嬉皮笑脸的男孩子说,哎呀不好意思,打到你了。大概是男生的恶作剧,张怡维只能默不作声。再后来,还是这样的一节公共课,张怡维莫名收到了一条短信,“嘿,我叫赵一凡,就是上个礼拜这个时候不小心扔纸条打到你的人,别问我从哪要到你的手机号,做我女朋友怎么样。”就是这么的直截了当,张怡维自己都愣住了,后来几乎是在宿舍集体人的怂恿下,她接受了赵一凡。可是好景不长,当赵一凡发现张怡维是这么无趣的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厌倦了,张怡维的大学生活三点一线,食堂、宿舍、教室,赵一凡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帮她打一壶热水。张怡维记得赵一凡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你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女生抢你的男朋友,也就是我,你会为了我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赵一凡这么问也许是在向她索爱,但当时的张怡维并不懂,她苦笑着问,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很好看啊,赵一凡大概是彻底死心了,再也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张怡维结束了自己大学的唯一一段恋爱。她偶尔也会问林纬为什么喜欢她这个问题,林纬说因为她单纯善良,跟她在一起没什么压力,对他也很好,善解人意这样。每次林纬这么说,张怡维都会笑的很开心,对呀,说的就是我嘛。
转眼就到年底了,林纬和张怡维年假前一起吃了一顿饭,吃完了就打算各自回家过年,张怡维一想到七天的年假不能再看到林纬,就各种舍不得。吃完饭两个人牵着手一起消食走到了一个小公园,冬天湖边格外的冷,也没什么人,城市建筑群的灯光映在湖水上,加上雾霾的空气感,显得格外冷清清,张怡维伸出手要抱他,林纬用尽力气抱着她转了一圈,那个时候,张怡维突然就小女生发作了,轻轻的在林纬耳边问,你什么时候娶我呀。林纬稍稍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说呢,张怡维笑着说,都行,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时候都行。林纬大概也是感动了,鼻子一酸,说太冷了我送你回去吧,张怡维幸福的点点头。
回到了家就是热热闹闹的过年,张怡维工作的城市离老家不太远,只要三个小时就到了,张怡维算是半个本地人,但是林纬就不一样了,回家高铁要六个小时,张怡维总是心疼的想,这么远在外面,一定很不容易的。张怡维大概也是太久没回家,回到家爸爸妈妈工作情况问一堆,公司里有没有靠谱的小伙子又是一堆问题,张怡维硬着头皮实力打马虎眼,大概爸妈也心疼她,最终作罢。跟亲戚嘻嘻哈哈的日子过的很快,过年的时候张怡维总是拍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不管遇到什么都拍下来发给林纬,林纬有时候回复几个字,有时候不回,张怡维怕他跟家里人在一起不方便,也不敢贸然打电话给他。林纬家里还有一个弟弟,读书没他好的,但是性格好,很会讨父母开心,父母很喜欢。相比之下,林纬大概就是很典型的哥哥的样子,不怎么爱笑,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张怡维知道林纬工作不太顺心,但是具体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知道他很倔强,很要强,遇到不公的时候总是很不服,可是张怡维除了跟他说,不要太放在心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劝,自己从小的字典里,父母的教导就是,要和和气气,不要跟人结怨,自己吃点小亏都行,不能麻烦别人。所以张怡维总是很听话,觉得做好自己就好。新年凌晨的倒计时,张怡维偷偷给林纬发了,新年快乐,我爱你,想来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发“我爱你”这样的话, 林纬以前没开口说过,张怡维也没有。张怡维发完以后,小心翼翼的等他的回复,结果等到了两点还没等到,张怡维想想算了就睡了。第二天早上睁眼,看到林纬四点多的回复,“新年快乐,希望你永远像现在这种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张怡维看到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还是很感动。她回复他,希望你也能轻松一些,少点压力,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张怡维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陪着林纬,很多时候她知道他苦闷,但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张怡维有一阵为了尝试满足林纬的口味,学了很多新的菜,林纬嘴上都说很感动,但有一次碰巧去他单位却看到放在他桌子上的菜都冷了,他还没吃。有时候感觉他很冷淡,张怡维总觉得是因为他工作不太顺,所以加倍关心他来弥补。她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林纬在外面喝酒到太晚了,她担心他胃不舒服,冬天的晚上再吹了冷风,头也会疼。特意从家里炖了蜂蜜生姜水,然后用保温壶热着,偷偷在他喝酒的那家餐馆门口等着,冬天的晚风真的刺骨,她一个人哆哆嗦嗦的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他饭局结束,然后趁着一群人散场的时候偷偷给他打电话,跟他说炖了汤水给他。那天林纬很感动,在一个寒气逼人的夜里抱着她抱了很久都不松手。张怡维觉得自己并不是特别了解林纬,但她不在乎,哪怕就这么陪着他,走过人生的很多时刻,她也觉得很满足。
新年终于过完了,回到工作的城市,又可以见到林纬了,张怡维开心的想着,其实她有给林纬准备一个红包,但是一心又在谋划着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给他会让他更开心。为了准备跟林纬新年的第一次见面,张怡维刻意提前回来了,紧接着又是收拾房间,清洗床单被罩,北方的冬天总是灰尘大的,拍拍打打又得半天。收拾完了站在阳台上张怡维给林纬发了条消息,“什么时候到呀?等你来了我去接你吧,然后一起吃个饭”。张怡维本来打算自己在家做的,但是一想到自己厨艺不精,况且林纬回家肯定吃了很多家乡菜,未必想念她这一口,于是还是出去吃好了。一边想着一边望着远处发呆,突然一片很细的叶子旋旋转转的透过窗落在了张怡维肩膀上,她想起来这种树的叶子林纬他们单位很多的,那个时候每次沟通完工作,林纬送她去食堂,都会途径这样的一片落叶小路,成片的树被风刮的呼呼落叶,林纬每次都笑着替她挡落到她头上的叶子,又裹紧自己的衣服很直男的说,怎么全落你头上了。想到他光明正大奚落自己的样子,一瞬间甚是想念。林纬依旧没有回复她,她干脆收拾收拾出了门,去他们单位转一圈,想再看一眼跟他一起走过的那条路。
虽然过了年,风还是嗖嗖的,张怡维晃悠悠的走到了林纬的单位,还没进大门,一辆白色的汽车从门口右转出门,张怡维吓的赶紧让路。可是再看一眼,她就认出来了,开车的人是林纬,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坐在副驾驶上,林纬看到她的瞬间,一鼓作气的刹车停稳然后下车,似乎有些心虚的冲过来,拉着她的手暖了起来“你怎么来了,冷不冷啊”,张怡维一开始看到这样的场面还有点懵,但是林纬冲下来给她的暖手的安全感瞬间打消了她一切的念头,她笑着说,不冷的,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你初几到的呢,林纬没顾得上回她的话,就开始解释说,这个女生是我们公司下属工厂领导的女儿,我今天要加班,有一个饭局要送她去,当然我也要去的,所以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吃了么,晚上回去自己吃点,外面冷早点回去休息吧。张怡维大概脑容量太小,没想到要说什么,就连连点头,说好,那你少喝点,你也早点回去。林纬说了好,就松开了她的手,回到了车里。张怡维站在车外面,跟车里的女孩子笑了笑,车上的女生也跟她笑了笑,招了招手,然后就开走了,只剩下张怡维一个人站在门口。
她没看到的是,车里的那个女生,一边笑着一边把手伸向方向盘林纬的手上,跟他说,“那个就是你女朋友啊,蛮可爱的”。
张怡维回了家,虽然心有顾虑,但一想到他为了工作喝那么多的酒,也怪不上他什么,林纬是湖北黄冈人,从小几乎就是在题海里厮杀出来的,张怡维第一次听到林纬说自己是黄冈人,惊奇的瞪大了眼睛,难怪你读书这么好,连高考卷都是你们的题诶。林纬跟张怡维说过,从小自己就很努力,自己的父亲为了撑起来一个家,大冬天还在池塘里挖莲藕,母亲几乎也是全然的劳动力,后来家里做了小买卖,还在城里盖了楼,但是改变不了林纬读书改变命运的决心,父母虽然很疼爱弟弟,但更心疼哥哥,父母总觉得他作为哥哥承担的太多了,他书读的很好,也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念到大学依旧很优秀,作为交换生出了国,保送了研究生。然后直到毕业,林纬总觉得自己能扛,辛辛苦苦读了二十年的书出来,总要对人生有一个交代的。张怡维想到这里,突然想到以前贴吧看到的一句话,期望与绝望,往往贯穿着那些心比天高的人生。
接下来的几天,张怡维维持着正常的生活,上班下班,回家跟林纬固定视频或者打电话,一如往常。张怡维手里的客户越来越多,工作也越来越繁杂,她依旧是不好意思拒绝别人,连着一个月几乎都在加班。更加让人莫名其妙的是,张怡维居然也会有一些不得不参加的工作饭局,这个事情张怡维真的是很反感也很无能为力,每一次都是硬撑着去的,最怕领导让她喝酒,怕她喝酒呛到脸红的时候被大家笑话。那天又是一个这样的饭局,但张怡维已经显得不那么青涩了,强撑着喝酒的时候,已经不会表现出来很生疏的样子,但是依旧难喝啊,张怡维内心苦笑。似乎是多喝了几杯,散场以后张怡维并不觉得三月份的晚上温差很大,而是带有一点点暖意,手也不那么凉了。公司里的领导自然是不会送她回来的,只是跟另一个女同事叮嘱了一声,你们两个路上小心,就匆匆开车走了。看着扬长而去的领导,那个女同事一脸不屑,然后跟张怡维说起了公司领导的八卦,张怡维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就这么走回了家。跟同事互道了晚安之后,张怡维突然觉得有一点点失落,她想起了林纬,好像已经很久没跟她说晚安了。林纬被公司送去苏州出差已经半个多月了,说是一个很大的项目安排给了他,他那边似乎也很忙,每次都是午间吃饭的时候匆匆回复了张怡维一天的消息。而张怡维这边呢,似乎是公司觉得她“太听话”,张怡维年后居然意外的加薪了,虽然加的不多,但是总归是能攒点钱给林纬换一个好点的手机了,林纬的手机用了大概三年,勉强能撑住,他总是抱怨不好用也舍不得换,林纬的收入应该是还不错的,但是张怡维从来不过问这些,林纬也很少给张怡维买东西,除了每次出去吃饭的花费,林纬好像还真没送过张怡维什么。张怡维日常几乎没有其他消费,她能想到的钱都花在了林纬身上。借着酒劲,张怡维给林纬打起了电话,电话通了,嘀了两声,然后被挂断。过了五分钟,收到了林纬的消息,一个字,忙。张怡维大概是真的醉了,回到家一个人哭了起来,哭了很久,其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难过什么,难过他的冷漠么?可是他一直就是这样的,是从始至终她认识的林纬,就是这么一个人。可她还是说不上来的难受,直到最后哭的累了,才悻悻的睡着了。
第二天打起精神上班,依旧忙忙碌碌。大概又过了两天,领导突然叫她准备一下,跟着经理去杭州出差。张怡维接到这个消息,一时间竟有点兴奋,苏杭毕竟不远,说不定有时间可以去见林纬了,一想到这,张怡维接下来的好几天都特别开心。为了给林纬一个惊喜,张怡维还特意跟同事借了点钱,买了一款新手机带上,到时候准备送给他,也许是张怡维的私心,她没告诉林纬自己要去杭州出差。到了杭州以后,张怡维几乎无心工作,每天准备准备材料,跟客户见面对接一下,工作的时间过的很快,到了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张怡维鼓起勇气跟经理请了两天假,说没来过杭州,想再呆两天,受益于张怡维的好人缘,经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跟她说自己注意安全,就回公司了。张怡维为了这次见面准备了很久,买了新的裙子,订好了高铁票,带上了提前买好的新手机,她记得林纬那家酒店的名字,打算下了高铁就打车过去。但张怡维还是犹豫再三要不要告诉林纬,想来想去在高铁上跟他发了消息,说自己正在去苏州的路上,刚发过去,林纬几乎是秒回,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张怡维自己都有点吃惊,交代完了为什么会在杭州以及怎么跟经理请的假,买的几点的票,几点到苏州之类的,林纬本能的说了句,你到了别着急,我去接你。张怡维心花怒放的说,嗯!
见到张怡维的林纬似乎特别开心,一下车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一反常态的跟她聊了很多苏州这边好玩的事情,张怡维到的时间是周末,林纬有了大把的时间陪着她,带她去了平江路,还找了一个地道的苏州小馆子,吃了盐水虾还有太湖银鱼,张怡维被这种幸福感包裹的太严实,几乎快要冲昏头,从小到大没有这么满足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晚上林纬本来打算带她去金鸡湖边散步,但那天林纬好像吃坏了肚子,不停的跑厕所,最后他们只能找到了一个商场坐着歇歇脚。林纬去洗手间的间隙,张怡维看着林纬的手机放在桌上,突然想起来自己其实给他买了新手机,打算掏出来待会偷偷送给他的时候,林纬的手机响了,来电的人显示晁雯。手机一边响着,她一边环顾四周看林纬去了哪里,但是看了一圈,还是作罢。有那么一瞬间,张怡维想接起电话,说林纬这会不在,但是她忍住了,也许真的是出于礼貌,张怡维觉得那样不好,也许是想到林纬可能会生气,哪怕只有一丝丝不悦,她也不愿意这么做。电话没响了,变成了未接来电,紧接着是微信响了,一连三声。张怡维又等了好一会,没见林纬回来。她想了想,不接电话,偷偷看看他的消息总可以的吧,张怡维也许不知道,就这么当下的一个念头,在往后无边的思念场景里,有没有让她后悔过。
拿起林纬的手机,一长串的密码,好在她记性很好,以前林纬输入开机密码的时候,她都偷偷的看了两眼,一串毫无关联的数字,既不是生日也不是别的什么,但她就是记的很清楚。点开微信以后,一个头像是猫的红色消息提醒排在了第一位,名字是一串英文字母,张怡维没仔细看,内容显示最近的一条消息是“?”,张怡维也没有点开,反而是迫切的想找到自己的消息,看看林纬给她的备注,往下翻看到了自己的备注,是“小河豚”,这个梗是因为林纬总说她吃撑的时候脸圆鼓鼓的,像一只生气的小河豚。看到这张怡维心里觉得暖暖的,然后才回过头来看那条林纬连名字都懒得备注的消息。点开那一串英文名字的消息,最近的三条是“你在干嘛”、“不接我电话”、和那句第一眼被张怡维看到的“?”。张怡维忍不住往上划了划,等她划完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是那种特别安静的感觉,张怡维觉得胸腔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过,她觉得人生很残忍,那种世界上最幸福的感觉,她保有了24个小时都不到。
想来也知道大概他们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一些极其暧昧的话,掺杂一些工作上的利益纷争,抑或是晁小姐的一些私人美照,林纬连连夸她漂亮,问她去你那还是来我这,甚至能看到晁小姐前两天才从苏州离开,陪着林纬几乎住了两个礼拜的酒店,言辞之间溢于言表的各种喜欢、爱还有欲望,似乎每一个林纬没有回复张怡维的时候,都是在和晁小姐聊天。最后,晁小姐分享了一首周杰伦的《晴天》给林纬,林纬笑着说那是他学生时代最喜欢的歌。张怡维看到这,终于还是哭了,因为那才是陪伴了张怡维一整个学生时代的歌,闭着眼睛,张怡维都能想到,每次跟林纬在一起,这首歌的每个音符、每个画面都在她心里,但她没有跟林纬提过。没有任何意外,晁小姐就是那天坐在车里副驾驶的女孩子,她不是不知道林纬有女朋友,但可能张怡维从来不在她的眼里,她也打心眼里觉得林纬不会跟张怡维在一起很久。晁小姐在微信里谈到过两次,关于张怡维的,一次说“你女朋友对你不错嘛”,一次说“我今天看公司行政那边的小姑娘,认真努力的样子,就想到了你那个小女友”,两次林纬都没有直接回复她,只有一次,林纬发给了晁小姐几个字,“她挺不容易的”,这是林纬关于张怡维所有的描述,只有这么几个字,看不出来林纬的表情,看不到林纬的内心。
张怡维放下林纬的手机,整个人只有呆坐在那,身边熙熙攘攘的一群人,都跟她无关,她看不到,也听不到。林纬依旧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坐了很久很久。她自卑到想立刻订一张飞机票逃离这个城市,在包里掏自己的手机,却摸到了买给林纬的新手机,她掏出来那个新手机,拿在手上,一抬头,撞上了林纬的眼睛,就像第一次在公交车上遇到林纬的时候,林纬帮她捡起那个小熊,一抬头就看到了她。林纬还不知道张怡维刚才经历了什么,只觉得她有点失落,但是下一个瞬间,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机被人动过了,出于工科生的敏感,他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张怡维看着他,看了很久,说了一句,我想回去了,张怡维忍着没有哭,这次反而是林纬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张怡维从来没见林纬哭过,林纬也真的不是那种容易哭的人,张怡维不知道说什么,林纬到底还是男生,很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擦了自己的眼泪,跟张怡维说,这里人多,我们出去聊吧,张怡维呆呆的说好。
拉着她走出了商场,林纬跟她说了这辈子最多的话,她之前跟林纬所有的交流,都没有这一次多。那天到底说了些什么,张怡维也是脑门子发懵,大概是林纬觉得在张怡维的眼里,他什么都好,张怡维总觉得林纬是名校毕业,国家核心岗位的高精尖人才,但是人才也要吃饭,也要买房不是,林纬之前有过一个女朋友,相处的时候总是扭扭捏捏,林纬一直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过了很久才拒绝他说,家里的意思是他买不起房,林纬一瞬间觉得自己二十多年的书白读了,那些在题海里奋战的日日夜夜,一心想要过独木桥的决心,那些作为交换生去日本留学却好险被埋在北海道的雪里的时刻,那些研究生时代没日没夜泡在教研室里永无出头之日的时刻,那些时刻都失去了意义,被买不起房打上了少年穷的标签。林纬说他在这个城市总是很努力很努力,工作第一年,365天几乎300天全在出差,食宿都是怎么节省怎么来,他自嘲着说,小区附近有一家九块九团购的重庆小面,就因为每次去他都吃这个,那家店最终居然倒闭了。但还是太难了,他节省了一年瘦成猴一样,最终只攒了二十万,在这个城市里永远都赶不上房价,家里不是不心疼他,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都可以提供给他,弟弟还小,不像他这么有野心活的这么累,可以让弟弟回家就近上班都行,林纬哭着说,哪里是自己的野心,太多的时候野心都只变成了只要活下去就行,但是真的不甘心,如果离开了这个城市,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放过自己,午夜梦回,那种不甘心的感觉能击溃他二十多年来所有的自信心。无数次,他在领导办公室里因为加薪的事据理力争,直到单位里的老同事都开始排挤他,林纬哭着说,“我不是不喜欢你,我知道你很好,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感动,但越是喜欢越是不甘心的念头更强烈,你知道我在这个城市真的不容易,你一定看到过那么一句话,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遇到你之前,我几乎都是这么硬抗过来的,那次我喝多了你煮了姜汤给我,我真的很感动,那天我抱着你其实我哭了,你可能感觉不到,我真的,不是不...”张怡维觉得林纬是想说,我不是不爱你,但他说不出口。林纬没说出口的其实更多,他没有告诉张怡维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给她好的生活,即使在一起,张怡维也拿不到本地户口,林纬书读的多,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故事看的也多,对于张怡维,他觉得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但他不敢太奢求这种幸福感,对于人生,他实在不甘心太多。
那天结束的时候太晚了,张怡维也快忘了林纬究竟说了多少,多少工作上的挫败,多少人生的不如意,多少他自己的不服气,三月的苏州,依旧夜凉如水。林纬在自己住的酒店隔壁给张怡维开了一间房间,陪了她一会,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张怡维一夜无眠,她实在怪不起来林纬,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他,你真的爱一个人,看到他那么努力,那么想要改变命运,却那么无助,你只会怪自己,如果自己有很多钱,是不是就可以让喜欢的人过的不那么辛苦。一夜无眠,三点、四点、五点、六点,直到天亮。张怡维闭着眼睛想到昨天的这个时候,也是起了个大早,从杭州的酒店收拾收拾出发,然后去高铁站,等着林纬来接她,等着他带自己走过人生中更多幸福的时刻。
再睁眼,物是人非。
张怡维定了最早的航班回去,早上起来再看到林纬的时候,也不知道他睡的怎么样,感觉看起来有点涣散。林纬很早就带着她吃了早餐,然后送她去机场。在机场趁着林纬去洗手间的时候,张怡维偷偷把手机塞到了他的包里,那一瞬间,张怡维在想,这会不会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他选择了晁小姐,选择以此对抗他意难平的人生。张怡维不比林纬,从小张怡维接受最多的就是失败和不如意,接受自己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在学习成绩不好的时候,想要什么东西爸妈拒绝自己的时候,工作完成不顺利的时候,她都能很快想通并且消化这些事,因为张怡维知道她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不能有太多不匹配自己能力的欲望,从小她就知道爸妈很辛苦,所以也从来不多要什么。她其实很佩服林纬,林纬从小就在和命运厮打,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不服”,他那么倔强、顽强、拼命的样子,张怡维可望而不可及,张怡维只有妥协的人生和顺从命运的安排,这样至少自己不会太难堪,命运也能看起来对她“友好”一点。
林纬说到底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男生,就在张怡维呆呆的取登机牌的时候,林纬心软了,他说等我回去了以后我们一起吃顿饭好不好,也许他自己也很清楚,他们未必会再见,但他到底还是舍不得了。张怡维一晚上没睡,看着林纬,神情涣散,说你以后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少喝点酒,张怡维也想不到要说什么了,说我给你买了一个新的手机,放你包里了。林纬眼眶又红了,张怡维看着他,说我要过去安检了,走了。周末的机场人流量不比火车站好到哪,张怡维小心翼翼的站在人群中排队安检,趁着人头攒动的间隙,她又看了他最后一眼,林纬低着头在玩手机,她觉得他大概是在回复晁小姐的消息,跟她讨论回去以后去她那还是来他这,张怡维看着人群里的他,转过身,决绝的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张怡维想过,如果那个时候她回过身绕开拥挤的人群,冲向他,然后紧紧的抱住他,跟他说,我爱你,林纬会不会跟她说,我也爱你。
只是没有如果。
张怡维进了安检,再没往回看一眼,走过安检,走过冗长的候机大厅,那天天气很好,三月的苏州,到底还是很舒服的。登机,然后关机。回去路上林纬给她发了两条短信,一条是登机前的关心,一条是落地后的问候,张怡维自己也忘了,林纬有没有跟她说对不起。
可还是想念,是真的想念,张怡维没怎么谈过恋爱,后来每每沉浸在脱不开身的工作中时,她抬起头,总是能想到林纬的眼神。实在被工作压的喘不过来气的时候,她就去公司楼下坐坐,偶尔会遇到吞云吐雾的男生,偶尔会碰到在小花坛里缠绵的男女,张怡维不知道去哪找一个这样的肩膀,只能默默的低着头,消化自己的情绪。有时候她会想到上大学那一对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男女,她羡慕那个女生可以理直气壮的喊出来“你为什么选择她”,她不敢,她见过晁小姐,那种眼神里就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她连跟她争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四月的柳絮飘飘洒洒,夹杂着北方凛冽的风,一片片落在她身上,张怡维轻轻的拨开发尖上的柳絮,想到林纬以前总是替她挡开落叶时候的样子,笑了,又哭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