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楚辞》——摘记（37）
学习阅读《楚辞》中《九章》第七章
惜往日
《惜往日》记载了屈原生前的政治遭遇，以及他的政治理想和主张遭奸人破坏而未能实现的苦楚。但是否为屈原的绝笔，尚有争议。从文中“宁溘死而流亡兮，恐祸殃之有再。不毕辞而赴渊兮，惜壅君之不识”语气看，此篇应是绝命词。
惜往日之曾信兮[1]，受命诏以昭诗[2]。奉先功以照下兮[3]，明法度之嫌疑[4]。国富强而法立兮，属贞臣而日娭[5]。秘密事之载心兮[6]，虽过失犹弗治。心纯庬而不泄兮[7]，遭谗人而嫉之。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澈其然否。蔽晦君之聪明兮[8]，虚惑误又以欺。弗参验以考实兮[9]，远迁臣而弗思。信谗谀之溷浊兮，盛气志而过之。何贞臣之无罪兮，被离谤而见尤[10]。惭光景之诚信兮，身幽隐而备之。
【注释】
[1]往日：这里指屈原曾被重用的那一段时期。
[2]命诏：君王发布的命令或文告。
[3]功：功业、业绩。
[4]法度：指国家的章程、法令、制度。嫌疑：指法度中不明确或有疑难的地方。
[5]属（zhǔ）：托付。娭（xī）：游乐，嬉戏。
[6]秘密：即“黾勉”，勤勉，勤恳。
[7]庬（máng）：敦厚，厚道。
[8]蔽晦：因遮蔽、蒙蔽从而使之昏暗。
[9]参：参互比较。考实：考察事实真相。
[10]被：蒙受。尤：罪过。
【译文】
痛惜年轻时曾受信任啊，传达君王的诏令昭明时世。承袭先王的功业昭示下民啊，辨明法度决断疑难。国家昌盛法度建立啊，国政托付忠臣而君王轻松游乐。国事时刻铭记于心啊，即使有过失也没有治罪。心性忠厚而啊，竟遭小人嫉妒。君王满腔怒火对待臣下啊，不去澄清是非对错。小人蒙蔽了君王耳目啊，用假话误导欺骗君王。君王不去查明真相啊，把我远远放逐不加考虑。君王听信谗言奉承的话啊，对我加以责备。为何忠臣本无罪过啊，却遭到诋毁承受罪过？惭愧的是日月光影那样真实，身处幽隐时才备显光辉。
临沅湘之玄渊兮[1]，遂自忍而沉流？卒没身而绝名兮，惜壅君之不昭[2]。君无度而弗察兮[3]，使芳草为薮幽[4]。焉舒情而抽信兮，恬死亡而不聊[5]。独鄣壅而蔽隐兮[6]，使贞臣为无由。
【注释】
[1]玄渊：水呈黑色的深渊。
[2]壅（yōng）君：被壅蔽、蒙蔽的君王。
[3]度：法度。
[4]薮（sǒu）幽：水泽幽暗的地方。
[5]恬：舒适，恬静。聊：苟且偷生。
[6]鄣壅：阻塞，阻隔。鄣，同“障”。壅，义近“障”，又写作“雍”。
【译文】
走近沅湘这深渊啊，就此忍心自沉江流？最终身死名声磨灭啊，痛惜君王被蒙蔽而不醒悟。君王没有原则不能明察啊，把香草丢弃在深暗水沼。该如何打开心扉、表达诚信啊，安静地死亡，我决不苟且偷生。只因有着太多阻碍啊，令忠贞的臣子无从接近君王。
闻百里之为虏兮[1]，伊尹烹于庖厨[2]。吕望屠于朝歌兮[3]，宁戚歌而饭牛[4]。不逢汤武与桓缪兮，世孰云而知之？吴信谗而弗味兮[5]，子胥死而后忧[6]。介子忠而立枯兮[7]，文君寤而追求[8]。封介山而为之禁兮[9]，报大德之优游[10]。思久故之亲身兮，因缟素而哭之[11]。
【注释】
[1]百里：即百里奚，春秋时人。起初为虞国大夫，后于晋献公灭虞时被俘，作为陪嫁媵臣入秦国。后又亡秦入楚，为楚人所执。时秦穆公闻其贤能，命人至楚，以五张羊皮赎得其身，用为大夫，故又称之为“五羖（gǔ）大夫”。
[2]伊尹：商初成汤的大臣，名挚，尹是官名，因其母居伊水，故称伊尹。庖（páo）厨：厨房。
[3]吕望：指姜太公、姜子牙。其佐周文、武王，乃灭商功臣，后封于齐，为齐国始祖，其族世代为姬周姻亲。朝（zhāo）歌：古地名，殷纣时国都，在今河南淇县。
[4]宁戚：春秋时卫人，曾至齐国国都经商，喂牛而歌，为齐桓公所闻，桓公认为他是贤人，遂任用其为大夫。
[5]吴：指吴王夫差。
[6]子胥：即伍子胥。后忧：指后来的亡国之忧。
[7]介子：介子推。春秋时晋国人，曾跟随晋文公重耳在外流亡十九年，文公归国继位后，介子推携母隐于绵山中。立枯：抱着树而被烧死。
[8]文君：晋文公，晋献公子，大戎女所生，姬姓，名重耳，“春秋五霸”之一。寤（wù）：觉醒，醒悟。
[9]介山：古代山名。在今山西介休，因介子推而得名。禁：禁止民众上介山砍柴打猎，因为晋文公将介山作为介子推的封地。
[10]优游：形容德行高尚。
[11]缟（gǎo）素：本指白色的织物，这里指白色的丧服。
【译文】
听说百里奚做过俘虏啊，伊尹在厨房里烹制过食物。吕望在朝歌做过屠夫啊，宁戚边唱歌边喂过牛。若不是遇到商汤、周武王、齐桓公、秦穆公啊，世上谁会知道他们的长处？夫差听信谗言不作考虑啊，伍子胥死后国家败亡。介子推忠于晋文公却被烧死啊，晋文公醒悟后马上去访求。将介山作为他的封地禁止樵猎啊，来报答他的宽厚仁德。怀念他是多年亲密的故人啊，穿上白色丧服痛哭泪流。
或忠信而死节兮，或訑谩而不疑[1]。弗省察而按实兮[2]，听谗人之虚词。芳与泽其杂糅兮[3]，孰申旦而别之[4]？何芳草之早殀兮[5]，微霜降而下戒。谅聪不明而蔽壅兮[6]，使谗谀而日得。
【注释】
[1]訑谩（tuómán）：欺骗，诈伪。
[2]省（xǐng）：审察。按：考察。
[3]泽：应为“臭”字之误。
[4]申：重复。旦：天亮。
[5]殀（yāo）：夭折，死亡。
[6]谅：确实，的确。聪不明：指听觉不灵敏，引申不辨明是非曲直。
【译文】
有人忠贞诚信却为节操而死啊，有人奸诈虚伪却没有人怀疑。不审察验证事实啊，却听信小人的不实之言。芳香恶臭混杂一处啊，谁能日复一日来加以分辨？为什么芳草过早夭亡啊，寒霜从天而降，给以警示。实在是君王偏听偏信受到蒙蔽啊，才使谗谀之徒日益得势。
自前世之嫉贤兮，谓蕙若其不可佩[1]。妒佳冶之芬芳兮，嫫母姣而自好[2]。虽有西施之美容兮[3]，谗妒入以自代。愿陈情以白行兮[4]，得罪过之不意。情冤见之日明兮[5]，如列宿之错置[6]。
【注释】
[1]蕙若：皆指香草名。
[2]嫫（mó）母：传说是黄帝的妃子，貌丑。这里比喻奸邪小人。姣：漂亮、美好。
[3]西施：春秋时越国人，以貌美著称，越人将其献于吴王夫差，令夫差荒淫不理政事，后卒亡吴国。
[4]白行：表明自己的行为。
[5]情冤：指是非曲直。情，真情，真实。冤，冤枉，委屈。见（xiàn）：同“现”，表现。日明：一天天地变得明白起来。
[6]错：通“措”，放置，安放。
【译文】
自古以来小人嫉贤妒能啊，都说芬芳的蕙草、杜若不可佩带。妒忌佳人芳美袭人啊，丑妇嫫母却自认为美丽而装出媚态。即使有西施那样的美丽动人的容貌啊，谗妒小人也要取而代之。希望陈述衷情，表白所为啊，却无意之间招致罪过。事实与冤屈终究会真相大白啊，就如同天上星宿般排列有序。
乘骐骥而驰骋兮，无辔衔而自载[1]；乘氾泭以下流兮[2]，无舟楫而自备。背法度而心治兮[3]，辟与此其无异[4]。宁溘死而流亡兮[5]，恐祸殃之有再。不毕辞而赴渊兮，惜壅君之不识。
【注释】
[1]辔（pèi）：马缰绳。
[2]氾泭（fànfú）：筏子。
[3]心治：依着一己的私心去治理。
[4]辟：通“譬”，譬如，仿佛。
[5]溘（kè）：忽然，快速。
【译文】
骑上骏马我纵情奔跑啊，没有缰绳和衔铁自行驾驭。乘着筏子顺流而下啊，却无船桨而要自己准备。背离法度自行治理啊，这跟以上情形没有区别。宁愿突然死去随波流逝啊，只怕再一次遭受灾难。不把话说完便投身深渊啊，痛惜君王被蒙蔽却一无所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