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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的漩涡-13

2020-07-27  本文已影响0人  彼岸晓吾_5c83

彼得少年时代十分叛逆,十六岁就离开了家,他没有告诉母亲劳拉,自己到底住在哪里,他只是说想尝一尝独立的滋味。

十七岁那年圣诞节,劳拉收到了儿子的电话:“我稳定下来后就会同你联系,不用找我。” 依旧话很少,仿佛多说两句就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再后来,他寄过一张明信片,意思是不用惦记他,他已经足够大了,完全可以将自己的生活乃至未来安排妥当。末了,他写到:“生命是用来探索世界的,不是为了做一份日复一日不断重复的工作,直到老死。”

劳拉觉得,儿子是在说她,在美国,黑人女性拥有一份好工作的比例非常低,母亲却总是自我安慰地想:“比起我的父母来,我已经很不错了。” 儿子长大后,说话惜字如金,话少到令她担忧,但只要开口讲话不是说中要害,就是戳在她的心口。

儿子走后,劳拉和两条狗一只猫相伴生活,她觉得,人就像寒冬的刺猬,靠得太近会痛,离得太远会冷。

活到四十八岁,劳拉总结出来一条真理,比起动物来,人类不如禽兽。尤其是最近,她看到不断有无辜的生命在骚乱中丧生,似乎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恶魔,等到时机成熟就会跳出来。

以前,劳拉很担心,她觉得儿子行走在危险的边缘。那几年,他没有固定工作,也没有医疗保险。

彼得承认自己有心理问题,但他对劳拉说:“几乎每个聪明的人都有这种问题,心理医师的咨询费太过昂贵,我可以给自己治疗,你不必担心。”说这话时,他的眼神里自信满满,仿佛探索世界的事情只是开了一个头而已,他的脑海里充溢着各种各样热烈的、异想天开的念头,他觉得每个念头都有着全新的外延性,但却如此自然。

再后来,他突然厌倦了这种过于自由的日子,他开始学习,凭借着自己的聪明,考入了警校,劳拉以为,从此这个儿子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哪想到,事情才刚刚开始。

劳拉的母亲曾对劳拉说:“不让你和白人结婚,你偏不听,像彼得这种黑白混血的孩子,都有着黑白两道的思维,他们继承了两个种族最优秀的部分,不仅聪明,而且好奇心震惊世人。将来长大了,不是天才,就是恶魔。”老母亲说这话时,带着一种巫婆式的睿智。

劳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她想:人老了,就变得神神叨叨,我才不信呢!

劳拉记得,很多年前,她喜欢看BBC的自然系列影片,她幻想成为那个拍摄组里的一员,她喜欢野生动物,梦想着自己能近距离跟踪拍摄它们。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此生的梦想,不过是个“梦想”罢了,看来,有些梦只能留到下辈子了。

说到下辈子,她原以为,儿子彼得就是她的下辈子,她九死一生地经历了难产,才把儿子生下来,后来老公出事,儿子支撑着她活了下来,她以为彼得会一直需要母亲,哪像到儿子还没长大,翅膀就硬了,飞得无影无踪。

她曾把自己的梦想告诉儿子,并对他说:“你年轻,即使在一艘船上打工,也可以得到丰富的经历。”

但儿子对海上的生活和摄影毫无兴趣, 他想让自己的生活像北极光那样,独立于世界上的任何东西而存在。他认为人来到世上不挑战一下自己就是白来一场,为此,他独自一人去了优胜美地国家公园,加入了一个攀岩队,全身心地沉浸在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惊险的销魂状态。 直到半年后,他把脚腕摔伤才放弃了这项运动。

疫情到来之前,彼得的表哥和大多数年轻的美国人一样,喜欢追随潮流。2019年的夏天,他突然对自己的DNA构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起因只是因为他的同事说,“一直以为自己是正宗的英国血统,没想到查完后,发现自己竟然有60%的爱尔兰血统,还有10意大利血统。”在这之前,同事对爱尔兰人不屑一顾,认为他们粗鲁,好斗,嗜酒。

表哥兴冲冲地给网上一家最大的测试公司寄去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开始盼望着结果出来。

表哥并不知道,几年前,警方已开始和这些DNA测试公司合作,他们把现场搜集到的基因图谱发给这些公司,由技术人员进行比配分析,通过对于DNA的大量比对和排查,最终于DNA库中确认了与罪犯相关的10到20位近亲。

通过对于家族系谱的分析,警方又理出了嫌疑者,再根据性别、年龄、曾居住地区等线索排除,将范围逐渐缩小,跟踪排除锁定范围中的每一个人,只到目标出现。

彼得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被调查的视野,就在那个平常不过的早晨,命运被一条红线圈定了。认识小雅后,他已经暗下决心,从此,绝不再做任何好奇惊险的游戏,但哪想到,科技的发展将每个人打回原形。

被便衣跟踪了不到十天,警方就在他喝完扔掉的可乐罐上发现了DNA。

那一刻,彼得和小雅正走在法拉盛的大街上,小雅的手里举着一杯刚买的港式奶茶,阳光照在她年轻苗条的身上,光线中有着无数飞舞的尘埃。

原来,彼得加入肯纳迪克警察局后,主要负责处理入室盗窃,也正是这个职业,使他掌握了一些看似完美的入室盗窃手段。

他以职务之便,用这种手段随意进入过几户人家,起初,他只是好奇地进去看看,并不拿什么。

但有一天,他看上了一个雕塑,那是一匹金马,奔跑的姿势活灵活现,他就顺手将这个镀金的马带走了。

再后来,他每隔几个星期就会忍不住溜进一户人家,当地的有钱人很多,社区治安很好,人们彼此友善。

但这个时候,彼得已经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一个刮风的日子,他进入了一个犹太人的家里,这户人家他以前来过,他注意到客厅里挂着一幅二十年代的油画,彼得对油画没什么概念,但他的直觉认为,这幅画肯定不便宜。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那家的女孩回来了,她大约十四岁,女孩开始并没把他当成坏人,但是,她突然看见,陌生人的腋下夹着爸爸的珍藏画。

这一发现使女孩冲向电话,试图拨911,彼得一个箭步窜过去,顺手抄起壁炉前的铁器砸向女孩,女孩“啪”地一声倒在地上,彼得看了一眼那女孩,确认她死了,便迅速祛除了作案痕迹,动作极其熟练,然后,落荒而逃。

后来,电视新闻上说,有人入室抢劫,一个女孩被人击中头部流血过多当即死亡。当时的报纸曾登出消息,悬赏50000美元以求案件侦破,但仍然毫无线索。

一年后,彼得辞职了,他觉得如果自己继续走在刀刃上,迟早会玩完。他辞职的理由是,要去上大学,学一项新技能。

小雅醒过来时,外头下着雨,天色黑暗,琳达头发凌乱地坐在床边,她看见女儿眼中有颗大大的眼泪滚落到枕边,看着虚弱而苍白的女儿,琳达的心都碎了。

现在靴子掉下来了,我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小雅想,但她看见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母亲,便安慰琳达说:“妈妈,别担心我,年轻人最擅长断舍离,睡一觉醒来就去认识新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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