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归期
邢凯启动了飞船。身后月圆。
樱的样子有些茫茫然。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的过去。甚至跳小丫都从来没有提起过。
“记忆矩阵已经拿到了。要不要给她?”钟教授拿出一个七彩魔方。魔方悬浮着，变化着颜色，时而半透明，时而凝聚出金属光泽。108颗水晶在里面熠熠生辉。
邢凯伸手想要拿起魔方。魔方却自主闪开。接连几次，邢凯都没有拿到。
“记忆矩阵要靠心意连接。”钟教授说道，“抓是抓不住的。”
上校想了想走过来，伸出手。
魔方在被他抓住的瞬间，消失不见。“你们看见了吗?刚才我明明抓住了，可是它跑了。”
朵拉走过来。她盯着魔方看了一会，“她真好看。”话音未落，极速出手。魔方稍微退避，紧贴着她的手指，光芒四射。
“它一定是故意的。”朵拉笑着说。
凯迪出手。罗恩出手。教官抱着肩，看了一会儿，扭头离开，“我用不着它，你们继续。”
樱平伸出手，“如果我需要记忆，它会给我吗?”她的眼睛里没有渴望，没有热切，只有谜一样的遥远和等待，仿佛这个世界早已舍弃了她。
她其实也舍弃了这个世界。只是不甘心。
几百年来醒醒睡睡，浑浑噩噩，在意的人一个个死去。在乎的事情越来越少。有时候，樱非常害怕有人知道她的秘密，知道她在乎谁。
这次醒来，她很配合。不逃走。不交友。不谈论基地。做个傻傻的姑娘，等待下一次沉睡。于是基地把一项很重要的工作交给了她。
据说在火星上，可以找到恢复轮回系统的办法。据说她要被送去唐朝。据说她只要完成了这个任务，就可以选择一个太阳系外的星球生活，而不是沉睡。
关键是她不信。白鬼也不信。
白鬼说一入轮回，永不再见。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需要记忆。因为她要离开。她为了能够离开做了很多准备，没有记忆，那些准备就等于没做。
珈蓝小队太强大了。白鬼不是对手。她亲眼看到白鬼被抓，几乎死去。她一直都只是缺少一艘能够离开月球的飞船，因为在宇宙中漂流会失去方向。
没有飞船，就没有坐标，没有彼岸。
珈蓝小队来了。她以为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上了船就再也没有值得畏惧的事情。她以为白鬼无敌。
现在她没有选择了。
只有拿起魔方，无论生存还是毁灭。万物不过一瞬。来时无声。离开时无声。
魔方知道她的心意，落在他手上。颜色收敛，只剩下白。只剩下光和时间在旋转。
“不要!危险。”邢凯大喝一声，出拳，平推，想要把魔方打飞。可是魔方却融入樱的手指，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就是魔方。魔方就是她。
邢凯握住了她的手。
魔方不与他相见，是因为他不想与魔方相见。相见欢，只恨太晚。
相见便是离别。
不如不见。不舍昼夜。逝者如斯夫。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能相见的自己。
教官选择不相闻。
罗恩选择不相忘。凯迪选择不相知。朵拉选择不相望。各有所信。各有悲凉。
魔方依旧在空中悬浮，似乎从未离开，从未改变，光芒散尽。樱的眼中仍是茫然，仍是遥远和等待。她看着邢凯，低下头，想了很久，抬起头。
她说：“原来我们只有那几年。”
邢凯说也许。邢凯说不见便是月圆。不见才有期待。其实我们早已见过，第一次在青山，你在云端磨砺剑心，我才踏入洗剑池;第二次在西海，你和柳十岁去杀剑神，我受了伤，被师兄背下悬空岛;第三次在镇魔狱，井九归来，你重伤，我站在顾清身后。
“那时候我已经孤独了很多年。”邢凯最后说道，“每一世我都是小人物，都会很快死去。只有看见你的时候，我想活下去。”
邢凯莞尔一笑，走出驾驶舱。他身后的世界仍旧在身后。小人物总有小人物的不得已。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的名字就是一个小人物，不是英雄。
书里的英雄都有一个好名字，拉仇恨，易读，过目不忘。人们念着那些名字就会闭上眼睛幻想。
邢凯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CoRoT-2a在前方。危险黑暗混乱的小行星带，根本不是事。
“我忘了哪本书里说过，魔鬼是看不到，因为他在你心里，只要回头他就在那里。”上校吹了声口哨，“现在问题来了，我们该左转还是右转?”
罗恩围着大厅跑圈。他一边跑一边喊：“我们要下地狱了，我们要下地狱了，太阳烧起来了，太阳烧起来了……”
跑了一会儿，罗恩停下，“你们不觉得刚才这一段很有趣吗?”
“要看你站在哪个角度。如果是为了活跃气氛，你刚才像只猴子。不过不是西游记里那只。”凯迪勾着罗恩的肩膀，“记忆这东西真的不那么可爱，无缘无故得到了，我才知道我为什么围着你转。”
“我其实挺想念17岁的罗德里格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无耻又胆小，什么事都把别人顶在前面。但是却对我很好。”朵拉抱着上校的胳膊说。
然后再也没有人说话。
直到火星在眼前。
“大家小心点。”钟教授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谁也没有问起过他。现在他再次出现，同样没有引起任何人关心。
“火星是一个没有跳跃点的星球。如果说危险，这可能就是最大的危险，因为一旦出事，我们逃不掉。”钟教授说道。
“难道这里也有一个黄金立方体吗?”朵拉怯怯地问。
“我必须告诉大家，现在情况并不是很乐观，根据刚刚得到的消息，坚果小队失踪了。”钟教授说道。
“还有另一个消息。”邢凯走进来，“大家可以看看飞船外面。景色非常好。”
太空中，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光幕互相叠加，美得不可方物。飞船里面像是幽幽梦境。几秒钟后，飞船的内灯光变得异常明亮，然后是火焰无声游动，然后所有的电子设备一齐爆裂。
除了火种再无其他。
“太阳风暴来了，你们开不开心?惊不惊讶?”邢凯笑着说“估计坚果小队就是这么消失的，导航仪和信号发射装置全部报销。”
“那他们还活着吗?”钟教授问道。
“我们不是一直和命运作伴吗?”邢凯回答，“很多时候我们想要战胜它，更多时候我们觉得自己战胜不了它，但是总要打一场才知道结果。”
“坚果小队只是一支普通的小队。”钟教授深吸了一口气，“和你们这些怪物比，命运对他们而言，是不可战胜的。”
“我相信坚果小队是一支有传统有纪律有战斗力有品格的小队，这次他们一定可以战胜命运。”教官说道。
“所以呢?”钟教授问。
“当然是我们现在去救人。”凯迪指了指外面，“忽然他们怎么打败命运?”
“也许命运女神会特别眷顾他们。”上校回答。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坚果小队的船上这样写道。
“真是可惜。”上校说，“命运女神已经回眸了。可是他们在她的目光前，倒下了。”
火星再也没有坚果。
火星有坚果的船。完好的船。坚果在火星已经待了三天，考察工作很顺利，取样也很顺利。太阳风暴袭来时，他们走得有点远。
无法返回飞船的坚果小队屹立在火星上，像是一座座沙雕。灰白色。冷漠。无辜又多情。
这次太阳风暴的破坏力远超邢凯等人想象，七级以下生命完全无力抵抗。临近风暴核心的行星，地表遭到了严重破坏，暴露在外界的所有生命都瞬间死亡。而联盟在太阳系布置的基础设施，变成了一堆废墟。
“磁暴是普通宇宙风暴的30倍。”教官拿着分析数据，一项项指给邢凯看，“人为痕迹非常明显，有人不希望我们活着离开。”
“目标应该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教官补充道，“这种效果很容易让人想起末日战争时期的大磁暴。只是那一次，暴发力更强，持续时间更久。”
“火星的采集任务完成了多少?”邢凯问道。
“只要你说句话，点个头，随时结束。”教官回答。
“那我们就干点正事吧。带上教授，我们去死亡谷。”邢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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