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蕉、男人与玻璃球》
“我真不该来这。”我心里想着,接着我把食指在塑料袋提手上又缠了一圈,这下我完全看不到袋子里的香蕉了。为了用物质性的方式表达我的礼貌,又为了妥善而尽如人意,我选择买了一袋子数量与颜色各半的香蕉。可是现在我站在门口,突然觉得青香蕉真是种愚蠢的水果。
我进入镇子,沿着安静的街道走到这儿,我以为我会像在路上那样,对此行抱有崇高的敬意。可是当我站在门口时,却为我那样幼稚地憧憬而自责和抱歉。
我推开门,先是看到了一个破烂的铁质独轮手推车,它慵懒地躺在地上,两只车把上沾着一些泛黄的白色泥浆。已经有大量铁锈剥落的车筐子里放着两只轮胎,其中一只被漆成了红色,压在另一只上面。院子不大,东边堆放着一些湿乎乎的木柴,木柴旁边放着一个陈旧的铁罐子,罐子全身写满了褪色的法语字母。当我注意到这些的时候,他已经在用他那血红的眼睛看着我了,而我却丝毫没有察觉。我转向他,他正垂死地坐在那把屋门前的轮椅上盯着我,他的拐杖停靠在墙上,像是一个残疾人。
“你迟到了,姑娘。”他先开口说道,声音像是木头在火堆里的爆裂声。
“对不起,先生。”我说,“我晚了几分钟。”
“我不爱吃那些香蕉。”他看着我手中的塑料袋说。我慢慢地向他走去,这时我注意到了过梁上插着的一株紫罗兰,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花了,这种感觉让我意外而陌生。
“您怎么知道这里面是香蕉?”我问,显得有些惊讶。
“人脑都是香蕉做的,你应该知道吧?”
“不知道,先生。”
他没有回答我。我提着香蕉,想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中寻找一个支点,像杠杆那样能够翘起眼前这沉重的空气。或者,我想干脆逃离这场无形的、没有胜负和没有意义的争斗,但我发现这实在是痴人说梦。因为他还在盯着我,用他那双教徒般血红色的眼睛(血丝密布,第一眼看到时我甚至以为里面有一只红色的蛆虫)打量着我,仿佛要从我身上刮下一层看不见的罪孽来,然后为我洗礼。他将胳膊肘搭在轮椅扶手上,十指交叉相扣,双腿紧紧贴在一起一动不动,样子像是一个孩子似的充满怜悯和胆怯。
终于,我从他的眼睛中挣脱出来,他也温柔地放开了我。他叫我坐下,但是我没找到任何可以就座的凳子。我试图把香蕉递给他,但是手还没离开我的腰间,他就阻止了我。“别这样,香蕉会让我和你们一样蠢。”他这样对我说,我以为我不明白,但发现我最终是赞同他的。无奈之下,我把手又收了回来,却感到手指头被勒的没了知觉,我低头看时,我那食指已经病恹恹地透漏出一种万物弥留之际的孤独。他似乎也发现这一点,于是他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对我说:
“放地上吧,蚂蚁都不想搬走那玩意的。”
我把袋子放到了地上,站起身时,他再次朝我看来。但之后我发现他只是看向我背后的那棵旱柳。那颗旱柳的上半身和他一样苍老、肢体的动作随意而笨拙。接着他从上衣腰部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圆鼓鼓的手帕,我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只见他从容地打开手帕,他的动作甚至可以说慢吞吞地有些过分。他分别用最小的力气把四个角翻开,露出的东西明晃晃地,发出紫红色的亮光。他一只手小心地托着,举起来给我看。里面只有一些貌似不值钱的东西:两个长短不一的花生、一个内部被塞进一小片红玫瑰花瓣的玻璃球和一枚银戒指(实际上这枚戒指并没有那种令人大惊失色的精致,相反,可能只是个刷了银漆的塑料玩具)。我不明白他给我看是为了向我说明什么,我不敢去猜测。在我来之前,母亲告诉我,我们的镇长并不好相处。
“你喜欢哪个?”他问我时,语气温暖了很多,但还是显得那么冷酷。
“我哪个都不喜欢。”我回答说。“你不应该这样对我,我既然这样问你,就说明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他紧跟着我的回答继续说,但是虽然他似乎想要逼迫我承认我对这些物件隐晦的喜爱,他还是把手收了回去。“算了,我不该和你较真,你和他们一样,都是香蕉会的。”他把头侧向一边,声音轻得像是从未发生过。他又侧过脸来,把手帕上的花生单独拿出来放到腿上,把剩下的两件明亮而硬邦邦的东西包了起来。
“香蕉会是什么?我不明白。”我问他。
“就是你这种人。”他说。
“他们很奇怪吗?”
“这样说吧,从你进门起,我就盯着你看了,你东张西望的样子和他们一样神经兮兮。我不能肯定你来之前的两个保姆有愚蠢,但不否认的是,他们提着香蕉的样子的确比你聪明不到哪去。”
“没想到今天我也不幸地入会了。”我有点不知所措,说话也开始找不到方向,我意识到自己正如他所描述的那样变得神经质。从他亢奋的样子来看,他不想让此刻戛然而止,他似乎还想要告诉我一些秘密。
但是他好像忘记了是什么秘密,甚至也忘记了打算传达给我一些消息的念头。他像是反刍动物似的慢吞吞地低下头,从腿上捏起那两个花生,举在空中让撕裂的阳光穿透它们,然而阳光却木讷而憃弱地停在了他的手上,明亮的阳光照得他手背上的老年斑像是青色大理石上的花纹。
“你吃吗?”他问我,语气坚定地令人发怵。
“不吃,先生。”我说,“我该去准备一下了,首先我得熟悉一下您的房间。”我接着说。他把手放了下去,捏碎花生皮,我能清楚地看到从那皴裂干皱的脆皮上飘散的粉末。“你永远也熟悉不了的,进了门就是迷宫。”他对我说,接着把红色的花生放进嘴里。“没有办法,镇长先生,这是我必须要做的。”“那你进去吧,”他说,接着他停顿了一会,“把香蕉带上,我可不能便宜了那只怀孕的蚂蚁。”
客厅里光线不好,到处弥漫着一种绛紫色的窒息感。除此之外,我闻到了一种说不清的香味,像是夜来香的那种香气,也像是一种单纯的麝香味。客厅深处摆着一张就餐用的高腿松木方桌,桌上只有一把掉漆的青色水壶和一个卡其色的马克杯。两只单人沙发沿房间中央的剑麻地毯对称地分开,沙发的左手边是一扇简陋的平开窗,窗台上站着一个没有上弦的扛枪士兵,屁股上拖着的长线像是一条原始的尾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干巴巴的荸荠。
我拉开我右手边的一个高大的衣橱,这或许是我未来一段时间的手术台。衣橱里冲出一股刺鼻的樟脑味,我从下往上打量着里面的衣物,说是衣物,但更多是一些叠放整齐的发黄的尿布。我顺手拿出两块,以便应急用,接着我发现了尿布下面的白色樟脑丸,这种糖块一样的东西将这个橱子置身于一种含混不清的气味的笼罩下,这为打开橱门的人带来了眩晕感与呕吐感。我晕头转向地走到沙发前坐下,把尿布放在沙发宽大的扶手上,然后撑住自己的脑袋。
为了方便他进出房门,门口的台阶被推掉了,换上了用水泥抹就的一个平缓的斜坡。他平常就坐在这斜坡的右边,紧靠着外墙,吃着手帕里包着的花生,然后像是一只猫一样等待着什么。我在他吃花生前进门,他用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我,但这不能说明什么,这不能说明他已经变了,不能说明他那晦暝的脑袋已经放晴了,也不能推断他那剞劂坎生就这样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变,他还是会像往常一样拿出手帕来,依次翻开四个角,然后吃花生。只不过今天他见到了我,于是他决定但最终是下意识的给我分享手帕里的奇珍异宝。他也许现在已经忘记了刚才我就站在他面前,但是他却记得在我来之前的两个保姆。他嘴里嘀咕着一些香蕉会之类的模棱两可的别人都没听说过的字眼,对这个虚构组织的批判近乎到了狂热与偏执的地步,我坚信前两个保姆来时的确是提着香蕉的。我不会因此认为他精神癫狂,起码不会让他觉察到这一点,这样以来,我的接手才有意义。
我从座位上起身,短暂的缓冲让我感到又重新活了过来。我走出门外,他正注视着那棵旱柳。我沿着斜坡走下去,但他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他口袋里那个玻璃球。
“我走出来了。”我说。
“你当然能走出来,它只是个一目了然的房间,又不是迷宫。”
他忘记了刚才所说的话,但是他却记得我。
“您的客厅很整洁,我很喜欢。”
“只是经常有香蕉味,要不就更好了。”
“我认为香蕉让它更生龙活虎了一些。”
“净说些傻话,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夸大一些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实,还以为自己了不起呢。”他低着头,但是眼珠子却往上翻滚着寻找我,这让我感到像是被泼了一身炽热的铁水,浑身都要融化在这刺痛的鄙视之中。而他接着却笑了起来。
“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就是吓吓你。”
他的手上没了花生,几块零散的花生皮躺在地上。在我视野内的那株紫罗兰突然变得颓靡起来,那种紫色像是虚构出来的生命力,毫无愤怒与欲望的含义。他每两天就要在那拐杖底端轻轻地绑上一株花,然后举到门梁的前方,颤抖着把花插进去。像我一样站在这门前的人都会迷失在这阴谋的暗紫色中,这非常像他的一个骗局,如果说是他特地设计好的,我不但不会不相信,而且会非常支持这种说法。因为此刻,我觉得有些晕厥,好像脸贴在了一堵结冰的墙上;而他却亢奋地瞅着我,还有闲情逸致来戏耍我。
“刚才我看到了阳台上的那个士兵玩具,那是劳的吗?”我突然问他,连我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说了话,并且内容是刚才尚未在意的一个玩具。
“你说劳?劳不是死了吗?我记得他被人用手枪打死了,我还看见过他脑颅上那亮闪闪的弹壳呢,比我这戒指逊色不了多少。”说着他摸了摸口袋。
“他活得好好地,昨天我还见过他呢。”我说,“他就站在那水塔下面,和一群拿着玩具枪的孩子一起。”
“那你记错了,劳死了,我亲眼见过的,这姑娘可真是可怜。”
“他是男孩。”我说,“如果他您不记得,他的父亲您总得有个印象。巴德瓦先生一直以来受到我们发自肺腑的敬重。”
“巴德瓦?我记得,我的儿子。”他说话时似乎在咬着牙,似乎在研磨与咀嚼着一股生硬的恨意,“他很蠢,比你还要蠢。”
“他不蠢,先生,”我说,“在我们眼里他比任何人都要英勇。”
“放屁,他的确是个蠢货。要是把所有的鸟粪都涂满他的脸、胸膛和胳膊,他也只会傻乐并欣然接受。”他生气地说,“说不定,他还会让你们再给他涂点牛粪呢。”
“您一定是记错人了才这么说。”我回答他。
“全都是狗杂种!”他怒不可遏地捶打着轮椅扶手,车子的平衡被他打得飞来飞去,车身惨烈地晃动仿佛就要摔到地上。突然,我看到了我一直以来害怕的情景,其实在他生气之前我本应该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一切,我不该和他谈及那个玩具和他的儿子。但是一切都太迟了,我慌张地像是一只刚出生的企鹅。我敏捷地飞奔到屋子里,转向右边冲到沙发旁,从扶手上抄起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尿布。
虽然尿布在我的手上,但貌似我没有勇气再回到院子里。他此刻也许正在盯着自己的裆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叫喊,到那时我会更加心慌意乱。我会看到绛紫色的房间出现一道道射出白光的裂缝,士兵突然爆炸,荸荠燃烧,衣橱流着酸臭的汗,地毯劈啪作响,水壶低吟,杯子舞动。或者,我可以在这匪夷所思的怪诞景象发生以前,冲出房门,脱下他的裤子,用我毕生惨淡的兴奋与胆怯鼓励我第一次目睹一位年老男性的生殖器官。
而我当然选择了后者。
“你别总是进来出去的,跟只苍蝇似的。”他见我跑出来,用他血红色的眼睛对我说。我没有理他,至少在这个时刻,我不能在意、跟着和假装热情地附和他那混沌的思维与的谵妄的胡言乱语。我紧紧握住尿布,跑到他跟前,他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他又准备说一些胡话。
“这个鬼地方我真是呆够了,我就怕突然哪天我被一条银环蛇咬上一口,或是被那盆夜来香给活活憋死。”他说,这时我才看到斜坡左边五米远的窗台下面,有一株魁梧的夜来香,“你真该把我推出去走走,就像遛只狗那样,这样你还能让我高兴些,”他接着说,“我知道你觉得我这是杞人忧天、妄自菲薄,但是谁也说不准,说不定我马上就死了呢。”
我还是没有理他。我忐忑不安地站在他面前,手上拿着那块泛黄的尿布。他突然打了个喷嚏,像是海上的一声惊雷。“这是什么鬼玩意儿,把它拿走。”他指着我手上的尿布,悻悻地说。“这不是您的东西吗,您不认得了吗?”我问他,他皱起了他银闪闪的眉毛,“在我出生以前,我就不用这玩意儿了。”没办法, 我只好往后退了半步。他裤裆上被尿液浸湿的地方逐渐往四周蔓延,而且越来越大了,除了这表面上的悲剧外,我还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尿骚味,像是一种从窨井盖下散发出的化学药物的臭气。
情理之中地,即使他精神错乱到歇斯底里般疯狂,他的鼻子应有的嗅觉他还是有的。我见他拱了拱鼻子,伸出手指头抠了抠左侧的鼻翼,之后他又把手伸进口袋,把之前那块包得圆鼓鼓的手帕拿出来,我以为他又忘记了刚才他已经拿出来过,不过是我想错了。他把里面的戒指、玻璃球统统抓了出来,放到口袋里,然后用手帕盖住自己的鼻子。
“您也闻到怪味了对吧?”我问他。
“比狐狸还要臭。”他把手帕拿下来,重新放到口袋里。
“是您尿裤子里了,我该帮您换一条干净的裤子。”
“瞎说什么屁话,我要撒尿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那您知道这气味哪来的吗?”
“八成是你在哪尿的,我要是有力气站得起来,我就会把你赶出去。”
“我只是没帮别人换过裤子。”我说,“如果真是我尿的,这气味这会儿该没了。”
说完,我试图往前走一步,但是他突然嚎啕起来,那种苍老的干渴沙哑的嗓音完全像是一堵长满带刺植物的水泥墙壁,我猛地撞到墙上,差点晕倒在地。他向我伸出手臂,以此来阻挡我靠近他。
“别过来,把那脏东西拿开。”他紧张地开始冒汗,不知所措地抖动着脑袋。这一瞬间,我才注意到他脸上那瘦弱的器官和肥硕的皱纹。除了那让我不寒而栗的血红色的眼睛,他的鼻子也窄得让我感到恐惧,像是在一块树皮上硬敲打进去的一个羊角锤的锤头。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伸长了那像老树干一样的没有弧度的胳膊,把我手中的尿布夺了过去,然后用力随手一扔,扔到了斜坡另一边。那边的那株夜来香仿佛也感受到了由他年龄中的野性带来的恐惧,因为就在那一瞬间,花香变得飘忽不定,甚至就要随着恐惧一起转瞬即逝似的。
我就站在他的面前,见证了一只年老动物的挣扎与反抗。我没有马上去把尿布捡起来,而是等了好久,等他任由自己怒吼直至安静下来。他不再出声的那一刻,我甚至以为是我聋了,空气是那么僵硬,墙壁又显得那么脆弱,好像我稍微一动身子,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都将魂飞魄散似的。慢慢地,他抬起了头,而我也能够在虚幻而短暂的失聪之后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他抬起头,看着我,仍然用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牢牢地箍住我,只是不像之前那么用力。他用力地喘着气,像是要把他的胃、肝和肠子等所有的内脏一并吐出来。
“去把我的掸子找出来,总有苍蝇在我后脑勺上产卵。”
我根本没有看到苍蝇,我知道他是在说胡话,但我没有应声,而是顺从地由自己的身子带着我去了屋里。从他的卧室里,我找到了那根粘附着说不清是什么毛的毛掸子,棕褐色中夹杂着一些浅浅的灰白,似乎是鸭子毛。呼吸之间,还能闻到一丝迷离闪烁的腥味。
我递给他时,他的眼睛第一次蜕掉了那层血红色的雾气。他接过掸子,马上朝自己的脑后方挥了几下,然后又换了一只手,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苍蝇走了。”我说。
“你看到他们走了?”他问我。
“是的,刚擦着我额头飞了过去。”
“上帝一定不会原谅这些长翅膀的杂种。”
见他稳定下来,我才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尿布。我本想回到屋子里重新从橱子里拿一块,但是他扭过头来对我说:
“能穿就行。人都不嫌自己的脑子脏,还敢嫌弃这种白花花的东西。”
我知道,这意味着除了我自己,我将没有什么障碍。“我去给您拿条干净裤子。”说完我走回屋里。
过了不久,我再一次站到了他面前,俯下身子。我把尿布和新裤子搭到扶手上,他也两手紧紧抓住扶手,尽力地将自己勉强抬起来。我呼了一口气,刚好呼到他的头顶上。
“快点,苍蝇可不等你,它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我先是松开他的皮腰带,然后又扯住他西裤的腰间,最后是用力往下一拉,连同他的内裤也一并拉了下来.恍恍惚惚地,我仿佛看到那种东西像是一块烧焦的鹿皮抹布似的悬在那儿。再往后,他已经给自己换上了尿布,而我的手上正拿着一条骚臭味的西裤外加一条短裤。
他让我把衣服扔到地上,他说他从不在意这些。当他这样告诉我时,我竟然背叛似的认为他没有精神异常、胡言乱语,只是下肢瘫痪而已。此刻的他好像才是他,过去将近一个小时里的他简直就像是一匹临近晚年想死而不得的母狼。他暂停了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任由我抬起他的腿,给他穿上裤子。
等他穿上之后,他又从口袋里拿出那颗玻璃球,这一次没有带出那枚戒指。他慢条斯理地把玻璃球放到阳光里,让稀薄但笔直的光束准确地穿过它,那片细小的花瓣在玻璃与阳光之下,闪烁出刺眼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