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
【无戒学堂创意故事课-第6天-字数2699，累计10431】
凌晨三点，我巡视病房，发现一名癌症晚期患者不见了.....
我突兀的站在病床边，大脑一片空白，脑海里快速闪过李大爷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机，艰难的大口呼吸着，表情痛苦，大汗淋漓，靠着呼吸机维持通气功能的情景，平时连翻身都困难，他会去哪里？2：20才巡视过病房，短短40分钟他会去哪里？我脑海里盘绕着无数疑问。
顿时，我感到不安，心跳加速，全身的毛细血管在急速扩张，声音颤抖的呼喊着睡在病床旁的陪护：“婆婆，婆婆，醒醒，快，快醒醒，李大爷去哪里了？”。
婆婆一惊，快速翻身而起，疑惑的看着空空的病床。“之前还在啊，人呢？人呢？老头子，老头子，老头子......”婆婆蹒跚的快步移动着腿，急得火急火燎，围着病床转圈。
我感觉到大事不妙，一边快速走去厕所，一边用对讲机呼喊我的搭档小红。我推开厕所门，空空如也，我更加心神不宁，惶恐不安，快速的扫视病房四周及所有病床，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依然没有。
我紧张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恐惧占据了我的大脑，我用手使劲的拧着自己的肌肉，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镇定，要镇定。
这时，小红过来了，我简单的说明情况，小红安抚着婆婆，向婆婆询问最后看到李大爷的情况。
一阵寒风吹来，冰冷刺骨，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这时，我才注意到窗户半开着，恐惧再一次迎面袭来，我快步走向窗边，准备推开窗户，没能推开，钉得死死的。20cm的宽度，人是没办法挤出去。
我悬着心稍微缓和了一点，头脑也恢复镇定，思路清醒。我飞奔至值班室叫醒医生，并打电话通知保卫科，院值班。
我和小红分头行动，每个病房每个角落，地毯式搜索。短短几分钟，30多个病房被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没找到。
我们仔细思索着，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我分析道：“李大爷不可能出去，护士站正对着电梯，门关着，他不可能从我们眼皮底下出去，况且，他一个月前就没有下床了，病得那么重，走不了多远。
”小红说：“2点过我看见他安静休息，呼吸平稳，生命体征也正常，没有异样啊。他那么危重，不可能出去，一定还在病区。”
”一定还在病区，一定还在病区“，这句话点醒了我。 就只有一个地方我们没去过，离他的病房也很近，外阳台，那里放着几台大型的通风机，存放废弃的病床，杂物的地方，白天有家属会在那里晾晒衣服。晚上关着门，没有人去那里。
“只有那里了，他一定是在那里。”我们茅塞顿开，异口同声的说道。
婆婆听着我说，也要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我们一同到了外阳台，夜凉如水，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刮着，好似要把脸划出一道道口子。我裹紧衣服，打开灯，远处角落里的灯坏了，看不清楚。我用手上的应急灯照明。一处一处的寻找。废弃的旧病床堆在墙边，上面搭着一床湿棉被。我不放弃任何一个角落，继续遍地搜索。
旁边有一间公用厕所，门关着，里面没开灯。我推了推门，居然锁死了。我感觉到事情不对。大晚上的，风这么大，还这么冷，不会有人来这边上厕所，况且每个病房都有厕所，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在里面？
我深感疑惑，使劲的敲了敲门，呼喊着：＂有人吗……有人吗？谁在里面？＂没有人回答。这时，保安也寻声过来了。
我把情况简单的给保安说了一下，保安走过去，扭了扭门把手，使出巧劲，强行破门。这时，门开了……
门背后一颗脑袋用绳子倒挂着，脖子被勒出深深的血痕。他张大着嘴，双目紧闭，全身青紫，皮肤布满尸斑。
保安＂啊＂的一声尖叫，声音颤抖，吓得退后了好几步。仅仅几秒钟便恢复了镇定，拿出电话拨打110。
我和医生快步向前查看，＂李大爷，那是李大爷。＂我哆哆嗦嗦的发出声音，恐惧，害怕，担忧瞬间席卷全身，我感到全身冰冷，汗毛倒立，全身颤抖。医生果断的走进跟前，判定人已经死亡。他的脖子紧紧的缠绕在绳子上，绳子的另一端挂在门把手上。被活活的吊死了。
婆婆走过来看到这一幕，睁大了双眼，面色苍白，全身颤抖地向后一仰，小红快速的伸出手臂，抱住婆婆，只见婆婆跌坐在地上，用力拍打着地面，悲恸大哭，悲愤的哭吼着：＂你怎么这么傻啊～怎么…这么傻呀你？你走了留下我怎么办呀，我一个人该怎么办？你不要丢下我，我能够照顾你的呀？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很快，警察赶过来了。我和医生各自挽着婆婆的手臂，安慰她，劝解她。这边小红也通知了李大爷的儿女赶过来。警察检查了现场，排除他杀。断定为自缢而亡。
我们把尸体移到了病房，为爷爷做最后的尸体护理。婆婆仍然在嘤嘤哭泣。
我内心感到悲痛，爷爷病得那么重，怎么会想到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是有多么的绝望啊！
我看见婆婆红肿的双眼，忍不住劝解道：＂婆婆，你别难过了，爷爷这个病早晚都会走的，多活一天多受一天的罪啊。你自己身体也不好，年龄也大了，还要照顾爷爷，也是够辛苦了。＂
婆婆擦了一把眼泪，忍住悲伤，泣不成声地说：＂我愿意照顾他，只要他活着，只要我还有力气，我都愿意服侍他。我不怕苦，也不怕累。年轻的时候，他在外面吃苦受累，挣钱养家，我在家带孩子。要不是他那么辛苦，身体也不会那么差，也不会得这么个病。现在该我来照顾他，服侍他，我也知道他会离开，只是我无法接受他以这种方式离开，我无法接受啊！＂
一阵寒风吹过，冰凉入骨，将房间里唯一的温度吹散了。
婆婆继续说：＂我们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大和小女儿家庭条件都还可以，有车有房，上班也还轻松，我很放心。老二在小时候受过伤，腿有残疾。快40岁了，都没有一个对象，后来好不容易相上一个，对方家里要求必须要一套市里的房子。所以呀，我和老头子就商量着把我们这套房子过给老二。让他有一个家，我们心里也就踏实了。于是，就把子女些叫到身边商量。小女儿没有任何意见，老大唯唯诺诺不敢吭声，老大媳妇就不高兴了。结果嘛，老大坚决不同意，要求平分房产，说给我们养老也是平摊，那房子也应该平摊。老头子听了不高兴，和老大吵了一架。说我们有退休金，有医保，养老不需要花费多少钱。之后，各自不欢而散。后来，老头子还是悄悄地把房子过给了老二。这件事，老大一家一直记恨在心。好几年来，只在过年来看我们一次，平时电话都不打。昨天，老大过来了，又说起这件事，埋怨老头子当初的不公平，强制要求老二分出一半房产，否则，就和我们断绝关系。老头子也是生气啊，吼也吼不出来，才会想到去……去……去吊死啊……＂。
说完又痛哭流涕，拍打着椅子，痛彻心扉地大哭起来。
我听完婆婆的诉说，很想安慰她，可是我找不到话来安慰她，任何语言都很苍白。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告诉她：＂逝者已逝，生者坚强！爷爷不希望看见你为她流泪啊。婆婆，你要坚强些！＂
没过多久，儿女们赶到病房，围在李大爷的床边，又是一翻撕心裂肺的哭喊。
老大跪在床前，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又是垂足顿胸，又是自打耳光，他一遍一遍的哭喊着：＂爸爸，爸爸，儿子不孝啊，儿子不孝啊＂声音几度哽咽。
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死亡才能换回一个人的良知？他如果早知道结果，还会那样做吗？
片刻后，他来到医生办公室开具死亡证明，我递给他遗体交接本签字。我看见他的表情平静，云淡风轻。
我的脑海一片混乱，我不知道哪个是真实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