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咋又不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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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里头这回干部调整，何金桥从行政办公室，被调到边远山区的佐佑乡任乡长。胡县长对于何乡长的任命极为重视，在何金桥上任前亲自找他谈话说：“派你到佐佑乡去工作，你没有意见吧？”
何金桥心里说：当然有意见！相当有意见！佐佑乡土地贫瘠，干旱少雨，春冬季风沙肆虐，是市里甚至省里有名的贫困乡，生活工作艰苦，难出政绩，谁愿意到这样的地方当土皇上去？何金桥嘴上就说：“当然没有意见，相当没有意见，正好锻炼锻炼我自己的基层工作能力。”说着他耸耸肩膀，故意放松自己，脸上还朝胡县长微笑着。
胡县长说：“你有这个态度和准备，我就放心了。正好佐佑乡还是你的故乡，人熟地亲切，做起工作来也手脚方便，是不是？”何金桥心里说：是什么是？正因为是故乡，才知道那个穷山穷水的地方是什么滋味，我才经过一番努力晋升到县里呢。本来是要从副主任升主任的，留在县城里，守着老婆孩子，多惬意。可中途被人截了和，马副县长的表弟接了这个主任位置！都是泥里水里过来的，谁不知道这里边的沟沟坎坎，还有必要跟我说这个安抚话？于是何金桥嘴上更是不迭声地说道：“是的呢，是的呢，月是故乡明，人熟地熟是二宝，做起工作来更能出成绩，我要谢谢领导呢。”
胡县长大为放心地走了。送何乡长来上任的是县里的相关领导，把何乡长放下，并同时与佐佑乡领导干部见过面，就都回去，就都散了。
由于是贫困乡，乡长办公室也相对简陋，各种家具没有几件，但整个屋宇却是窗明几净，一看就是有人刚精心清扫过。何乡长不由打个寒颤，忽然想起来那句歌词：人生豪迈，从头再来！便暗暗下定决心，重新起航，干出成绩，还重回到县城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甚至还要晋升到市里去呢。
“乡长，您喝点茶吧，这一路一定累了，渴了。”这时，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提着茶壶走进来，把茶水倒在茶杯里说。小伙子说的一口普通话。
何乡长的确是渴了，也没回头拿起桌上茶杯，没几口喝见底了。来人只给他倒了半杯茶水，他还没喝够。把茶杯刚放桌上，小伙子又及时给他倒茶，这回又是半杯茶水；甚至还不到半杯，只是一个茶杯底。何乡长挺奇怪问小伙子：“你为啥只倒半杯茶水呢？”
小伙子说：“茶水是热的，倒半杯一是茶水凉得快，二是担心乡长口渴喝得急，别烫着嘴。”
就这随口而出的两句话，小伙子一下就引起了何乡长的注意。他正眼看向小伙子，满脸还有着书生气嘛，就这样厉害了，现在的年轻人成熟得真早。“这屋子也是你打扫的吧？”小伙子说：“是的，以后乡长就要在这屋里工作过日子，必须要干干净净的。”何乡长说：“听你一口普通话，你不是咱们佐佑乡人吧？咱佐佑乡没有人说普通话的嘛。”
原来，小伙子名叫李为甫，去年大学毕业后，好一番努力求职，也没能够留在城市里，他就眼睛瞄向农村，转头应聘来到边远山区的佐佑乡，成为一名普通的乡村干部，在乡政府里当干事。李为甫说：“梅花之香来自苦寒，为社会做出贡献，就会得到相等的社会报酬，就会赢得一定的社会地位。我是这样想的，先在乡里，干出成绩来，进步到县里，又干出成果，再进步到市里，最后还回到城市里去。”
“哈哈，你这是农村包围城市的打法。”何乡长不禁幽默地说道，一下就喜欢上了李为甫。这李为甫不藏着，不掖着，净实话实说，就如当初刚入职场的自己，是不是跟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妙？精心调教一番，也许还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会超过自己去呢，便向李为甫说道：“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就这一句话，从此，李为甫便如同何乡长的私人秘书一般，跟随在何乡长身边了。
他俩人有了共同目标，干出成绩便是进步的砝码，访贫，问苦，修公路，俩人的脚步走遍了每个村庄，每片田地。有一回他俩来到下洼村，突然下起暴雨，引发了山洪，洪水卷着石头蛋子，冲毁了刘长生家的羊圈，失散的一只羊就要被冲入河里去，被何乡长一把抱住，羊和人都摔倒在地。这时羊和人都被雨水湿透，雨还在下着，可是何乡长满身泥水倒在那里，抓住羊不放手，保护村民财产不放手。而何乡长却没有发现，他这些举动，早被身边的李为甫悄悄收入进相机镜头里去了。
事后李为甫尽显大学里学到的本领，写出一篇宣传何乡长事迹的文章，先发在县报上，又被市报转载，题目就叫《何乡长的抗洪图》。照片里何乡长浑身泥水抱羊拽羊救羊身陷险境而不顾，颇有些惊心动魄，一时间传为佳话。胡县长还专门打来电话口赞何乡长说：“何金桥，我没有看错你！”
这一年，省里例行召开脱贫会议，会议很隆重，全省最穷的佐佑乡自然要参加的，何乡长当然将李为甫也带在身边，何乡长的发言稿自然也是李秘书写就。李为甫上大学时便练就了自己的生花妙笔，政论，散文，小说都能来几下子，有的文章还曾刊登在市报上去！果然，何乡长的发言获得了很大成功，面对如何脱贫阐述得有新意，有创意，有目标，有措施，有展望，有意义，受到与会者的广泛好评。
会议期间何乡长还遇到了老同学，在省商业局工作的苗处长。老同学相见格外亲切，会议刚一结束，苗处长拉着何乡长，说要请他到城里最豪华的“梦娜海鲜城”潇洒走一回，让何乡长好好开开眼界，跟何乡长咬起耳朵，说海鲜城里有姑娘，陪吃，陪喝，陪唱歌，还陪……
何乡长忽然就回过头来，跟李为甫说：“苗处长要请请我们，你怎么样？”李为甫也便返过头来，假装刚才他们咬耳朵的话他没听见，说：“我累了，有点不舒服，要回房间休息，睡觉去。还不是为乡长您写那篇发言稿，累着了呗？”
苗何二人便乘着夜色，来到梦娜海鲜城，进门时苗处长还在夸李为甫说：“你这个小秘书很有眼力劲儿，值得你好好培养。”何乡长首肯着说：“那是。那是。”
苗处长要了一间叫“只差一步，勇敢一点”的包房，点了一桌子山珍海味，习以为常地跟何乡长说：“别跟老同学客气，公款报销的，尽兴吃，放开喝。”等到边吃边聊，俩人都酒足饭饱后，苗处长说出去一下。再返回时，真就带来了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苗处长对何乡长说：“刚才咱们那是尽兴地吃，尽兴地喝，现在接下来咱们便是尽兴地、你懂的……”说着，他朝何乡长扮个鬼脸，搂着其中一个姑娘出去了。
何乡长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场面，他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姑娘，一身半透明的低胸短裙，不觉得有点慌手慌脚。
那姑娘却朝何乡长甜甜一笑，在他身边坐下来。她轻轻拉起何乡长的手，随后抽出自己的另一只手，给何乡长满满倒了一杯酒，接着先是自己浅浅抿了一口，才把酒杯送到了何乡长的嘴边去：“你喝嘛，喝嘛，我敬你一杯！”姑娘说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何乡长忽然觉得这不标准的普通话很耳熟，话里边掺带着浓浓的乡音，他再仔细看，姑娘胸前还戴着一个榆木雕就的小牌牌。
“你是佐佑乡人？”何乡长一惊，因为佐佑乡当地的女孩子们，都戴这种榆木小牌牌的，称它为“祈福锁”，而且上面还刻着个“去”字一一祈求穷快去，富快来。
“那你是……”姑娘也认真看起他来！
“我也是佐佑乡的呀！”何乡长这才明白为啥姑娘那普通话听起来耳熟，原来姑娘曾是自己管辖下的乡民，是佐佑乡的外流人员。
碰上了故乡人，姑娘便有些害羞，可何乡长却觉着与姑娘没有了距离，猛一口喝下姑娘递过来的酒，嘴里的普通话也改换成佐佑乡的话说：“咱们乡里乡亲能在省城里相遇，这是缘分啊！”
何乡长问姑娘家里还有什么人？姑娘说，家里还有两个光棍哥哥、父亲、和一个瘫在炕上的母亲。她说家乡实在是太穷了，她自己又没有什么本事，出来后只好先在海鲜城里做。姑娘说她只想挣到更多的钱给母亲治病，给两个光棍哥哥挣回娶媳妇的彩礼钱，自己在这里受点委屈也认了。
听着姑娘的诉说，何乡长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他一把搂过姑娘，说：“你把你那两个光棍哥哥的名字告诉我，回去以后我给他们两个找点事情做。”
没想到姑娘一听就笑着朝他撇起了嘴说：“你们男人都会用这样的甜蜜话儿来糊弄人。”
何乡长说：“不骗你，我真有这个本事，我可以把你哥哥弄到乡政府里来上班，来打工。”
姑娘不信：“你吹牛。”
何乡长便告诉她，他此次就是以佐佑乡乡长的身份，代表佐佑乡全体村民，来参加省里的脱贫大会的。见姑娘还不相信，何乡长就急了，“啪”把衣袋里的工作证掏了出来，“我真不瞒你，我就是佐佑乡的乡长！”
姑娘读过小学，识字的，看清了茶桌上那小本本，果然是乡长，“噌”地从何乡长怀中脱了出来，一下判若两人，突然变得惊慌失措躲躲闪闪起来了。而何乡长这晚酒喝得也实在太酣太畅快了，早已经是干柴烈火，此刻已经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扑上去又要与姑娘亲热，没想到却遭到了姑娘的强烈抵抗！
何乡长弄不懂了，问她：“说得好好的，咋的又不行了呢？”
姑娘说：“你是乡长。”
何乡长更不明白了：“别人行，乡长为啥不行？”
姑娘摇摇头仍说：“你是乡长。”
何乡长早急得嗓门大起来：“乡长也是人，乡长咋就不行了呢？”就又动手。
姑娘猛地就哭起来喊道：“因为你是乡长，我不能害你，不能害了你呀，咱佐佑乡的乡亲们，还等着你带领他们脱贫摘掉穷帽子呢！”
何乡长一下愣在那里，再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