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
[写手练习30篇随笔top2:如果我把他放在你面前,那个毁了你一生的人,如果我能保证你不必承担罪责,你会杀他吗?——电影《前目的地》.重构文梗]
提案/海棠
文/素国花令
正文/
“洛城近期出现连环杀人案件,请诸位居家外出时注意安全,切勿一人行动…”
我站在天台边儿,静静听着电视机里的广播,我叫宋词,一名侦探,我受托追查最近的连环杀人案,只是现在,我没有丝毫头绪。
春日的晚风吹过远处湖边儿的柳梢,漾开一圈儿水纹,半沉半暗的天晕染着晚霞的霞色,晚归的惊燕啼鸣两声,唱响一日末始最后的挽歌。
这起案子,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个组织进行的,这个组织里的人行事作风都很奇怪。
“叮——”
我抬手接通电话,打来电话的,是案件负责人,风展央。
他显得有些暴躁,开口说道:“这都多少人了?案子为什么一点儿进展也没有?宋词,你到底行不行?”
“朋友,请我断案的是你,这么棘手的东西,你看看洛城有几个侦探接手?”我深吸一口气,“资料我都看过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死者之间没有联系,作案时间也没有规律。我是个侦探,不是个算命的。我要是能掐指一算早就算出来凶手是谁让你们去逮捕了,还用得着在这儿磨磨唧唧的吗?”
我们俩情绪都不好,所以不约而同的说了一声儿接着调查就是了,便挂断了电话。
死亡人数与日俱增,洛城也引起了大大小小的恐慌,我也算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案子了,唯有这一次,最为棘手,也最难办。
即便是凶手的心理侧写,也需要东西支撑,风展央那边儿排查了将近几千人,但因为证据链不足以支撑起侧写,根本站不住脚。
目前能得知的线索——
第一,凶手是个惯犯,但没有固定流动位置,所选择的目标几乎遍布全程。
第二,凶手是个左利手,但不排除后天左利手的嫌疑,这条线索基本等于没有。
第三,凶手擅长伪装自杀,所以不排除死者被杀时是其他人动手的情况。
第四,根据每个现场遗留处理过的痕迹,凶手在一米五到一米八,男女都有,性别并不固定,因此可推断,凶手并非是一个人。
第五,现场处理痕迹非常专业,包括死者伤口痕迹掩盖,有洁癖或完美主义精神,所以可能学习过医理,但也不排除其他专业。
现在的情况就是,没有丝毫指证线索,指向太过杂乱,根本没有任何切入点。
但每个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身边儿有一朵海棠花,所以这起案件,也被称之为——“海棠连环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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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是个四季分明但从来不见大雪的地方,它位于江国中北部,素有北国之春的称号。七年前,我的好友唐时,他的父亲唐连教授,发表了一篇惊世骇俗的论文。
论文开头这样写道:“当你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时,你还是你,那么镜中那个模仿你的一举一动的人,到底是谁?”
论文大意是,人在每一个选择点上会产生一个分支点。
比如说,你被一个人追杀,但你绝地反杀,那么在另一个分支上,你会被杀掉,又另一个分支点上,你可能逃过一劫。
再比如,当你选择帮别人承担一些东西时,在分支上,有一个逃避的你,有一个承受着的你,有一个反抗的你。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精 神 分 裂,也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另一个你。
人类总会觉得自己独一无二,所以当另一个自己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时,就知道有什么样的感觉了。
由此,唐连教授提出了一个论点成立——平行时空论点成立。
论文一出,随后,唐连教授以传播恐惧为由,被送进了封闭式的疗养院。
我今天拜访的人,就是他。
我面前这个被绑束带束缚着的中年男人,就是唐连。
我笑了笑:“唐教授,距离上次见面是一个星期前了,这次实在麻烦您了。”
“你给我的资料我看过了。”我在这个儒雅的男人脸上看见了痴狂,“我说的没错,平行时空是存在的。”
“您先冷静一下。”我手指轻扣了扣桌子,“您当年,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个论点成立?”
提及这个问题,他突然沉默下来,反问道:“你不信我?”
我很认真的告诉他:“不,我信你。”
他大声笑了笑,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你不信我!你跟他们一样!觉得我是疯子对不对?”
“不,我信。”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重复着刚才的话,“我信您。”
“我看到了我自己,他叫我发布那篇论文,可是我没想到…”唐连苦恼的头抵桌面撞了撞,“他说我没有发表那篇论文,会被人害死…”
“那您觉得,这次的案子,和平行时空有关?”
“你不觉得吗?这里的人死了,会有某一个分支点的人会活下来。”唐连神秘兮兮的凑近我,“我家的地下室里,有一台机器,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也只信任你,那台机器,可以穿梭于过去未来和平行时空。但是——死亡是不可逆的,如果有朝一日你用到,千万千万不要试图改变某一个人的死亡结局。”
我沉吟片刻:“就像时空悖论一样,对吗?改变人的生死,会出现问题,对吗?”
唐连点点头,笑眯眯道:“如果你当初没有转学,那你一定是我最优秀的学生。”
时间到了,唐连教授佝偻着身子,向他的病房走去。时间不待,他老了。
走出疗养院的一刻,我点了根烟叼在嘴里。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实施一次完美犯罪。”那个少年走在我前面,然后转过身看向我,“如果真有那样一天,请你务必要阻止我。”
“你放心,我一定会不惜一切,阻止你的。”
我最最尊敬的人,大概就是唐连教授了,并且一直渴望着成为他那样的人,可是在选择时,鬼使神差的,我想起了这个约定,改去了其他的学校。
我抬头望向天空,明晃晃的太阳几乎晃得我睁不开眼睛,手机响了起来,我接通之后,就听见风展央急切的声音。
“宋词,你来一趟,我给你看个东西。”
我嗯了一声儿,然后挂断电话,抬手叫了辆出租车,去了风展央所在的地方。
风展央办公的地方,是护城队。
身在洛城中央,我通告姓名和侦探证件之后,快步走了进去,与出门的风展央撞了个正着。
“你急什么?投胎啊——”
他一把拉住我,快步往他的办公室走,语气难掩兴奋:“我告诉你啊,有进展了,你快来看。”
我盯着风展央给我看的视频,视频没有合成痕迹,时间是今年,也就在今天早晨的六点整拍摄,时间不长,但我还是看到了,那个人。
“今天上午八点,有人报案,一个记者死在了自己家中,现场无第二人入侵迹象,收租的房东去敲门时,里面无人应答,这个记者向来深居简出,所以才用备用钥匙开了门。进去之后,人已经死了,疑似自杀。”
“哦?为什么说是自杀?”
“遗书是他的笔迹,七年前唐连教授的事情,就是由他引发的。死亡时摄影机还开着,所以拍到了凶手的样子,不过只有这一点点。”
我双手托腮,点了点头,示意他我在听。
“这个人名叫唐时,这是资料。”
“我不用看,我知道。”我摸了摸兜,没烟了,于是叹了口气,“但是你知道吗,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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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展央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他抓着关于唐时的文档,几次翻找确认,但都无法让他找到一个我在说谎的佐证。
唐时死在十八岁的夏天,一直励志一场完美犯罪的他,死在了一场事故中。
我跟唐时有共同的爱好,就是飙车,洛城有一个环山路,平时几乎没有人去,就被一些跟我们一样有共同爱好的人占据下来。
那场比赛,唐时那年刚刚拿到驾证,而我,是最好的车手。
那是唐时的第一场比赛,也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比赛。
他的车子出了故障,撞到了栏杆,车子侧翻山崖,我们去看的时候,唐时伤势严重,浑身是血,我们用尽办法将他带离车子。
救护车来的时候,唐时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这也是为什么唐连教授一定要研究平行时空与时间仪器的原因,人世间最可悲事之一,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葬礼上,唐时的母亲揪着我哭,又打又骂,她问我为什么不救他。。我除了对不起,什么也说不出。
我常常做梦,梦见浑身是血的唐时,抓着我的手,跟我说那些再也不可能会有的未来。
而后,唐时的母亲疯了,从疯人院楼顶一跃而下,摔死在我面前。
应激反应与暗示一般的自责愧疚之下,我得了很严重的抑郁,开始有莫名其妙的臆想与幻视幻听,已经影响到了我的生活与社交,所以不得不休学在疗养院休养。
唐时死了,他已经死了,可是这个视频拍到的人,到底是谁?
傍晚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回了公寓,我正思考着这件案子该从哪里下手时,没成想,却见到了一个让我出乎意料的人——
“你?”
“如果我把他放在你面前,那个毁了你一生的人,如果我能保证你不必承担罪责,你会杀了他吗?”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连帽衫,帽子遮着半张脸,昏暗的光线下,他的样貌我根本看不清。
久久的沉默中,我试图回想起他的声音到底从哪里听过,这人声音嘶哑,在我的印象里,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别想了,你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他抬手摘下帽子,靠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借着窗外的昏暗光线,我心里陡然一跳,“你很惊讶对吗?我认识你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想什么。”
他蓄着半长不长的发,左半张脸眼睛部分遮着面具,而那露出来的样子,赫然就是唐时。
我一度以为我的幻想症状又发作了,站在原地久久没动弹。
“好久不见,啊词。”唐时微微笑着,在我面前的模样那般鲜活,“我来,是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再调查下去了。”
我露出一个苦笑,并不打算接话。
“你很聪明。”他顿了顿,“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事情未面临前,我无法做出回答。”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别听他的话——”
我转过身,房门被人开启,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正站在我身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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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空线相交,此时的我跟唐时,跨越时空相见了。
我的时空线——唐时已经死亡。
唐时时空线——死亡的是我。
另一个宋词,哦,这么说好像很奇怪,那就姑且称为二宋。
二宋时空线——两人均活了下来。
唐时时空线中,“我”为了救他已经凉透了,而唐时也因为一场大火毁了容。
二宋时空线中,虽然两人活了下来,但彻底拉开了对立面,在二宋嘴里的那个唐时,是最完美的犯罪者。
现在,我们三个人正在同一个屋子里大眼瞪小眼,说真的,我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这完全就超过了我的预测。
在两人的叙述中,讲述了一个关于时间的悖论,这个世界上,我们两个人,并不止我们两个人。
唐时为了救我,一次又一次的重返过去试图改变过去,而在某个时间线的我,做了跟他同样的事,利用唐连教授的时间仪器,进行改变穿梭,造成了时间线紊乱。
我试图将分支线与时间线整理出来,却又变成了五又不止五的论据。
第一个时间线,唐时死后,我遵守约定,成了一名侦探,也就是本“我”。
第二个时间线是第一个的分支线,也就是唐时死后,我成为了唐时那样的人,从而进行分支线第三个,我为了救唐时,穿梭时空试图改变命运。
于是有了唐时的时间线,第四个分支线,我死亡之后,唐时为了改变命运,进行穿梭更改,造成了第五个分支线,二宋的时间线,两人都存活下来,但作为对应点,二宋与唐时拉开了对立面。从而一定会有第六个第七个分支线。
因为唐时死亡造成的分支线,如同蝴蝶效应一般向外延伸而去,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两人异口同声开口:“你相信我,我没骗你!”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解决的东西,公寓的门被敲得震天响,风展央的声音传来——
“宋词,你在家吗?我有事找你。”
“时间快到了,我们得走了,阿词,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什么也不要做。拜托你听我一句劝,好嘛?”
唐时最后同我说的,就是这样一句,二宋难得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我穿上外套,拉开大门。
风展央埋怨道:“你在干嘛?这么慢?”
我转头看了眼屋里,两个人已经不见了,我甚至一瞬间觉得我的幻想症越来越厉害了,已经开始分裂了。
风展央拉了拉我的胳膊:“你在看什么?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进来吧。”
我让了让身子,他走进屋,坐在了沙发上,说道:“你刚才有客人?三个杯子?”
“哦,朋友,他们前脚走,你后脚就来了。”我把杯子收下去,重新给他倒了杯茶水,“说吧,什么事?值得让你大半夜跑一趟。”
“经过研究,我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也就是死者的共通点。”风展央一脸神秘兮兮的喝了口茶,“你绝对想不到。”
“不,你说的我想得到。”我点了根烟,坐下来,“但是这样的人每天都有,你怎么可能锁定目标。”
“好不容易有个发现,你能不能别扫兴。”
“破案最好不要报侥幸心理。”
风展央沉默下来,开口说道:“宋词你就是太聪明看得太开,所以你活得不快乐,你不觉得你不像人吗?”
他站起身离开,我坐在客厅里,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被门挡住,都不曾挪开视线。
我摸到手机,拨通了我的主治医师的电话。
“喂,我去一趟你那边儿,我好像,疯了。”
“你在家里是吗?你不要动,我去接你。”
电话那头急匆匆的声音后,就是挂断之后的盲音,我坐在沙发上狠吸了一口烟。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看到的是真的,或者说,我可能相信是真的,但我更愿意那是假的。
主治医生叫谢虹榷,他到的时候满头大汗,几乎是撞门进来的,他手里应该有我家备份钥匙,想来是怕我真疯了,来的太急忘记了这事儿。
“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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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结果下来了,我的一切数据正常,谢虹榷不放心,当天就拎包入住了我家。
谢虹榷大我六岁,是一个儒雅文秀的男人,未成家,他毕业后就成了心理医生,我的康复,多亏了他。
夏初,在多方压力施加之下,调查工作变得紧锣密鼓起来,我试图倒退出案情,便将目光放在了时间分支点上。
无论是我,二宋还是活着的唐时,亦或是唐连教授的研究,都指向了一点——我所在时空,唐时的死亡。
我决定挖出导致唐时死亡的一切线索。
档案室里,这部分档案记录着意外死亡的人,因为长期没有人来翻阅,已经蒙了不少尘土了。
风展央无奈的看着我,说道:“唐时已经死了那么久了,你现在调查也没用,就算你知道是因为谁导致的,你又能怎么办呢?”
“唐时当年开的车是新买的,他的车技是我教的,所以不可能会在环山路出事。”
“环山路本来就被称之为死亡路,你就不能清醒一点接受现实吗?”
“不,恰恰相反——我现在很清醒。”
唐时死后的那几年我过得并不好,相比于现在,我觉得那些年我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找到了——
我的手指沾着灰尘,停在一本档案夹上,然后拿了出来,在现场一栏中,车子刹车明显有被改动的痕迹。
那么接下来,就是找出当时能够具备改动刹车的人。
早上六点,比赛的人集合,七点时,集体早餐,这种车子改动需要时间,而当时有时间作案的人,有三个,其中,擅长更改车辆,并且时间最长的人——周几。
风展央凑过来看,咦了一声儿:“我记得你家车库里有一辆这样一模一样的赛车诶。”
我的脑子一下子空白了,周几,本来是历届最强的车手,但后来我加入,就抢掉了他的身份,所以当时他要害的人根本不是唐时,是我。
“宋词!宋词?你…你怎么…怎么哭了?”
透过朦胧的视线,我看到风展央手足无措的样子,眼泪掉在手上,落在手上的档案夹里。
为什么负责案子的人没能早点发现?为什么当时我没能早点发现?
风展央慌忙的一把抱住我,拍了拍我的后背,恶声恶气的说道:“你…我…我抱抱你,你不许哭了!”
“展央,还有三天了吧?”
“啊?嗯…还有三天,这件案子就要交给别人了。”
“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不会再有人意外死亡。”
我轻轻推开他,把档案拍在他怀里,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谢虹榷出差了,他叮嘱我一定要保持好的心情,避免病情复发,我答应了。
我用了一整天,收集资料和证据链,最后锁定了周几作为最后的目标。
随后我准备在周几家附近蹲守,周几家附近有一栋待拆迁的烂尾楼,很适合我作业。
傍晚我到的时候,刚去到选定的位置,就看到一个与我身形相似的人,背着一把狙击枪,站在窗口。
“如果我把他放在你面前,那个毁了你一生的人,如果我能保证你不必承担罪责,你会杀了他吗?”
这是唐时最喜欢的一段话,海棠是他最喜欢的花。
当年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可以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说,我不会。
那个时候唐时引用了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那个时候我不明白,可我看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我就知道,唐时其实什么都明白。
在我面前的人,是我。
他脚步一旋,我看到他那张脸,那张属于我的脸,只是他眼里的情绪与我不同,身上的气场也与我大相径庭。
我们两两对视着,他蓦然一笑:“你来这里,就是什么都知道了。”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他拽着枪带,丢在了地上:“一个时空里,只能有一个自己,不过就算你解决了我,也会有下一个再出现。”
“那样看来,我是个大麻烦。”
“海棠花很美。”
“什么?”
他没有回答,脚步一踏,寒光乍现,我退后两步,拔出腰后的刀,抬手作挡,铛的一声,弧口震得生疼。
这应该算是三宋了吧?他眼底的狠厉,是我不曾见过的风景,至少我眼里,从来没有他的剪影。
短刀相撞,我身子一侧,抬手一挥打落他的手,反手刀子捅进了他心口,温热的血溅了一脸,我看着他缓缓倒地,心里没来由的平静着。
但是紧接着,那个人的模样,变成了别人,楼下警笛声呜鸣着,死的人,是周几。
临窗的地面上,放着一支枪,一束海棠,还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我走过去,靠着墙面坐下来。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海棠花有个雅号,叫“解语花”。但是花语包含着苦恋的含义,于是,又叫断肠。”
笔迹是唐时的,内容上写道,时空穿梭的实验,唐连教授已经完成了。他没有骗人,说的都是真的,我所看到的唐时和二宋,也都是真的,只不过后面的一切,就都是设计。
这一切跟我都没有关系,在唐时活着的时空里,死的人一直是我,无论他转圜多少次,都无法改变这件事。
于是他开始不停的回到过去,改变一切,关于他认识我到我死亡之间有十五年,他已经经历了几千遍这样的十五年了,拼了命的想要更改挽回,但每次都没有任何意义,都是徒劳无功,于是他设想了一场最完美的犯罪。
谢虹榷给我的暗示已经够多了,于是他借着出差脱身,而我,在抵达烂尾楼的时候,看到了周几。
我会将周几看成是自己,是因为前面出现的二宋,以及谢虹榷一再告诉我我看到的都是真的,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病发也没有任何征兆可察觉,导致出幻想重叠的场面。
唐时不会被发现,而我,则替上了他的罪。
这个时空里,根本就不存在害死唐时的人,因为害死他的,是他自己。
我看着那封信,闭了闭眼睛,信的最后,是一句话——“如果我无法救你,那不如让我来害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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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释放人质束手就擒,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我轻轻扬声:“叫风展央一个人来见我!”
信纸燃烧着,火光被过堂的微风吹动跳跃着,连同粉末一起飞远。
唐时成功了,我没能阻止他,甚至还要帮他一把,我以为我会怪他,可没有,或许对我来说,他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又或许,他对我而言重要无比所以即便慷慨赴死也没有丝毫怨言。
但也仅仅如此了。我虽然对感情很迟钝,可我知道我并不喜欢唐时,他离开太久了,久到我已经放下了那支海棠。
如果我死可以解决一切的话,也挺好的。
我父母都是很睿智的人,上天给了他们超乎常人的智商,却剥夺了他们的情商,搭伙儿过日子,醉心研究项目,这大概就是他们生命里最重要的事了。
我是个意外,而且这个意外相当不讨母亲欢心,在这样的相处模式下,我也变成了一个只会理性思考感性的怪物。
唐时是我唯一的朋友,是他告诉我人可以有笑有泪,也可以有情有义,也是他,亲手推我进深渊里。
如果这样唐时可以收手,那我别无怨言。
风展央来得很快,平日里话多的他,沉默下来,半天才开口:“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三天之后不会再有人死亡?那你叫我怎么办?!”
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也不知道我脸上的表情什么样儿,但看他的表情而言,那一定非常难看。
我坐在地上微微抬了抬头,拉开枪栓,抬手对准了他的胸口。
“人是我杀的,所有的人,包括你面前的这个,都是我杀的。”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风展央情绪很差,“宋词,你跟我下去,只要你认罪态度良好,我会拼着一切让你不被死刑的。”
“你了解我,我是个喜欢自由的人,要让我待在牢房里一辈子,做不到。”我点了根烟叼在嘴里,“一支烟的功夫,我等你拔枪,一支烟之后,我数三个数,我们同时开枪。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不然我会挟持你离开这儿,逃得远远儿的,这件案子,也不会因为我离开而就此结束。”
风展央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你非要这样吗?”
“我非做不可。”
这确实是一场完美犯罪,唐时是真正的天才,我没能按照约定,阻止他。
我想起唐时的那个问题,于是狠吸了一口烟,问风展央:“如果我把他放在你面前,那个毁了你一生的人,如果我能保证你不必承担罪责,你会杀了他吗?”
风展央愣了愣,摇了摇头:“我不会。”
那一瞬间,他的样子与好多年前的我重叠,我曾经也这么信誓旦旦的笃定着这个答案。
风展央反问:“那么你呢?你会吗?”
我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会的,毫不犹豫。”
风展央突然笑着摇了摇头:“你不会的,宋词,你不会的。”
他好像突然冷静下来了,也突然成长了一样。
“我了解你,宋词,即便你认罪,我也不相信这件事是你做的。”
“你就当作是我做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调查下去。”
这句话落,我才知道唐时也心软了,他也告诉过我同样含义的话,只是我没有听而已,于是我又补充道。
“事情都是我做的,其他事你可以不听我的,但这次,你一定得相信我,我从不说谎,你知道的。”
烟抽尽了,风展央久久没有拔枪,只是默然看着我,眼里千愁万绪都化为了眼泪。
这是我第一次说谎,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信我不听!!宋词你说过你不骗我,你现在食言了是不是?你说啊,你说你骗我的我就信!!”
“好好活着,好吗?”
在风展央欲言又止的摇头中,我看到他猛地起身而来,我抬起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视线,被一片红色覆盖,我的手落了下来,世界归于一片宁静。
我好像看到了唐时,他逆光而立,微微俯身看着我,表情尚不明晰,他同我说——
“这场完美的犯罪,你没能阻止我,阿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