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上天妒
又到了落叶飘零,百花凋谢的残秋。
今天是农历的十月初一,又称“寒衣节”,是中国传统的祭祀节日,人们会在这一天祭扫烧献,纪念仙逝亲人,谓之送寒衣。
我并不迷信什么寒不寒衣,但是每年的这个时刻我还是会到父亲坟前缅怀祭奠。
真巧!就是昨天在排队做核酸的时候,听到前面小伙在用手机播放一首非常上耳的歌曲,手机里略带沙哑的男中音唱得撕心裂肺。我不由自主地凝神细听,把听到的几句断断续续歌词拼凑起来并顺手敲在百度上。果然是一首最近火起来的新歌,《天堂一定很美》,歌词这样唱到--
“我想天堂一定很美,妈妈才会一去不回……
“如果天堂真的很美,我也希望妈妈不要再回,
怕你看到历经沧桑的我会掉眼泪……”
好凄美的歌词!不仅道出了对已去了天堂的母亲的思念,而且还说出了失去母亲后日子过得何等狼狈。这样凄美的歌词,再配上如此悲怆的音乐,让人不能不掉眼泪。
此时此刻站在父亲坟前,那凄美的歌词,那嘶哑的嗓音,那悲怆的旋律,情难自禁地勾起我对父亲的深情回忆……
父亲离开我们的时候他还不到天命之年,那时候我刚参加工作,两个妹妹还在读书。虽说父亲在世时已因身体原因多年不大能承揽繁重的农活了,但是一旦失去了他,依然对我们是天塌之灾。也因此,迫于生计两个妹妹在此后不长时间就先后辍学,走上了外出打工的艰辛谋生路。
父亲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家族世代和睦,友邻乡里,在当地十里八村很受乡亲们的尊重。
父亲五、六岁的时候,祖父在解放战争的最后一年壮烈牺牲,此后,懂事的父亲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帮助祖母硬是把家庭生计的重担抗了起来。
父亲从小就天资聪慧,十六岁那年考上了省内的一所医学专科学校。这本来是一件大好事,但是父亲人在学校,心却一直挂牵家里,心痛祖母一人做那么多的家务,干那么重的农活……
由于长期心情抑郁,忧此虑彼,加上营养不良,劳累过度,父亲不幸患上了一种叫“癫痫”的脑部疾病。
就这样,在离医科学校毕业还不到一年的情况下,忍痛辍学回家。
回家后,村里安排父亲担任村里的赤脚医生。为了不因父亲身体影响行医,村里商量祖母将自家的厢房倒出两间,作为村里的卫生所。这样有了祖母的帮衬,父亲凭就学到的医学知识,过上了当时还算幸福安稳的日子。
为了更好地服务乡亲,父亲一边从医,一边继续自学深造,先后北到辽宁南去浙江自费学习针灸。几年后,凭着自己精湛的医术和高尚的医德赢得了全镇(当时称“公社”)百姓的交口称赞。
除了在自己熟悉的医学领域具备相当的造诣外,父亲还擅长多种乐器的演奏,其中最拿手的是口琴,这一定是因为口琴即便宜,又携带方便,所以练的多。体育方面我印象最深的是公社(现在的镇驻地)某些单位举办篮球赛的时候经常派人骑着自行车“专车”将父亲接去担任裁判员,据老辈子人回忆,父亲喜欢穿着白色衬衣,并把衣襟束在腰里,那叱咤赛场的英姿不仅羡煞在场观众,而且美传十里八村。
还有父亲的书法,虽有那么一点“医生体”的味道,但更多的是洒脱,飘逸。村里每逢有婚丧嫁娶需要写东西的都找他,特别是逢年过节每天晚上要熬夜给乡亲们写对联。对了,这又让我想起了幼时家里的一些细节:每年到了腊月,临近春节,是父亲最忙碌的时候,除了正常的接诊外,白天家门口常常有排着长队的人等待父亲给他们免费理发。那个时候农村少有理发店,即使有,村民也不舍得花那几毛钱,都是找父亲理发。据母亲回忆,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挺知情,懂感恩,可是时间久了,找的人多了,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似乎认为就该这样。尽管如此,父亲还是来者不拒,只是母亲为此常发牢骚。虽说乡下人淳朴,实在,但也不能“实在”到如此地步,至少应该有一点感恩心吧?!
就是这样一位聪慧多才,善良厚民的好人竟然患上了当时医疗条件难有疗效的疾病。几年后,根据政策农村卫生所实行合作医疗,这样就不能仍在自家开设,但是由于父亲身体状况不佳,无法独自承担,只能辞去这一工作。
毕竟是农村人,庄稼是我们生存的主要依靠。失去工作后的父亲只能开始学做一些农活。说实话,在我心中,乃至乡民心中,父亲是个好医生,是个好裁判,是个好理发师,善吹拉弹唱,晓棋琴书画,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庄稼人。这也不奇怪,他一路求学、行医走来,再加上后来身体原因,几乎就没摸过锄镰掀撅这些农具,也不晓得五谷杂粮的种收时节和管护方法,这让他自尊心大受伤害。
此后,繁重的农活,琐碎的家务不仅让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其精神状态更是每况愈下。最终在那个乍暖还寒的早春离开了我们。
我恨上天妒,让才华横溢的父亲不能尽享生命的精彩;我恨上天妒,让善良敦厚的父亲不能继续为乡民把脉问诊;我恨上天妒,让温情慈爱的父亲不能陪伴儿女共享天乐……
我恨上天妒!不过,也许天堂真的很美,父亲才会一去不回。若是如此,就让父亲安心在那弥补在人间所失去的一切;若是如此,我不再希望父亲还能回来,不会因看到我在人世间历经沧桑后的窘迫而伤心……
愿天堂美好,愿父亲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