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调频原创文字集文学空间

父亲的日记本

2020-05-08  本文已影响0人  仇恩
父亲于1985年书

      我们一家原本住在西港街道的家属院里,房子很小,阳台在我的卧室外,用来放置短期不会使用的物品,大部分空间都被我的衣物、玩具和文具占据,父亲给自己留了一个矮柜,存放他那些舍不得变卖的杂志和街头贩处买的“典藏书”。去阳台要经过我的房间,而且矮柜被压在台柜的下面,很矮很矮,我后来才知道,一个成年人要拿其中的东西十分不便,所以父亲在那只存不取,存也是派我这只小家伙草草塞进去作罢。印象中我从不好奇他那些私藏,他每次淘来的书,都被我母亲嫌弃,母亲告诫我地摊上讨来的旧书,谁人都摸,不许玩弄。他便买了更多的杂志,矮柜里最多的便是《杂文选刊》、《杂文月刊》,每逢出版日,下班回到家的父亲,一定从怀里或是裤兜里撇出一本,已经攥成了卷。我专挑其中漫画看,偶尔故作高深看篇杂文时评,看没看懂记不得,批判的思想倒是受了启蒙。

      那时我知道那堆杂志里,夹着几个旧本子,识得封页上“日记”二字,却不识通篇的连笔字,外皮脏旧,页也发黄,总问父亲怎还不丢弃。谁舍得丢呢,零钱收购的全国通发的杂志都有一席之地,这独一份的日记怎能没资格呢?它们就这样在矮柜里夹着跨到了新世纪,新世纪又过了二十年,才被我从那些遗弃子中拾掇出来透透气。

      见了光亮,它们显得那么破旧,像闷在窝里的老家伙插上呼吸机,一时竟适应不了。旧时代的思想和文字被新时代的氧气冲的,纸张都发脆。翻开这本子,能闻见那股子在木箱冷落的陈旧味,也能闻到烟味,父亲抽烟很是厉害,这些本子怕是受了熏鸡熏鸭的煎熬,二十多年过去还带着熏香。

        日记总是随性的,加上父亲的字本就潦草,很多句子我需要读上几遍再加猜测才能理解其意。 我只挑那些虚渺的文字看,那时的他用怎样的眼光欣赏周遭,如果眼看着读到叙事处,我便翻页,不再看那篇,不知道哪些是我不应知晓的秘密,就选择回避 。谁不爱听故事,若主角是熟知的人就更好奇了,我当然想知道这时的我的父亲,那时的青年人发生过什么事,遇到过什么人,如果他亲口跟我讲述的话。我大致的翻阅,有几个词语常常出现,“挑战"、“行动”、“努力”、“惭愧”,每个年轻人爱的都一样,失落也都一样。可惜我并不结识这个有志青年,我当劝劝他不必有那么大的志向,老了要受失望的苦呦。他开篇总要言几句当日的天气,冷了暖了,晴了雨了。现在他也保留着这个习惯,总是对天气有莫名的惊奇,不像是耳顺的老人,更像刚通事的孩子。四季轮轮回回,节气固定不变,竟然也能给他惊喜。再次可惜这个曾经的有志青年不再写日记,不然我怎的也要偷看几页,私下研究,以便做好女儿的工作。

      严肃的说,日记不是给他人读的,其意义不在读,在存。后来我也有了不能说的心事,怕自己忘记,就需用笔写下。买本的时候,特意挑了带密码锁的,以示严肃神秘。坚持每天书写不难,坚持每天上锁却很难,终于在我没有锁的那天,被人看了个遍。我便再也不写日记了。心事忘不掉,忘掉不紧要。能说的都大白天下发到网上去,不能说的只字不提,万一哪天时来运转成了红人,总有人挖掘那些片段做起文章,总要提防,心最可靠了,谁也进不来,啥都挖不走。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