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07冉冉孤竹生

他自告奋勇地说要带我去，看了一下我的钥匙牌后，就在前面一蹦一跳地上楼了。楼管阿姨只嘱咐了一声，让他慢点别摔着，可却脱不开身，因为陆陆续续又有很多别的新生来登记入住。

我背着书包，拎着行李和新发的被子，再加上旅途的劳累，因此走得较慢，他上串下跳的毫不费力，很快就跑到了前头，意识到我落后后，就停下来等我。在这期间我和他一句一句地聊天，他毫无顾忌，知无不言。

他的名字叫小小，爸妈给取了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刚生下来时很小，就像一只猫那样大，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起个俗气的名字，将来容易长大。他今年五岁，现在已经读了一年级，今天刚好是星期天，就过来和妈妈待在一起，因为他的爸爸开公交车，从早忙到晚，很少有时间。至于他身上穿的衣服，刚开始他守口如瓶，一字不说，后来在我一再的追问之下，他才慢慢悠悠讲了出来。他还有一个在读初中的姐姐，他身上穿的衣服，就是姐姐不能穿的。刚开始的时候，小小也是因为晚上洗完澡后，自己的衣服还未干，妈妈就给他拿了一件姐姐不能穿的衣服，结果他一穿上就不愿脱下来了，觉得比自己的衣服好看。

上了学以后，小小也非常懂事，知道家里经济条件不是很宽裕，就主动要穿姐姐以前留下的衣服。就这样，小小穿他姐姐剩下的花衣服穿了好几年。

之后，小小告诉我，在这几天当中，他已经把十多位哥哥送到了宿舍，拿着和我一样钥匙牌的之前就有两个。此刻我才恍然大悟，小小接了我们宿舍的三位，这样巧合的事除了缘分真没有别的解释，也预示四年当中，我们宿舍四个要和这个善良俊美的少年发生一些事情。我对小小做的好事进行了赞扬，不过他马上说，自己最近做了一些坏事。他的姐姐因为好看，学校里有很多的小青年会在放学后缠着她，一次他放学后看见了，就和班里的一些小伙伴，把那些小坏青年的自行车放气了。当他姐姐骑着自行车离开后，那些小坏蛋也想骑着自行车去追，结果骑了一会儿，都摔在了地上。他和小伙伴看到后都嘿嘿偷笑。姐姐知道是他做的，就告诉他以后不能再做那样的事，要不然也是要变成坏蛋的。

还有一件，前几天下了一场雨，他爸爸刚好放假一天，就带着他一起来我们学校的人工湖里偷偷钓鱼，整整一上午，钓了满满一盆子大鱼小鱼，带回家煮了吃了。此事我并不认为是坏事，反而觉得我们学校的人工湖应该免费向公众开放，以陶冶父子情。另外一件，他在我们校园里采摘了很多的草，每棵草上都有草籽，他带回家喂家里养的鸽子了。前几天早晨醒来，他像往常一样去喂鸽子，却发现一只母鸽子在啄以及用翅膀扇小鸽子，他就赶紧拿起木棍来打母鸽子。母鸽子跑开后，却发现有只黄鼠狼在小鸽子旁边，此时他才知道，错怪了母鸽子，它其实是在保护自己的孩子。

和小小说着话，我也就来到了宿舍跟前，当我准备拿出一些吃的东西感谢小小时，他已经快速地原路返回了，很快就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响。小小刚刚回去，我就想到了他帮姐姐出气，想到了他家里喂着的鸽子，也想到了他身上的那件淡淡花色的衣服，那样漂亮的衣服，就像春日盛开的紫藤花发出的香味一般，自从某一天闻到那样的味道后，竟然一直在记忆里留存了许多年，小小那样穿着的形象也在我毕业后，和大学时光的美好回忆融为一体，密不可分。大学生活刚开始的那段日子，宿舍楼的男生在进进出出时，总在中午或晚上看到小小，他趴在妈妈的桌子边认真的写作业，如同一位艺术家在专注于自己的某一件伟大的艺术作品一般。男生们总会停下脚步，向小小发问，说他的衣服非常好看，不知道是在哪里买的？小小起初煞有介事，笔笔直直地坐在窗子前，一五一十地说出缘故，就是衣服不是在外面买的，而是穿他姐姐的。

后来来问的人多了，便有点不胜其烦，只是闷头写作业，口里有气无力地回答。男生们在得到回答后，总会再说上两句，比如小小穿在身上比女孩子穿还好看；或者说穿着那样的衣服，要是在古代，是可以登台唱戏的，角色就叫花旦，而小小就可以叫“小花旦”。不想从此以后，小小就意料之外地得到了一个外号，那便是“小花旦”，很快就传播开去，以至于整栋宿舍楼的男生无人不晓。知道小小衣服的来历后，一些男生再次看到小小写作业时，而楼管阿姨刚好不在，就会自问自答，说：“我知道你的衣服，是穿你姐姐的对吧，不过穿在小小的身上确实好看，就像那戏曲里的花旦一样。”小小听到后，就会昂起头，直瞪瞪地望着眼前的男生，似乎在说，自己还要写作业，他们不要在这样打扰他了，虽然他很少生气，但是也不妨发一次脾气。男生们读懂了小小的意思，纷纷离去，各自去做各自的事，至于小小，则还是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或者读书。一次我看到他在读《古诗十九首》，非常震惊，后来才知，是他姐姐一首一首教他读的，他会背其中的好多首，像《冉冉孤生竹》《凛凛岁云暮》《西北有高楼》等。

后来在追求周凡时，小小也帮了我一个忙，帮我向周凡背了《迢迢牵牛星》，尽管那次，他还背错了好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