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个老头

        静寂的夜晚总是让人格外感性，让我想起了我的爷爷，这个老头，昨天是他的生日。家里人都到了，唯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小孙子回不得去。

         人老了以后每个冬天都是难熬的，就像土垒的坝墙，说实话谁也不知道在哪个不经意的瞬间就可能轰然坍塌。所以每次这样的缺场总让我负疚满满。

        相对我奶奶对我的溺爱，在童年的印象里爷爷是个相对暗淡冰冷的角色，一个我不敢接近，有些严肃的老头。奶奶说以前这个老头可是留着满清那种大长辫子，伺候不好动不动就要打人的，更让年幼的我满心的惧怕和疏离。直到我慢慢长大，爷孙俩的对话所有加起来也寥寥无几，少得可怜。

        事情发生改变是在前几年的某个夏天，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个看起来凶恶的老头竟然也有一天会倒在了病魔的手里，脑梗，清醒过来的时候连说话都困难了，只听得到含糊不清的几个音节，半侧肢体不能动，连比划都费劲了，这个老头，竟然真的就这么老了。

        人一旦躺到病床上，大概都会发生一些变化的吧，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也没有例外，像是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从前的古板严肃，含糊不清的言语间倒更像带着孩子气的诉求。

        后来我再回家看望他时，他总是会搬个板凳坐在我侧对面，絮絮叨叨问我些问题，不过翻来覆去还是那些生活的琐碎和不明就里的好奇，一遍遍的重复，我也乐意一遍遍的认真回答，他耳朵本就不好，这一病更是严重，导致我们每次对话都像在打架一样……

        如今在沉沉的夜色里想起这些，总归是有点心酸，不知道这样的对话在将来的日子还能有多少。

        我仍记得那天某个傍晚我去看他，他躺在里屋床上背对着我，我叫他爷爷，他听见我的声音努力开始挣扎着想坐起来，一只手肘撑着床，另一只手滑稽的使劲挥舞了两下，最后还是没有起来，倒在床上，气喘吁吁。老屋里光线昏暗，我站在逆光的地方看着这个突然让我悲伤的侧影，像看一出没有声音的黑白电影，最后那个肩膀颤抖着倒在床上的背影，让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那是我第一次，为这个老头感到难过。

        原来时间是那么残酷，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世间一切事物不止息的向前走，新的发芽昌盛，旧的衰老灭亡。那也是我第一次开始不那么愿意长大。

        如今的我在外求学，埋头努力，向着有些迷茫的未来。在慢慢的长大的过程中，让我感觉更残酷的是我不仅无法阻止时间让他衰老的蔓延，甚至在他剩下的生命里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陪他说几次话。

        忽而记起这个老头曾经跟我说的话，他说从没觉得自己老了，但是把村子里老头老太太摆到台面上比比看才发觉按年龄排个名次自己已经能排个前三甲了，以前啊不管做什么事总想争个第一，现在老了老了，可算是没人愿意争这个头名状元喽……说完有些出神的看着院子里，那里一只奶白色的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踏过傍晚的阳光，空气里没有一丝风，静的仿佛可以听到时光走过的声音。

        我的爷爷，是个老头。希望时光不欺，善待他。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