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枯潭深处

春天漫山遍野的花儿开的时候，我曾邀请在京的同学们来郊游。他们带着老婆孩子的、带着女友的都来了，刘天为也带着女朋友来了。我让老褚夫妇做了几个好菜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刘天为的女友觉得什么都新奇，一个劲儿的拍照。

到了秋天，门口来了一辆警车，几个警察进门就冲进厨房。等我得到消息，从楼上跑下来，老褚已经戴上了手铐。原来老褚是个杀人在逃犯，已经潜逃十九年了。

我在电话里狠狠地骂了刘天为：“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你就不能先跟我打声招呼吗？你知道在哥们落难的那些日子里，是老褚陪着我、开导我，我才活过来的。”

刘天为只说了一句：“不告诉你，是防止你干傻事，是在保护你！”

“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我要跟老褚喝一杯告别酒，请刘警官允许。”

胡子去街上的农家乐叫来两桌子菜，胡子叫了几个人陪着警察在大餐厅里吃饭，老褚和我在小间里喝酒。

老褚讲述了自己的杀人经过。

老褚的真名叫熊建涛，他出生在农村，父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中医，他从小跟着父亲学医，长大以后他就跑江湖倒卖药材，赚了些钱。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生了两个女儿。

有一年冬天，他回家路上遇上暴风雪，车晚到了三个多小时，到了县城，他搭了来接同村的老乡的车回家，到家就半夜了。

他进了院门，走到屋门口，要开门时，听到屋内有男欢女爱的声音。他已经告诉了老婆今天回来，他想老婆知道自己今天回来还招来奸夫，太他妈疯狂了！他盛怒之下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拿钥匙轻轻开了门，那两人激战正欢根本没听到他进来，他手起刀落就把两个人杀了，等开灯一看，竟然是他的弟弟和弟媳妇！

原来他老婆骑摩托车去县城接他了，因为雪太大没回来。弟弟刚结婚不久，原本和父母住在一起，为照顾两个孩子，小两口就睡到他家来了，结果让他给杀了。

他悔恨不已，跪在父母床下失声痛哭。父母弄清原委后，父亲狠抽了他一顿耳光，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让他连夜逃走，只求他一件事，到外面找个女人，给熊家留个后。

因为有“熊乃初氏”之说（不明白的可以百度一下），“初”和“褚”又同音，他找人做了张假身份证，从此就姓褚了。

他隐姓埋名，背负着良心的债，四处流浪，不敢去人员密集的城镇。有一年春天他帮人养蜂，跟着养蜂人到秀坡放蜂，被这里的风光迷住了。在村边住了些天，认识了善良的王妈，又得知王妈的男人在城里赚了钱，找了小三，跟她离了婚。于是他留了下来，想完成父母交给他的任务，结果王妈的肚子不争气，又生了俩闺女。

王妈闻讯从家里拿来了一个大包，里面生活用品俱全。我诧异她这么短的时间收拾的这么仔细。她说：“这是他自己收拾好一直放着的，他的事，我都知道。”

几天以后，又来了几个警察，让村里人带路，去枯潭底挖出一包东西拿走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们公司刚到秀坡的时候，一天傍晚，我和向天到村里散步，走到枯水潭边缘，向天二话不说，就要往林子里钻，被我一把拉住：“这潭已经几十年没有水了，里面就是些乱木杂草，前面还有一个大牌子写着：前方凶险，夜间莫行。”

向天不信，我打电话给老褚，向天最信老褚，老褚说：“那地方阴气重得很，夜间可不能去。”

向天说：“那我明天再来。”

老褚说：“先回来吧，你一定要去，明天我带你去。”

第二天，向天磨着老褚非去不可，公司里有事我去不了，派了几个小伙子跟他们一起去了。里面啥情况我忙得都忘了问。

听说，审讯之后，老褚被判了死刑。

我要去探监，总被这事那事的缠着去不了。当我终于找到看守所，人家说查无此人。我跟看守发了火，被人家请了出来。打电话问杨凯怎么回事儿，他来探过监。

杨凯说：“老褚一个星期前就被处决了。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特别叮嘱，不要和你见最后一面了。他说，你这人恋旧，会给你留下抹不掉的阴影。”

我让新来的厨师去买一个大狗，杀了炖狗肉吃。

没有了老褚的秀坡总觉得别扭，我决定回北京租写字楼。

“公司在业内已经有了一席之地，我们已经不在乎省几个钱了。谈生意总不能老去茶社咖啡厅。山沟里的生活质量跟城里是没法比的，我们也不能钻一辈子山沟。”

我一心要走，杨凯却反对：“我觉得当初来这里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省钱是一方面，关键是在这里出活儿。远离城市的喧嚣，不受任何干扰。大家都心无旁骛，一心一意的搞研发。我真怀念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那时候虽然生活艰苦点儿，但大家心多齐呀，”

我把老董和叶朝阳叫来，四个人表态三比一，杨凯无语了。于是我们分头行动，一面在北京找写字楼，一面在秀坡找租户，把我们的六层楼租做酒店。

杨凯对秀坡的一草一木都依依不舍，他抚摸着小学教室里的黑板说：“这两块黑板，真管用。奇思妙想都是在大家的争辩中碰撞出来的，这两块黑板功不可没啊！平时有什么事不用说，写在黑板上就行了。静悄悄的什么事都办了。”

“以后我们会有更大很好的黑板。”

“我知道，留在这里你难受。我领着研发部留下，你带着别的部门回北京吧。”

“我已经跟租户签合同了。不过其中有一条：甲方需要使用该楼时，乙方当无条件优先让甲方使用。以后我们攻关、培训、休闲度假，都可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