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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沉世情——蛮虞戮阳

2019-07-31  本文已影响19人  墨染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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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幕。

  神州历9528年,夏末。

  此时初秋欲至未至,一声低吭的声响正式终结了炎夏,御书房外苍梧上,几片提前思秋的枯黄树叶应声飘然而下。

  帝王一怒,大地震颤,房檐下的几只麻雀扑哧着翅膀,不明所以的盯着因怒气冲天而冒着微弱火焰的屋顶。

  御书房内。

  柴道煌双手伏地,无比恭敬的双膝跪地,额头似要镶进地板之中,不敢仰头窥那盛怒的龙颜。

  龙案后,南陵王吃痛的吹了吹自己那通红的手掌,再看了看那斑迹漫布桌面的墨汁,心中有点后悔自己刚才为何如此冲动。

  但一想到自己养了多年的猪,居然被另一只猪拱了,心中怒火更重:“老子……朕让你给朕的皇儿各寻一门亲事,本意是想为南陵帝国多增有用之才,顺便给我南陵皇氏增添点香火。”

  “结果如何?香火没增,反而让北鸢国那个小王……小国王把朕的五儿慕玑哄骗了去,朕是如何交代于你?你说朕以后还如何放心对你委以重任?”

  南陵王大有一种养了多年的猪终于可以拱白菜了,结果白菜没拱到,反而被别家的猪给拱了去的感觉。

  于是言辞之中痛心疾首,说得唾沫横飞,仅剩的那丝君主形象恍然间荡然无存。

  “朕要发兵百万,灭了北鸢小儿,迎回吾儿慕玑!”

  下方匍匐跪拜的柴道煌看似被帝王之怒吓得不敢抬头,心思却活跃得很:明明是您老人家让北鸢国主跟五皇子去王府歇息的,此刻却要怪罪于我……果然伴君如伴虎……算了算了,尊老爱幼是我神州大地,南陵民众的优良品德,我应该体谅一个老人家“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沉痛心情。

  只见柴道煌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南陵王那满是皱纹,却红得发鼓得龙颜,拱了拱手:“北鸢国主与五皇子都乃一表人才,才华横溢,有些共同爱好……成为挚友也属……正常……?”

  柴道煌察言观色,有些不确定的说着,看了看南陵王龙目之中几欲喷出的火苗,连忙改口:“但微臣觉得此事大可不必弄得发兵北讨这么严重,毕竟在众国心中,我南陵可是十分“讲道理”的。”

  “微臣觉得此事可换一个方向思考。”

  “哦?”南陵王似乎平息了几分怒气,端起茶杯想要小饮一口去去火,但是看着茶水中夹杂的墨滴,又恍若无事的放了下去。

  柴道煌看在眼中,体贴的连忙对着门口道了一句:“替陛下换盏新茶。”话罢又看向南陵王道:“陛下觉得鸢沉此人如何?”

  南陵王细细想了想:“仪表堂堂,遇事遇人沉着冷静,不卑不亢,又是一国之主,抛却拐走吾儿这件事不谈,就是那种典型的胸怀大才,年轻有为……”

  “不过,单凭拐走朕的皇儿这件事,已经是罪无可恕了。”

  柴道煌闻言尴尬的咳了两声:“陛下何不换一个方向思考?”

  “与其说您失去了一位皇儿,不如说陛下多了一位年轻有为,仪表堂堂,年少多金,胸怀大才的儿子呢?”

  南陵王闻言略带疑惑的看向柴道煌,似乎是在等待下文。

  柴道煌连忙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膝盖,整了整衣冠,一脸阴险的向着南陵王走去,讪讪道:“在民间,这种上门女……上门挚友的情况屡见不鲜,最后还不是谁财大气粗听谁的……”

  “所以五皇子这种情况,陛下自是不用担心,任他十个北鸢国也不敌您一个南陵帝国啊!所以……五皇子是不可能做北鸢的……皇后……的?”

  “咳咳,反过来说,北鸢国主这个上门女……上门挚友是做定了,不管他愿不愿意,只能做陛下您的儿子啊,而且还是那种指哪打哪的乖儿子。”

  南陵王闻言点了点头,顺了顺不怎么长的龙须,认真的想了想,按照丞相的说法,似乎……这波不亏?

  看着南陵王怒火中烧的面容逐渐展开,柴道煌笑了笑,看来陛下还是“讲道理”的。

  “拿去吧。”南陵王突然说道,向着柴道煌扔了一块牌子。

  柴道煌连忙慌乱的接住:“陛下……这是?”

  “兵符,发兵吧!”南陵王面无表情的道。

  果然龙心难测:“陛下,方才不是……”

  “听闻南陵以南有个小部落最近皮得很,前些年朕看他小小蛮子难成气候,于是懒得管他。”

  “谁知近些年那个部落好像出了个什么……蛮族天女,听说此女天生神力,力大无穷而且还好战,关键还有些小聪明,于是整天在那里搞事情。”

  “戮阳自幼喜欢习武,听说此事主动向朕请缨,年少的心总是那么勇敢无畏,朕既不好拂了他的一腔热血,又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想任命爱卿为军师,同戮阳一起出征。”

  听到不是发兵攻打北鸢,柴道煌刚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略带侥幸的提起了那口气:“陛下……您……您刚才说同谁一起出征?”

  南陵王露出的笑容终结了柴道煌的最后一丝侥幸:“吾儿,二皇子,云戮阳。”

  柴道煌闻言如泄气的皮球,心里直呼:宝宝心里苦啊,刚刚搞定一个缺爱儿童的“终身大事”,又让我跟一个胸大……块头大无脑的暴力自大狂一起远征……

  柴道煌是如何走出南陵王御书房的他已经忘记了,只记得踏出房门时,南陵王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荡漾而出:“兵符已然交给丞相,想调多少兵丞相随意,就像自己家的一样,千万不要客气,另外……预祝丞相早日凯旋而归!”

  “……”柴道煌。

  

  1

  南陵以南。

  偏隅之地总是山高水穷,柴道煌抬头看了看前方身材魁梧,昂首挺胸骑于战马之上的云戮阳,银色的战甲在烈日下熠熠生辉,有些刺眼。

  再回头看了看后方的出征大军,只见一百位壮士搬运着粮草在崎岖的山路上歪歪扭扭行进着。

  这并非是传说中的“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而是总共就这一百位壮士。

  一百位啊一百位,柴道煌捏着手算了算,想当年梁山的那些哥哥也有一百零八位啊,这实在是……

  遥想前几日,柴道煌手握陛下兵符,气势如虹的走进南陵军营,本着“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想法想随便调他个十万八万大军来灭灭这深山的那什么……蛮族天女。

  可这时二皇子云戮阳突然闯到兵营,以两米多高的魁梧身躯和浑身的腱子肉“温柔”的从他手中夺过兵符。

  看着一脸得意的云戮阳,他在心中安慰自己:这么大的孩子也是孩子,本相不和孩子一般见识。

  可点兵之时他实在是坐不住了,只见云戮阳自信的伸出一根手指,他心中暗道:这二皇子也没传说中那么莽撞自大嘛,开口就要一百万兵马,咳咳……这波稳了。

  此时只见云戮阳浑厚的声音响起:“一百位。”

  “啥?”他刚吞进喉咙的茶水猛的呛了出来:“你说啥?”

  云戮阳转身,浓眉之下浑圆漆黑的眼眸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一百位。”话罢转过身对着将士们道:“这一百位还只是给本皇子押送粮草,要不是本皇子饭量大,带个仆人就够了,区区蛮子,还是女的,本皇子定然手到擒来。”

  他闻言狠狠地吞了一下口水,当时就跳下来要和云戮阳说道说道,想给云戮阳上一节思想与品德。

  谁知云戮阳转身一发力,上身衣袍应声而碎,鼓得发胀的两坨胸肌趁机跳了跳舞。

  良久,胸肌舞罢。

  云戮阳三步并作两步的向他走来,单手提起他弱鸡般的身体,给他上了一节摔角课。

  初秋的阳光格外刺眼且炎热,贫瘠的山路上没有大树遮凉,孟裳裳顶着一大口铁锅给柴道煌遮阳,生怕毒辣的烈阳晒黑了他那倾世的容颜。

  前方神武的背影扭过头来,鄙视且厌恶的看了一眼柴道煌,他生平最恨这种生得油光粉面的小白脸了,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实则手无缚鸡之力,看着就让人生气。

  然后再用看脑残般的眼神瞟了一眼孟裳裳,接着转过头继续前进,他实在是不能理解,怎么会有女子家随身携带一口和自己身体差不多一般大的铁锅在身边?

  一切尽在不言中,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孟裳裳和柴道煌也想不通,自己何时与云戮阳有如此默契了。

  “别拦着老娘,他那是什么眼神?老娘要一锅砸死这个小王八蛋。”

  大黑马背上,柴道煌看了看前方山丘般的背影,眼角的淤青还疼痛得有些颤抖。

  他死死的拦腰抱住孟裳裳:“裳裳别冲动,他还是个孩子,作为成年人我们要学会关爱他!”

  2

  蛮族,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南陵偏远深山中的土著,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广,不知道南陵的军队有多强,更不知道军队的中钢枪有多硬。

  自以为占了一个山头便能称王称霸,整天嚷嚷着要征服全世界。

  而蛮族的天女,也不过是一个比一般的蛮族聪明一些,力气大一些,然后统领了几个山头的蛮子,便觉得自己是这片苞米地的王,天天带头搞事情。

  南陵以南,连绵的山丘中却有一片无比宽阔的平原,柴道煌和二皇子云戮阳的征南“军队”就坐落于此。

  此间平原背依山,山中有清泉,草长莺飞,实在是个谈恋爱的……不对,实在是个一对一决斗的好地方。

  只见平原中央一男一女如蛮兽般在相互激烈的碰撞着,而吃瓜群众分为两派。

  一派以柴道煌为首,他们竖起了帐篷,拾来柴火,摘来了西瓜,搭起了烧烤架……时不时派两个拉拉队员对着场间激动的大吼:“二皇子最棒,二皇子最强,打得蛮子直叫娘……”

  另一派以一个麦黄色皮肤,十分壮硕的蛮族男子为首,他们以梧叶为衣,兽皮为裤,目光如炬,充满自信的遥望着场中正在战斗的女性蛮族。

  他们如最虔诚的信徒,抱着必胜的心观赏着天女的战斗,只是偶尔会看向对面那群瘦猴子烧烤架上烤肉,悄悄咽着口水。

  “砰!”随着一声剧烈的撞击声,战斗结束。

  柴道煌头也不抬,在自己的烤翅上撒了一点孜然,想也不用想,又是平局。

  只听见蛮族那边的吃瓜领队人“啊呜”一声,接着漫山遍野都是激动的“啊呜”声。

  柴道煌向前挥了挥手,他这边正在烧烤的一百位壮士连忙扔下手中的串串,整齐的跑向场间的二皇子,便跑边叫:“二皇子最棒,二皇子最强,打得蛮子直叫娘……”

  “真不明白,每次都是平局,每次都能如此激情欢呼,这些蛮族喉咙都不会痛的吗……”柴道煌嘀咕一声。

  看向正在擦铁锅的孟裳裳:“这是第几次了?”

  孟裳裳继续擦锅:“第六十九次。”

  “对了……那个蛮族天女叫啥名字来着?”柴道煌道。

  “好像叫蛮虞。”孟裳裳道。

  “这两货每天斗一次,我们初秋出征,现在已经秋末……”他做梦都没想到,平定个蛮子能浪费如此多的时间。

  不过想到二皇子这个猪……他抬头看了看在人群中间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刚刚战斗完的云戮阳与蛮族天女,两人目光炯炯,竟……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好吧,果然是个猪队友。他在心中默默补全了这句话,然后无奈的道:“如这两顿奇葩花,我敢断言世间再无第三朵,他俩实在是天打雷劈,天造地设的一对。”

  孟裳裳闻言抬起头:“你真的觉得他俩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真的不能再真!”他肯定得道。

  话罢,孟裳裳突然拾起铁锅,狠狠地抛向天际。

  那口铁锅越变越大,天空渐渐变得黑暗,竟有一种“乌云蔽日”的感觉,柴道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道:“裳裳,你能不能先回家收衣服?”

  “……”孟裳裳。

  大铁锅完全遮住太阳之时,锅下的人群突然像被定格了般,二皇子正和蛮族天女互相注视着,那眼中有战意,怒意,还有……嗯?……嗯?

  南陵的一百号壮士正保持喊口号的姿势,由于刚喊出一个“二”就被定格,所以看起来格外的二。

  蛮族的蛮子们刚刚呼完“啊呜”,所以口型感觉着实有点污。

  孟裳裳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柴道煌,心想自己的法术也没覆盖到这啊?怎么也被定格了。

  柴道煌艰难的扭过头,薄唇轻启,想要说话,却没有声音。

  “想不想看?”孟裳裳突然道,柴道煌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孟裳裳拖到了场间。

  孟裳裳轻轻的把蛮族天女和云戮阳的指间靠在一起,自己一手握着柴道煌,一手抚上蛮族天女的额间。

  此时天空中的大铁锅下起来“倾锅细雨”,细雨朦胧了柴道煌的视线,他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作为旁观者,他目睹了另一个故事。

  3

  这是一个常年硝烟弥漫,纷争四起,群雄逐鹿的世界。

  大楚,在这个世界中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弱势小国。

  覆手间被另一个大国攻破,接下来是侵占,杀戮。楚国中的所有一切和楚王有血脉相关的人尽皆被屠戮。

  可那位楚王儿子,楚国的皇子却奇迹般的逃出生天。

  这位楚国皇子天生神力,以蛮力能扛鼎,用武力能以一敌百,自幼专研兵法,战阵,帝王心术。

  接下来如大多的励志故事一样,流落在外的皇朝遗孤,以一己之力聚得一群愿以自己为首,逐鹿天下的能人异士。

  并有了自己的结义兄弟,陪自己刀山火海,荣辱与共。

  4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数年,那位亡国的皇子早已称霸一方,割地称王。

  国复了,仇报了。

  可他却从未开心过,伴随着复国之路,踏过的是万千枯骨,他早已不记得在自己手中终结的生命究竟有多少条。

  几十,几百,几千几万?又或者已经无法估量。

  只是每日闭上双眸,那曾经的一幕幕就会浮现在眼前,铁骑踏碎了他的家园,他的父皇,母后,皇弟,皇妹,奴仆,丫鬟,一个横死在他眼前。

  那些人身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睁得鼓鼓的,仿佛很痛,仿佛不甘。

  随之而来是那些惨死在自己手中的冤魂,他们也有亲人子女,也有心爱之人,他们死的时候也很痛苦,也很不甘。

  那些冤魂不停地噬咬着他的身体,他的灵魂,惊惧与疼痛让他一次次的从梦魇中惊醒。

  5

  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他紧了紧身上的战甲,这些年来,睡觉穿战甲已然成了习惯,仿佛没了战甲,他无法入睡。

  可现在即使再穿战甲,依旧无法入睡,那些亡魂的鲜血就溅在他的战甲上,仿似无时无刻都在透着战甲噬咬他的骨头。

  他换了一身白色便装,趁着月色悄悄出了宫门,世人皆以为红墙内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谁又知高墙内禁锢的尽是无尽梦魇。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冰冷的高墙,漫无目的的在这楚国城中游荡者。

  突然一丝清澈纯净的琴音传入他的耳中,他脚步微微一顿,顺着琴音寻了过去。

  6

  世间多少繁华似锦,总有那些个因为各种原因不愿归家,又或者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坊间总有一些地方,能接纳这些或是逃避,或是发泄,或是寂寞,或是浪荡之人。

  楚国城中有酒馆若干,却有一间永不打烊,此处有酒,有食,有谈天说地的说书人,也有抚琴卖艺的清倌人。

  良久,一曲终了。

  曲已终,音符却意犹未尽,围绕酒馆的房梁轻轻悦动着。

  听客们或是因为琴音绝美沉醉其中,或是因为美酒醉人,有些微醺,尽皆不愿醒来。

  酒馆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白衣听客,每夜都会来此听上一曲,也不饮酒,也不吃食,仅是听曲,但每每曲终,皆会放下一锭银子,然后离去。

  馆中的常客见怪不怪,毕竟夜不归宿,谁都有自己的故事,哪能管那许多?

  今夜,曲终,他正欲离去。

  馆中突然响起几道轻浮的声音,原是有听客吃醉了酒,想逗逗那位抚琴卖艺的清倌人。

  他目光微凝,却终是松了紧握的拳头,可那几位醉客却有些得寸进尺,伸手想去揭那清倌人的面纱。

  推推撞撞间竟把那清倌人逼退到他桌前,恍惚间清倌人要摔倒,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住那清倌人。

  伴随着滑落的是清倌人的面纱,那是一张洁白的面纱,那面纱下世一张倾世的脸,那张脸的主人竟是个芳华少女。

  酒馆中霎时间变得宁静,落针可闻。

  所有听客无论是已吃醉的,或者是正值微醺的,皆都被惊艳了,就连滴酒未沾的他也楞在当场。

  惊艳他的不是那张倾世的容颜,而是面纱下那清澈空灵的眼睛,是那么的纯澈,那么的怯怜,那一刻他仿似在自己除了黑白,就是血色的人生中看到了另一种颜色。

  那颜色如山间清澈的泉水,能洗涤人罪恶的心灵。

  见色自会起意,色胆自能包天。

  看到女子绝美的容颜,那些原本吃醉的听客现在仿佛更醉,胆子更加大了些:“小子,放开他,不然有你好看。”

  他是视若无睹,突然盯上那双空灵的眼眸:“你……可否愿意跟我走?”

  那女子轻轻站稳,看了他不带一丝表情的脸庞,虽然有些粗犷,却好像……并不坏。

  又扭头看了那些酒醉的听客,那些人眼中散发的光芒仿似要吃了她般,她极不自然的向他靠近了些:“愿。”

  只一字,便足矣。他嘴角扯出一丝痕迹,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笑,仿似很不习惯,但感觉却很好。

  几位酒醉的听客见自己看中的小羔羊要被别的恶狼带走,纷纷面露凶色的向他和她靠近。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捂住了她的眼,扶着她缓缓向酒馆外走去。

  他的手很冰,她的脸很烫,所以她觉得很舒服,恍惚中她听见几声惨叫声,嗅到了淡淡的腥味。

  夜幕中,她望着前方的白衣背影,紧张的捏了捏手:“你……你杀了人?”

  他闻言转身:“是啊,其实我比他们更坏,更狠。”

  “你完全可以击退他们,给他们一个教训就行了,为何一定要剥夺他们的生命?”她不解的问道。

  他突然有些头疼,似乎是有些后悔带她出来了:“我不会教训人,我只会杀人。”他道。

  “你……”她语塞,她无法想象一个人究竟要杀多少人才能把杀人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好了,你走吧,现在安全了,我突然发现,我并不喜欢你跟着我。”他突然道,然后转身就走。

  身后却依旧传来脚步声。

  他转身看着她,似有些生气。

  她怯弱的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回不去了,你在那里弄了人命官司,我无法再回去了。”

  他突然有些愧疚,这真是个更加奇怪的感觉:“跟着我,可能会死。而且,我真的不喜欢有人跟着。”他道。

  他不知道为何会鬼使神差的带她出来,更可怕的是出来后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她,孤单惯了,这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可是……是你问我,愿不愿跟你走。我说了,我愿。”话罢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人家说,只撩不娶,是渣男。”

  “……”他顿时更加后悔带她出来:“谁说的?”

  “酒馆里的说书先生。”她认真的道,空灵的眼眸和着月光仿佛在散发着淡淡的光彩,很温柔,有些湿润。

  “我可以带你走。”他突然道:“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丝湿润突然变得希翼:“什么条件?”

  “你以后不准再听那个说书先生的故事。”他道,然后又补了一句:“哦,不对,是所有说书先生的故事。”

  “………”

  7

  楚国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位一向没有表露出对任何女子有兴趣的大王居然要立王后。

  这本该是一件举国同庆的事,可却遭到楚国所有大臣的反对。

  因为那位女子是以为坊间卖艺的清倌人,虽说是清倌人,但谁知事实如何?

  立此种女子为王后,有失国体。

  寝宫中,一曲终,他的脸上满是愁容。

  她温柔的递过一杯酒:“大王不必如此,贱妾能够跟随大王,已是三生有幸。”

  “你不懂,这是孤一手打下来的江山,可现在连给自己心爱之人一个名分都不能,孤要这皇权有何用?”他叹了一口气,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王,侯爷求见。”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男女难辨的声音。

  他闻言“嗯”了一声,在她的额间轻轻吻了一下,正了正衣冠,开门离去。

  楚国,楚王书房。

  楚王听完桌前之人的禀报,露出了生平第二次笑颜,笑得格外畅快:“哈哈哈哈,多谢义兄了!”

  桌前之人闻言微惊,义兄?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能为大王解忧,乃是臣之荣幸。”

  他连忙起身握住他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此江山乃是你我兄弟二人打下,这王位有你的一半,谁坐都一样,义兄何须如此言辞谨慎。”

  那人闻言大惊,连忙匍匐下跪:“臣惶恐,臣绝无觊觎王位之心,望大王明鉴。”

  他连忙扶他起来:“义兄这是为何?孤自然是相信义兄为人,况且义兄给孤想了如此两全其美之方法,孤感谢义兄还来不及,怎会疑心义兄?”

  那人擦了擦汗,大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样式:“微臣也是想尽了所有方法,尽了所有的力量,才堪堪说通众臣同意大王封那女子为美人。”

  “若大王来日能平定天下,找一小国死认大王心爱的女子是他国流失在外的公主,那自是配得上大王了,到时候旁人即使知道这是大王的计谋,也无人敢多言。”

  “真是个好计策啊。”他赞了一声,会心的笑了笑。

  8

  自那以后,楚国大王再次率兵征战天下。

  可却变得无比暴戾,所到之处,要么臣服,要么屠城。

  胆敢反抗之国,不接受投降,即后又投降者,依旧杀降兵,坑杀所有城民。

  楚国铁骑,天下无不心惊。

  楚王暴戾,终成众矢之的。

  楚国内部军臣开始接受不了楚王的这种血腥手段,这种做法虽然很省事,很多小国闻风而降,不敢做出丝毫反抗。

  但终究,得民心者得天下。

  楚国铁骑所到之处,无不开城而降。

  楚国铁骑所过之处,无不怨声载道。

  世人皆道这楚王是受妖人迷惑,才变得如此暴戾嗜杀。

  可胆敢提及此事之人,皆被满门抄斩,且株连九族。

  世人敢怒不敢言。

  此时。

  楚王义兄趁势揭竿而起,自立为王。

  楚王义兄自立为王,以温和立世,爱民如子,短短几年平定天下,得民心,逐天下。

  楚王兵败如山倒,所剩之兵节节败退。

  营中,一曲终。

  楚王脸上不复当年的荣光。

  须长发乱,脸上尽是血痕与沧桑。

  她一如往常的抚完琴,递上一杯清酒。

  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如往常,一饮而尽。

  突然,帐外响起了敌军的叫喊声和冲锋声。

  “大王,敌军……”他轻轻的挥了挥手,前来禀报的小将缓缓退了出去。

  他转过头静静盯着她的眼睛,依旧是那样空灵清澈,美丽到令人疼惜:“如此……你可满意?”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大王,你……”

  “很好奇我为何会知道?”他接过她的话。

  她那丝慌乱褪去,轻轻的点了点头。

  “第一夜我出皇宫,听到的那曲子,是小时候母后经常给我弹奏,哄我入眠的歌曲。”他顿了顿:“此事,此曲,我只告诉过一人,那就是我的好义兄。”

  “后来,我每夜去听你抚琴,你果然只抚那一曲。”

  “再后来,我带你入宫,日日听你抚琴,却依旧是那一曲,我曾问你是否不会其他琴曲,你说此曲最妙,所以只抚此曲。”

  “再后来,我在外征战,你说留你一人在宫中,你将会日夜因担心我的安危而寝食难安,愿意常伴我身旁,生同床,死同眠。”

  “之后,你试过给我抚过其他曲子。果然如你所说,不如那一曲妙。那一曲,最妙。”

  “如非刻意,怎会如此之妙?”

  “你……一开始就知道,为何……”她娇躯轻轻的颤抖着。

  他仿似有些视若无睹,自顾的道:“为何会这么蠢?”

  “我也不知道为何。”

  “也许是因为,你的伪装实在是太差劲,差劲到明知道在诓骗于我,我依旧相信。”

  “也许是因为,每次在梦魇中醒来,你那始终在侧的娇躯太过温润,我很不舍。”

  “也许是因为,每次听完曲后,你递过来的那杯清酒,太过香醇,我怕我不信,便再也喝不到。”

  “也许是因为,每日早朝,你那细心为我正衣冠的样子太过令我痴迷,我依旧很不舍。”

  “也许是因为,和你比起来,这冰冷的江山,太过无趣,所以我能舍。”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她,无比温柔,略带轻佻的道:“又也许是因为,你的那句“只撩不娶,是渣男”太过震彻,而我实在不想做渣男。”

  “噗…呲…”看着他的样子和气,她突然不知应该哭,还是笑。

  看着她哭笑不得的样子,他率先笑了,不知道为何,认识她之后,自己笑颜逐渐多了。

  他轻轻抚摸着她眼角的泪痕,满是心疼:“你的眼睛太美,实在是不适合落泪。”

  闻言她突然哭出了声:“对不起……对不起……”她无助后退着,不敢抬头看他。

  他摇了摇头:“你不必如此,其实我早就发现,我做不好帝王,我更适合做个好情郎。”

  “我不怪你的,这些都是我自愿的,感谢你这些年带给我的温暖。”

  “那些年活得太累,除了黑白,就是灰色,哦不,还有血色。”

  “后来有了你,才有彩色。”

  她突然抬起来了头,似乎很是生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撩我!”

  “不然还能如何?事已至此,活到死,撩到死,好在,还有你,还好在,只撩你。”他仿似满不在乎。

  “对了,你不是天生神力?你不是能以一敌百?不如你冲杀出去,定有一线生机,到时候卷土重……”话到一半,她对上了他的眼睛,硬生生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他和她多年相伴,早已有了默契。

  她岂不知他眼神中的意思,那意思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是他收养的孩童,那年大旱,我快要饿死了,他……”

  “我懂,我不怪你。”他打断道。

  “他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得不……”

  “我懂,我不怪你。”他打断道。

  “所以,你若能逃脱,我应当没事,他……”

  “我懂他,他会杀了你。”他打断道。

  “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她愤怒道。

  “我爱你。”他突然道。

  “啥?”

  “我说,我爱你,你爱我吗?”他看着她笑着道。

  她看着他的眼睛,漆黑,浑浊,唯一对上她的时候,变得无比温柔:“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确定了,爱。”

  “爱什么?”他道。

  “爱你,我说,我也爱你。”她笑道。

  他上前伸出了手:“你……可否愿意跟我走?”

  一如很多年前小酒馆里的那个夜晚,同样的言辞。

  但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丝笑容,声音也不再那么清冷,反而格外的温柔。

  她也没有像那晚上的那样犹豫。

  连忙把温润的柔夷放到他粗糙的大手上,道:“愿。”他的手温柔的裹着她的手,很满足,很是幸福。

  时间若是在此定格该多好,可是时间并没有那么善良。

  “你,可否为我抚一曲?”她突然道,眼泛星光的看着他,很是期待。

  “其实我还有跳舞这个天赋没有激活,需要一段曲子啦,还从未为你舞过,你不想看吗?”似乎是怕他不答应,她连忙道。

  “当然想看,可是……我也只会那一曲。”他似乎有些尴尬:“那一曲似乎不适合跳舞。”

  “适合。”她执拗道。

  “好吧。”他犟不过。

  同样的琴曲从帐中响起,却多了几丝男儿阳刚,少了几丝女子柔情。

  女子绝美的身姿迎合着曲音翩翩起舞。

  男子看得如痴如醉。

  良久,曲终,舞却未毕。

  女子舞着拔出了帐上利剑,利剑寒光滑过男子的眼眸,男子惊呼:“不要!”可利剑却未停止舞动,顺势插入女子的胸膛。

  山河破碎,红颜憔悴,红颜欲语声先竭,请君为我倾耳听。

  女子喜着白衫,此刻却被鲜血染红。

  男子双手不知沾染多少鲜血,现在却为那一泊鲜血害怕得颤抖。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给我说……”她徐徐说道:“但你……始终未说的是……你若成功逃离……我若被抓捕……依旧……是你软肋……”这个结果仿似让她很满足:“真的……真的……对……对不起……”

  他缓缓吻上了她沾血的唇,他的泪水夹杂着她的血水,在地上悄然流向更远处。

  一泊鲜血仿似变成了一滩池水,而她……是池中那朵最美的血莲。

  “这都是我愿意的啊!”他的声音嘶哑:“我从来未曾怪过你啊!”

  “你什么都知道。”他梦呓般自语:“我什么都不愿瞒你。”

  “但你又知不知道,实则没你,我如何独活?”

  帐外的冲杀声戛然而止,结束了。

  她的生命结束了,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也结束了。

  他轻轻吻过她的额间。

  一人,一剑,一戟,冲杀了出去。

  楚王,以蛮力能扛鼎,武力能以一敌百。

  那一日,一人,一剑,一戟,杀得天昏地暗。

  鲜血汇聚成了河流,尸体堆积成了山丘,他站在尸山之上,身中数箭,强弩之末,却无一人胆敢上前。

  他看向灰暗的天空,道:“你……可否愿意跟我走?”

  灰暗的天空中仿佛有她容颜,她道:“愿。”

  这次,她被感动得哭了,天空下起了细雨,仿佛在洗刷这世间一切污秽。

  9

  南陵以南,连绵的山丘中有一片无比宽阔的平原,此时天恢复了清明,雨也悄然停止。

  “啊呜…啊呜”

  “二皇子最棒,二皇子最强,打得蛮子直叫娘……”

  叫喊声和整齐的口号接连不绝。

  人群中央,二皇子云戮阳痴痴的看着眼前的蛮虞,蛮虞也痴痴的看着云戮阳。

  这一眸,恍若经年,这一眸。仿佛跨越了数个世纪。

  “大王。”蛮虞突然轻呼一声,泪水早已浸湿了眼眶。

  云戮阳闻言虎躯一颤,猛的上前抱住蛮虞,在众人惊愕的神情中,深深的吻上了蛮族天女的香唇。

  这一吻,仿似等待了数个世纪。

  这一吻,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良久,云戮阳不舍的移开了唇。

  “你……可否愿意跟我走?”他道。

  “愿。”她道。

  这一问,恍若经年,却一如当年。

  

  落幕。

  二皇子凯旋而归,南陵王为了带动全城气氛,鼓励南陵青年都要如二皇子般积极向上。

  于是无比肉疼的花了几万两白银,请了无数的群众演员在南陵城门口等待。

  只待二皇子一到,通通喊起整齐的口号(由于口号太过中二,这里就不祥写了。)如迎接盖世英雄般的欢迎二皇子凯旋。

  可当二皇子骑着战马进城,众人还未来得及喊口号。

  便闻到了爱情的酸臭味。

  只见二皇子在战马上亲昵的搂着一个麦黄色皮肤的美人,眼睛鼓鼓的盯着那位美人,生怕她跑掉一样。

  那位美人小鸟依人般的靠在二皇子的怀中,好一个郎情妾意,好一个你侬我侬。

  “我擦?太欺负人了,就没这么欺负单身狗的!我不干了!”首先就有民众不满了。

  “不干了……好像要被赔偿违约金的。”

  “赔就赔,老子赔双倍。”

  “老子赔三倍。”

  “老子赔十倍,就没见过这么欺负单身狗的。”

  咳咳……于是乎,南陵王莫名其妙反赚了几百万银两,老脸都要笑开裂的同时还不忘感叹:“南陵治安好,果然户户奔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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