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注:本文采用平行世界观进行创作,文中所出现的地名、人名与现实无关。
像是所有雨的世界一样,思念如诀别后退去又汹涌的潮汐。
我终于打开了门……
(一)
你相信幸福吗?
你觉得幸福是什么颜色,又或者是什么滋味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人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大概是前后问了六、七遍,直到我因为不耐烦而沉默以对。
后来,我又自问这个问题,可我却想不出答案;因为每问一次,那寄宿于鼻腔和脑海中——浓烈的福尔马林的气味便愈发浓烈;这辛辣的味道几度让人窒息,直到我不再折磨自己。
可现在,我怀揣着这个折磨着自己的问题——来到这样一座可以实现愿望或者说能圆满遗憾的城市。
就像在大雾里缓慢航行的旧船。
一路上,我听他们说:“只要在不下雨的时候,可能就那么一会儿,如果看见漫天的茉莉花瓣的同时感到脊背发凉,那就放开手去找吧,只要找到藏在街道某处的“门”,就能拥有生活在天上的岛屿的资格;或者嘛,也可以回到过去改变自己或者某一个体命运的机会。”
这样的传言,各种版本,我都听过很多。
可我还是选择来到这里的原因,大概是想回答这个问题,又或者说实现某种愿望吧。
伴随一阵阵轰鸣声的停歇,这老旧的轮渡终于靠岸;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城市,滂沱的大雨下汽车和地铁发出的声音依然刺耳,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大厦,不禁让我猜想它们到底有多少层。
在很远的地方,还是可以看到那漂浮在所有大厦远不及的高度的岛屿。
或者,答案就在这里。
(二)
就像大海中一棵不起眼的海草。
这座城市在绵绵阴雨的包裹下是这样;寄居在其东北处居民区一角的我——也是如此。
这个世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泡在雨里,这样潮湿的环境也让本就不多的衣物和被褥难以晾干。不过,这也让雨伞,雨衣,电吹风,电熨斗之类的产品变得热门。
毕竟没有被雨水打湿的干燥时光,是多么的愉快,似乎还掺杂些幸福的滋味。
当然,最让我,不,是让这座城市焕发生机的便是——一年下来,只有六十天的晴朗天气。
这让我想到了,在家乡时那些飘着柳絮的时节,在一座长长的桥边,那人总在梧桐树下忍耐着烦躁等我,又好奇地问我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又或是忍耐疼痛送我,又平静得像个大人般——懂事。
如今这些日子,早已褪色;就连名字似乎也懒得想起。
而“茉莉花雨”和“门”我在去年就已经错过一次。
“你相信幸福吗?”
我也终于像个孩子一样,谨慎得佯装随意的样子向同行的人,提出这个小问题。
“啥?幸福,与其相信它,还不如早点找到那里。”
她顿了顿,咽下口水,眯着眼睛看着我说。
“打开门,就能去往天上的岛屿了,要问为什么,至少哪里不是天天下雨,你说对吧?”
另一个疑问又脱口而出。
“这座岛屿,存在多久了?真的有人上去吗?”
她这次没再眯起眼睛,而是随意地回答。
“反正是很久很久了,自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时候起,它就飘在天上了。当时这座城市还只是一座古老的小镇,而且也不是现在这样,天天没完没了的下雨。”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尝试登上小岛的呢?”
按捺不住的好奇让我抛出这个问题。
她示意我站起来,并望向窗外,用手指着外面说。
“大概就是类似现在的时候吧,现在应该就有人在找门啦。”
我连忙站起来跑到窗前。
从心里感到震惊的是——此刻在这个世界连绵的大雨终于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满世界飘舞的茉莉花瓣,就像月光下稍纵即逝的露珠;有人欢呼雀跃,有人熟视无睹,我连忙伸出左手就去接住几瓣,想当然的留住此刻的美景。
当然,在那件事情发生的几天后,我也才注意到当时她这戏谑的表情。
“不出意外的话,几天后我就能看到——这座城市里,某某于今夜失踪。某某某又于今夜死去,死因尚不明确,警方介入调查中的新闻。”
不知何时,她已经回到座位上,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右手轻柔地拿着高脚杯,漫不经心地说。
望着我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又冷漠地补充道。
“任何冒险,都不会百分百成功;任何交易都有代价,失败就会死的,这或许也是种代价吧。”
房间里一时寂静。
“那些在类似今夜失踪的人们,或亲人或朋友或恋人,都有这样的梦——梦里失踪的人们,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打开门,前往天上的岛屿生活了,让他们不用担心之类的话。”
我不得不承认:“真是难以置信。”
毕竟L是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本地人,因此她给的信息还是相对可信的,靠着父母留下的千万遗产,加上她本人的理财有方:根本不必为生活而奔波。
我和L的相识在去年秋天的某个礼拜六清晨,当时我在宠物店里打工,或许是由于她的宠物猫太难伺候,店里大部分的同事都没法接近她的猫;正当老板准备不接这单时,出于某种勇气的我,自告奋勇地尝试,可能是猫咪比较怕生,第一次尝试失败后;我试着拿出猫条先和它熟悉,到了第三次尝试的时候,已经能轻轻地抚摸它的脑袋了,接下来的工作便顺理成章了;这一次的经历除了让老板和同事刮目相看外,也结识了L这个朋友。
L的年龄和我相仿,三十出头,生得性感美丽,有时穿着简约的牛仔外套;有时又画着浓妆,穿着红色长裙。
“蔷薇的盛开,只是因为它想盛开。”
我们几个一起聚会时,她总这样臭美地说。
“像你这样总素面朝天沉默寡言的,不好找男人的;女人啊,要学会绽放,绽放自己的美,这样才会吸引到优质的男人。”
看到我对此毫无反应,她又傲娇地说:“我可是把你当成朋友才这样给你说话的。”
可当我们试探她的恋爱经历时,她又自然且巧妙地转换话题。
“你在发什么呆?下次聚会就订在七月吧。”
L有些烦躁地告诉我。
“七月的话,我没什么问题;可是不通知他们吗?”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后苦涩地说:“G和H?这次的聚会H都是魂不守舍,下一次应该也不会来了;毕竟这样真实的事情,实在太有诱惑了,免不得争先恐后一人独行。”
我明白这样的机会并不是一直都有,当然有资格的人也不会一直有资格;所以能理解G和H的做法,也能理解L的叹息。
只好照例地回应她:"好吧。”
她随即恢复妩媚的神情:“那说好了,七月再见,具体时间我会提前给你打电话,不要失约了。”
在撂下告别的话后,她便安静的离开了房间,除了没关上的门外,安静得似乎就没人来过。
我这时才恍惚地回过神来,查看紧紧攥在左手里的茉莉花瓣。
就像一场恍惚又深刻的梦,在醒来的时候总会叹息梦的真实。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我发现——未曾松开的左手里竟然早已空无一物。
和去年冬天一样,我又错过了“茉莉花雨”和“门”。
突如其来的沉重感将我拉扯到沙发上,几乎动弹不得。
一阵内心的叹息震碎了层层伪装,窗外又响起阵阵雷声,不一会儿潮水般的大雨自天边倾泻而来。
脑海里浮现不愿想起的记忆,浓烈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再次充斥鼻腔。
我大概是累了,所以靠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三)
我喜欢在风里自由地穿梭,哪怕变成漂流的蒲公英,这样就能领略的许多未曾所见的风景。
这是我小时候的梦想之一;那时候总有一个邻居家的小男孩,特别调皮地跟我“抢”梦想,满脸墨水地告诉我:“这也是我的梦想!”
过了几年,我在镇上的高中看到了他,他依旧调皮可还是长高了。
“告诉你哦,我的梦想是——我喜欢在风里自由地穿梭,哪怕变成漂流的蒲公英,这样就能领略的许多未曾所见的风景。”
随即做出幼稚的鬼脸。
再后来,他变得很胖很胖,挺着一个大肚子的样子,活像个十月怀胎的孕妇,在柳絮纷飞的时节,在热闹的市井;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满头大汗傻呵呵地冲我笑着。
后来的后来,他变得很瘦很瘦,不再调皮地扮着鬼脸,也不会傻呵呵地笑着,反而变得沉默寡言。
直到现在,我却记不得他的样子,记不得发生的事情,好像记忆被人为的上了锁。
四月正是柳絮纷飞的时候,这座城市的时间依旧大部分泡在雨水里;记得上周六在给书店老板送餐时,路过某个咖啡店旁的巷子时,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难得的多云,四月份的室外温度也不至于到零下。因此,我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录下这处地点;可能是下一次的“茉莉花语”飘落的地方。
除了去年,自一月份和L,H聚会时,遇到一次“茉莉花雨”外,到现在“茉莉花雨”再也没有出现过。
因此,我辞掉了在宠物店的工作,用攒来的钱买了辆二手的电瓶车,在以送餐维持生计的同时,来寻找并记录“茉莉花雨”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来试图找到其中的规律,用以预测下一次“茉莉花雨”的出现。
毕竟,我还没有得到自己的答案。
“所以,你转行了?只为了你说的这个梦想?我纠正一下,与其说是梦想,更不如说是一种感觉?”
阔别已久的G用手扶了扶偏大的黑框眼镜,挺着熊猫眼不解地问我。
“因为自己兜风的感觉很好啊,女孩子勇敢地实现自己的小梦想,这样的过程和结果,我觉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他似乎恍然大悟:“原来我就是这样才被离婚的呀。”
他是一个理工男,可能因为不懂风情,用他的话来说,应该是三观的差异难以互补,所以“被迫”独身。
我是这样猜测的,其中曲折并不知情。
“你知道我最近去哪里了吗,遇到什么了吗?”
看他这样卖关子,我打趣地逗他:“遇到L了?”
于是我看到他的脸上闪过一阵红晕又随即发青,不一会儿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故作镇定地说:“我到门里了,遇到一个与L相似的人,她把钥匙放进我的胸口里了,并说了——六月十七日;这说明我已经有去那里的资格了。”
我这是才发现他欣喜的眼神中竟透露出一丝疯狂。
G是我们四人中,最年长,学历最高,阅历最丰富的高中老师;却有着远不属于他这个年龄与阅历的天真。他独身多年,对L这样性感美丽的女子倾心,也属正常,这是我们四人中公开的秘密;奈何神秘的L对他并没有兴趣,因此不能排除他相思成疾的可能。
见我迟疑,他不慌不忙地补充说:“你的手机备忘录里,是不是记录了一处咖啡馆旁的小巷?你当时应该是觉得脊背发凉才打算记录下来的吧? 当然,我在进入门的两个月前,就偶尔出现这样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感觉会愈加强烈和频繁,直到我如坠冰窟,直到现在。”
我无法在震惊中回复他,我很确定,在我记录这个地点时,我还在赴约的路上并且周围没有跟踪的人,难以想象他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大概是看穿了我的沉默,他怪笑着说:“是那个与L相似的女子告诉我的,她甚至预言出你现在的震惊。”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需要你去见证,而且你现在去不了那里,以后也不会去那里,只要安静当个观众就行;说不定就能找到你要的答案。”
G用另一个难以置信的回答,回答了我听见的难以置信。
“如果你要问,为什么那个女子是相似L,而不是L;因为在那个真实的梦里,她只是一开始在拙劣地模仿L的言行,到后面索性不装了,直接摊牌之所以变成L的样子;是不希望我感到恐惧。这是每一个“种子” 应有的“待遇”。至于什么是“种子”她没有解释,我推测是那里的新称谓?”
他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秘密,就好像在完成某种任务一样。
“对了,我的答案是:相信,晚波蓝,L的香水味。”
看到他还记得,我第一次遇到他时提出的问题并现在回答时,不禁暗自感叹他的心思缜密。
“我忽然有种预感,这是我们的倒数第二次见面了;下一次见面时,我应该是没法讲话的,一想到道别的话却觉得不知所言呢,唉,说不定也只是我多想罢了;六月十七号那天一定要来,至于地点,我会提前告知你。”
G说这话时,我已经简单地跟他说再见,当时我正准备把书店的大门推开,可门外的大风拼命地拍打门板,竟让我一时困在此地。
等大风停歇以后,我才疲惫地离开忙碌的书店;未曾察觉他是何时消失在座位上的。
至于L,我们最近都没联系,看她社交圈的动态似乎是出国度假了,视频和照片里尽是灿烂的晚霞沙滩,溢出屏幕的惬意悠闲。最近的动态显示:“六月十五号回国,此前勿扰,谢谢。”
(四)
“该你问我了,我的回答是:相信,粉色,血腥味,不,是奶糖味。”
那人在梦里调皮而愉悦地捉着不存在的兔子,一会儿说捉到紫色的兔子,一会儿又说捉到粉色的兔子,没完没了。
直到其精疲力竭地趴在断桥上,数着珍珠大的雨滴,我等着那人一直数到一百时,雨声却戛然而止。
四周变得昏暗,天空变得暗红;巨大的心脏飘浮在小镇上,随着某人的呼吸律动。
那人不知何时拉扯我左手的衣袖,仰起秀气而苍白的脸庞大声地质问。
“所以呢,你的答案,还没告诉我呢!!”
就像所有美梦都有醒来的结局,噩梦也该如此;于是这场噩梦被六月底深夜里的暴雨所浇醒。
G的死讯,让包括我在内的三人一时难以接受。特别是H,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几乎是崩溃大哭。
她无法理解她所敬爱的老师,同时也是暗自萌生情愫的人;怎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做最后的告别。
我看着她在五个小时发来的短信:“我真的好难受,为什么老师会用这样的方式离开;难道他真的这么讨厌我么?就因为他是老师,就因为我是学生?我也好害怕,为什么我的梦和你看见的是一样的,目睹老师这样的结局。这几天有空的话,老地方见。”
说起老地方,那可是有大半年没有重游了;那是L的住宅之一,据她说那是自己童年的家,曾经搬走过,直到自己长大后,继承了离世父母留下的千万遗产;才从一个经商失败的中年人那里买回。并且所有的装潢全部改成她记忆里童年时的样子,就连卫生间的墙角也不放过。
之所以说这么多,主要还是这个地方,有着我们四个人的温馨记忆;那时候的我们总随意地躺在地毯上,怒骂着所遇到的不快;分享出积极的心态,畅想着雨后的未来,并不宽敞的一室一厅里顿时洋溢出类似幸福的味道。
尽管这段时间也发生过大大小小的争吵,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温馨的。
这次聚会前的日子,显得琐碎无聊,除了脊背发凉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并且每晚总是做着这个诡异的噩梦外,其它事情我都没有印象了。
时间很快到了H提前订好的六月二十号。
我记得那天清晨外面下着很大的雨,路过的花店有着一排盆栽的蔷薇花,即使在老板做了足够的防护下,无孔不入的雨水,还是将其破坏殆尽。
习惯在大雨下前进的人们,依旧是行色匆匆;只有靠在公园座椅上的老大爷,独自用双手撑着雨伞,怀里的收音机大声外放着:“南边的某国为侵占邻国的土地,大肆屠杀平民,就连妇女和幼童也不放过;并且该国的总统对此公开宣称此举为摧毁恐怖势力滋生的温床国家,直到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个国家的人,甚至还拿出一张”新地图”,上面这个邻国已经被纳入该国的疆域。”这样的新闻。
与此种种.....
我开始领略到这个世界的魔幻,雨下得更大了,似乎在试图冲刷掉一切;只留下岛屿上视线模糊,感到窒息的人。
等我赶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了,狭小的房间里;身穿烟波蓝睡衣的L,散着长发靠在旧沙发上,望向窗外的大雨一言不发;而还穿着红色校服的H,褐色的长发扎着高马尾,白皙稚气的面容上除了泪痕,还有呆在脸上的青春痘;那双纤细的手上涂着廉价的红色指甲油。H仰着头,背靠在L坐着的旧沙发后,抱着膝盖抽泣。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时寂静。
察觉到我的到来: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往我怀里飞奔的H,可能现在是长个子的时候,显得相对娇小。故作的坚强与满脸的泪痕经不起推敲;只是很难想象这个可怜的女陔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噩梦。
L则相对镇静,尽管素颜的她看起来比较疲惫。
等到L起身去厨房准备招待我和H时,我们已经围桌而坐了;H的情绪看起来已经平复不少了。
L用餐盘端来三杯现做的拿铁按某种顺序放在桌子上,将餐盘放回厨房后,她便在H的旁边坐下。
“我准备辍学了。”
沉默良久的H先开口说。
“哟,为了你敬爱的老师?还是说就因为那个噩梦?辍学好啊,欢迎你来我的公司上班,我可以为你预留保洁的位置。”
L不合时宜的毒舌,让刚回温的气氛又降至冰点。
“和G有关系,但也不全是;况且不要以为你可以置身事外。”
H用毒蛇般眼神盯悠闲的L。
一场内斗看似即将爆发,我不得不当和事佬。
“好了,好了,我们今天不是来发泄情绪的,对吗?”
我只差站到两人中间了。
“算了,小女孩,虽然你辍学的决定是错误而偏执,我也收回我的直言;我向你道歉。”
L给了H一个台阶下,两人暂时和好。
“姐,你能说说看,十七号那天黄昏,你都看见什么了吗?”
H鼓起勇气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我竟是一时不知所言。
只记得,满天的茉莉花瓣,只记得浓重的血腥味;G在空荡荡的街道不停地徘徊,疲惫又魔怔地喃喃念着:“钥匙就藏在这里吗?”
而我却浑身冰凉,动弹不得,似乎连说话的权力也被剥夺;只能远远的,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用头在墙上撞的满脸鲜血后,从黑呼呼的口袋里抽出长长的匕首;不受其控制地刺进自己心脏的位置。将沾满鲜血的匕首拔出后,便瘫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再无生机。
之后我就不受控地晕倒,等我醒来后已经是晚上了,死者早已被去往太平间的汽车运走;只留下残存在脑海中的浓重血腥味。
L和H早面无血色,窗外的大雨停歇后;H才怔怔地说:“我的噩梦就是,在你说的现场;有另外一个人,做一样的事情,落得一样的下场,那个人——就是我;这个噩梦每晚都要重复好几次,每一次被吓醒后,又进行同样的轮回。我,我快要奔溃了;老师最后那奇怪的笑脸,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说完这些H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豆大的泪滴从她的脸颊上滑落;此情此景实在太过沉重,也许是不想让我和L难堪,也许是青春期的自尊心作祟;H强压情绪沉默地起身往未上锁的卧室走去。
“我就轻松很多了,我的噩梦就是一个燃烧着烈火的房间,虽然难以呼吸却觉得房间里很熟悉;我被彻底烧成焦炭时,便重复着一样的梦境;困在相同的房间,再一次被烧成焦炭,如此循环。直到醒来为止。照你们这样说,那我大概是要在烈火中得到新生了?哇哦,真是Hapyy end啊!"
L蛮不在乎地说着自己的噩梦和对此的看法。
“我差点忘记了,我的答案是:不相信;如果有的话或许是橙色吧;味道是可能是千奇百怪,甜味除外,非要是的话,对我而言未免也太腻了吧。”
她用温柔的眼神望着吃惊的我,继续说:“哎呀呀,你不会忘了你的提问吧?虽然我很健忘,你该不至于和我一样,你是个奇怪的人;总问些奇怪的问题,可也是个不错的人,很高兴认识你这样的朋友。”
阵阵暖意从心底泛起,直到鼻尖略酸,视线略微模糊。
再多的话最终也只汇聚成:“谢谢”两字。
L更是傲娇地回答:“不客气。”
后面只记得,我和L去往卧室里,费了不少的心思哄好濒临崩溃的H,随即L便发挥出我们未曾见识的精湛口才,一个个本就幽默的笑话,在她妙语连珠地加工下;变成了足以让我们前仰后合的“喜剧炸弹。”
到了晚上的时候,我们三人便一起做了顿丰盛的晚餐;大快朵颐后满足地躺在旧沙发上,活像鲜有噩梦侵扰和没有沉重过往的小孩子。
而我和H未曾想到,这次难得的欢愉竟是与L漫长告别的前奏。
(五)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L了,不知道她是否如她所言——在烈火中得到新生;自那次和她相关的事情发生后,我已经能理解她当时戏谑的表情。
H在一个短暂的黄昏,在滴着雨的屋檐下;释怀般地告诉我——自己打算继续学业,不过是到别的城市读书的决定。
“全家都搬走吗?”
“对,就这两天,明天应该会为搬家忙一天,后天清晨就会坐轮渡离开了;所以特地来道别。”
“这是好事啊,一路顺风,现在这时候,把书念好才是最该做的。”
“嗯,谢谢你,谢谢你们,姐,你也要平安;L的事情,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不要太自责。”
“我明白,你就放心吧。”
“那,常联系。”
“常联系。”
于是H的样子和身影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的模糊,最后只剩下红色的校服和棕色的高马尾。
而L的样子则变成,一地上可怖的黑色焦炭,那个曾经鲜活的女子是否在烈火里如愿获得新生,我不得而知。
难道打开“门”的钥匙,是舍弃生者的资格吗?还是说这是失败者的惨烈下场?
日复一日,我的面容也在雨水的冲洗下,在脑海里愈加模糊。
我凭借残存的记忆,忠实记录下L最后的结局,即——第四次“茉莉花雨”的到来......
那天是难得的晴朗,就连抱病在床的H都能获得外出散心的特权,再见到我们时,她那白皙而稚气的脸庞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而一向精致的L也是一袭白色长裙,身上散发着凉薄的清香;画着令男人们着迷的淡妆,齐肩短发随微风飘扬;似乎待在一个新的地方等着我们,直到我们赶到时,才发现她的淡妆下是一副多么疲倦的样子。
所谓新的地方,是L安排的一处简装公寓,房间并不算大。只是在进入房间后,会有一股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意。
“冷吗?我们出去走走吧。“
L关怀地提出这个建议。
在强烈的寒意下,出于本能,我们只好点头答应。
可我依旧在L的身上留意出汽油的味道,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悄然升起。
在我旁边的H开始不停地咳嗽,使我忽略掉这最后的机会。
我们三人在热闹的城市中闲逛,我盯着L手里拎着的黑色箱子,H不知在何时起,开始变得神情恍惚。
“如果,我们真的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我或许就会相信幸福的存在。如果,我们真的能选择自己的父母,我或许就会明白幸福的颜色吧;如果,我没有失去最珍贵的东西;又何苦寄希望于此?”
L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悄然走到我旁边,而这些话语让我一时难以回答。
直到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而H早已不知所踪时;彻骨的寒意从心脏蔓延开来。
当我抬起头时,已经看到满天的茉莉花瓣,飘洒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一些人无动于衷,一些人雀跃欢呼。
而一袭白裙的L早已带着黑色箱子登上高高的台阶,台阶旁此刻空无一人;她大声地抗议着她所受到的不公,她大声地宣告着:“这见鬼的世界啊,我将会在烈火中得到新生!”
直到她打开装在箱子里的汽油,干净利落地从头上浇下。
直到她点燃随身携带的打火机。
直到烈火熊熊。
直到台阶上只剩一地黑色的焦炭.......
直到前来处理的警察们姗姗来迟……
几天后,我和H的最后一次聚会时,我才得知——她当时竟然地神情恍惚地靠在街边长椅上,做了一个L跟她告别的梦;梦的内容她不愿透露,只说自己听L的,会好好的生活下去。
在将要分别时,她坚定望着我说:“我的答案是:虽然没有,但一定可以创造;颜色的话,可也是千奇百怪,但总不该是黑色,至少我这里不是;味道的话,就像因为喜悦而流泪的味道吧。”
然后,就是这一次和H的告别了。
这座城市依旧在雨中忙碌着,世界也特定的秩序下运转着。
那触目惊心的焦炭,很快在大雨的冲刷下无影无踪,各类心理专家,社会专家们将其归类为:“年轻人的内心不够坚韧;抗压能力有待提高;更有热爱在键盘上战斗的勇士们将其视为“制造焦虑,制造恐慌的元凶”,那般狰狞的面目恨不得将L从火焰里揪出,使其伏地磕头以谢其罪。
我很快便将恨意咽下,将她以前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沉默地行走在钢铁丛林间。
我也不用再煞费苦心地预测了,因为我已经知道第五次“茉莉花雨”到来的时间。
(六)
我很庆幸来到这里,认识一些有着共同相信的朋友;尽管聚少离多,离别漫长。
我把“我”锁在躯壳里,凭借着某种强烈的情感;试图在这里寻找某些我已经忘记的答案,或者说圆满某种不可见的遗憾吧。
最近一直在重复着一个梦:有人有时伪装那人的样子,告诉我九一七这个数字;可能怕我健忘,又变成L养的宠物猫,自顾自地叼着“九一七”的白色号码牌,以示提醒。
我也很庆幸,我还有资格记录这些,在我沉沉睡去之前。
时间很快到了九月十七号,印象里没记错的话,一如既往的晴朗,而漫天的茉莉花瓣出现的时间是在黄昏,当时天空上仍旧残留着晚霞,这样的景色配上近乎淹没世界的茉莉花瓣,显得特别美。
我循着那人的声音,找到某个小巷中,一面青色的砖墙赫然上出现一扇犹为突兀的木门;木门很老旧却有精致的花纹;在暗金色的门把手上,隐约还能看出焦炭留下的痕迹。
那人的声音再次从门内传来,来不及思考,我顿时放下所有戒备,冲入其中……
当我醒来时,已经感受不到这段时间所忍受的莫名严寒了,反而觉得轻飘飘的。
那只脖子上挂着“九一七”白色号码牌的宠物猫,已经坐在大树下的折叠椅上等我了。
我这是才明白我回到小镇的那处草坪上了,那座断桥就在六,七米的左手边。
而那棵大树,便是和那人离别时的梧桐树。
当我缓缓走向前,回想那些尘封的记忆时。
小猫咪开口说话了:“你终于来了呀,我等你很久了。”
我顿时汗毛竖立。
察觉到我的异样。
它果断地从折叠椅上跳下,轻轻地走到梧桐树后。
“看来还是这样和你说话才方便呢。”
于是一袭白色长裙的L,从树后走出;齐肩的黑色头发在飘着柳絮的风中起舞。
“我可先说好,我不是你所看到的这个人哦,我只是稍微地借用她的样子罢了,反正她早已经不记得所有了,包括自己的一切。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有个眼镜男的反复试探让我很尴尬;一度让流程都没法进行啦,毕竟比起你们,我可不擅长演戏。”
我想起G曾说过的梦,难道我也在梦里?
“别做梦了,快醒醒;不,抱歉,你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活人了;充其量算是半死半活吧,这里是生与死的交界,这片草坪下面就是黄泉。”
我恍然大悟:“所以,我该怎么称呼你?”
与L相似的女子随口:“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你可以叫我管理员。”
“管理员,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她有些骄傲地笑着说:“其实你要问的问题,我已经知晓了;时间有限就让我直接回答你吧。”
“一,这座城市为什么总被雨水所青睐? 其实,不是雨水青睐于此,而是这座城市不合时宜地建立于此。这里是这个世界通向黄泉的“门”,黄泉本是极阴之地,因此雨水多停驻于此。”
“二,为什么会有漫天的茉莉花瓣?这其实“种子”燃烧的残渣,这些残渣通常会有着极大的执念;而这些执念也会吸引着同样怀抱强烈执念的人;只有怀抱强烈执念的人其肉身才会出现种种异常,才有资格接受我的指引;而念头不甚强烈的人能看见执念的出现,其肉身不会受到影响,待到他们的念头消失后,就和那些没有念头的人一样——无动于衷。这也是为什么最终打开“门”的人寥寥无几。”
“三,关于漂浮在半空的岛屿。这其实这得归功于你们人类的科技还有异想天开的造谣者,之所以这么说,还不是人类的科技进步太明显了吗?虽然只是“微小的一小步”,不过你们人类在某些方面怎么还停留在若干年前呢?然后“门”和这座岛屿,没有一点关系。”
“四,什么是“种子”?就是每个怀抱强烈执念的人的现世,我们总得燃烧现世的一切,才能在下一世里忘却今生,无牵无挂。”
“五,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所有想法?雨水同属至阴至柔之物,对于我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媒介了,而且你的执念如此强烈,至于你听到的声音,不过是你的执念罢了。”
我终于无奈地开口:“可否完成我的愿望?我只是想让他们活着,让她也活着,哪怕我就此消失也行,只要能在消失前远远的望见他们就好了。”
“管理员”沉默良久后,望着早已泣不成声的我严肃地说:“这事错不在你,天数如此;不必为此万劫不复。”
无限的焦灼在有限的空间里开始蔓延…
或许事态超出她的设想:
“可我要是能早点筹备足够的药,也不至于让他们先后躺在充斥着福尔马林的停尸间!!”
“只怪我是个医生,让整个小镇的人们,包括我自己活下来,却唯独落下他们!”
“求求你,帮帮我.....”
暮色暗沉下来,跪在地上的我,看不清“管理员”的样子。
“起来吧,像你这样真是少数;就连我扮成的这个女子,纵然怨气冲天,可还是选择放下进入轮回了。既然你自取灭亡,便如你心愿吧。”
冷冰冰的话语回荡在漆黑的边界。
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而我慢慢地失去意识。
在失去意识前感受到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安心地睡吧......”
之后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美梦。
梦里一如往常,我只是出了趟很远的门,穿过蔚蓝的海面。
没有疾病和离别。
当我拎着大包的行李走到断桥边时,远远看见胖子和那人依旧在梧桐树下等我。
胖子还是挺着孕妇般的大肚子,傻乎乎地笑着。
那人飞也似的冲到我怀里,然后用油亮的衣袖熟练地擦掉黏在人中的鼻涕,笑呵呵地说:“妈妈!你回来了,我和爸爸都很想你,老师布置的作业,我都有好好做哦......”
(七)
我在呼啸的风声里醒来,好像做了很久的梦。
我似乎记得自己想做蒲公英之类的,而我现在似乎正趴在一只黑猫的背上,小家伙身手敏捷,穿过陌生又熟悉的繁华城镇,穿过人流如织的断桥;穿过那棵在漫天柳絮里的梧桐树......
直到它停留在一处院落的墙上。
而我所寻找的答案已然明晰,再也没有牵挂。
远远能看到当年那个能熟练地用衣袖擦着鼻涕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她沉默地坐在折叠椅上,似乎在等待着谁——可能是新交的男朋友?
此时从房间里传来的声音:“快来吃饭了,再不吃就凉了!”
崭新的房门随即打开。
哦,原来胖子变成了“老胖子”,说是这样说,可还是瘦了点,也老了点;不过他那一身的“三高”该怎么办哟。
我忽然觉得很困,似乎将要就此睡去。
而我却仍不甘心…
直到将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隐约听到“老胖子”说:“茉莉,还在等你妈呢?都这么久了,她还记得你吗?”
(完)
《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