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是个温柔的人,为何要做毒舌的人
爸爸,我18岁了,18年来,你从来没有打过我。可是那天,你扇了我一耳光。记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时候了,就前几天吧。也不知道有多疼了,只知道我没有哭。
那天我们在桌子上吃饭,你和妈妈一直在数落我说我天天玩手机。其实,我真的很想和你们好好吃一顿饭的,所以我心里很不好受啊。
妈妈说,家里洗衣机坏了,要我用手洗衣服。
本来是挺小一件事的,我也不知道那天怎么了,我就说了“不”。
然后,你就生气了,他觉得我懒,是在嫌弃你们。你说:“为什么不洗我们的衣服,你是千金大小姐吗?那么娇贵的吗!”
我一生气就说:“我才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我还不想出生在这个破窟窿呢!”
然后,“啪——”的一耳光就扇在我脸上。
那天晚上,我早早地就上了床,我故意没有锁好门,我在想:你会不会像外国小孩的爸爸一样,在对孩子发脾气之后,偷偷走进孩子的房间给他一个吻;或是像中国父亲那样,帮我盖一床薄薄的被子,或是关一下风扇。
可是你没有。那天晚上,我没有盖被子,风扇扇了一晚上。
高考后,我说我想复读,但在那之前,我想去一次青岛或大连。可是你说:“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去这里那里玩,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就这样,你的一句话摧毁你我的所有幻想,我只有难过地划去在心愿清单上的关于毕业旅行的一项。
抱志愿的时候,我以为就算你帮不了我,也会给我提一些建议。
然而,你没有。
当我一个人抱着三本大大的书翻啊翻时,我看着自己尴尬的分数,不知道怎么办,迟迟没有做出选择。你说:“不知道你都在挨什么!不就填六个大学吗,至于折腾这么久吗?”后来我从妈妈口中知道,你半夜也睡不着觉,起来翻我的书,帮我勾画出了一些学校——全都是我不喜欢的师范院校。
我知道,这个夏天,你失业了,尽管你从没在我面前说起。这个时候,恰恰是一个男人自尊心最强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这世界变化太快,不知道机器人换掉了多少廉价劳动力,不幸的是,你也是其中一个。你不抽烟也不喝酒,也很少看手机和电视。你只是很早就起来,固执地去地里除草,尽管草还是会长起来,尽管桔梗田里的桔梗全部被淹都死了;你很晚回来,因为你在钓鱼,河边蚊虫很多,可我不曾为你点上蚊香送去。
你知道妈妈一直想去爬一峨眉山,你说趁你不在家,妈妈可以出去散散心。妈妈却没有去,因为不争气的我被一所民办大学录取了,仅仅是高昂的学费就让我们承受不起。原本不支持我复读的妈妈动了让我复读的念头,可是我却不想复读了,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真的太难熬了,真的不想再回头了。
就在高考前一个月,学校为高三的学子举办了成人礼,你和妈妈都来了。我们班的一个女生是这次成人礼的主持人,她穿着优雅的礼服,带领我们喊着青春的口号。大屏幕上,是我们的照片,来自世界各地学长学姐的祝福,还有老师们的寄语。BGM是好妹妹乐队的《在未来等你》。
他们都在笑,当然也有感动的泪水。我只是一直哭,悄悄地看着夏天的蓝天白云,还有齐刷刷的蓝色校服和绿茵茵的足球场。
你带我去吃饭的时候,你希望我自己做出决定,可我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大热天的,你在大街上骂我:“你都十八岁了,还一点主见都没有。你在这三年了,吃个饭都不知道去哪,这么大热天的,你说走得累不累。你以为我很多时间吗,我都是请假回来的!我告诉你,做事要有规划,你要是把时间安排好了,你的成绩还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你还用得着哭吗,哭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让人觉得,你的眼泪很不值钱。”
我听了委屈地哭了。要是我能够顺利地处理好所有事情,应付得过来每科的学习和考试,我还用这么着急吗?我负气地说道:“我又没有让你来!”说完我一个人走了,同学跟我打招呼我都没有理。
我回了宿舍,留你一个人饿着肚子在那里。妈妈跟着我,我气冲冲地对她说:“你们快回去吧,我耽误了他时间了。我也没叫他来!什么高考嘛,我不想考了……我复读算了!”
妈妈哭着对我说:“不管你想不想高考,这些都是你要经历的,但是你一定要知道,爸爸他最爱你!”
“爸爸他最爱你”这话一点也没有错。
我知道的,有时候你爱我甚至胜过爱妈妈和妹妹。你最心疼的,就是我。
你知道我最怕冷了,一到冬天身体就冰凉,怎么也暖和不起来,尤其是脚。我们一家人坐在一张大床上看电视,你就会用你的体温把我的脚捂热了才让我去睡觉。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不能再和你挤在一张床上,从此再也没有人帮我捂热脚。妹妹有时候会和我抱在一团,但是我的冰凉的体温会把她惊醒,我只好离她远远的。
有一次,你带我去古镇玩,你总是我们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可是,你却在一家服装店前厅住了。我问你怎么了,你说:“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件迷彩服吗?”
其实,那只是我随口说说的,没想到你还记得。
高二那年夏天你带我和妹妹去游泳,回去时却没有按原路返回,妹妹问你要把我们往哪带,你只是骑着车不说话。最后到了一个提子庄园才知道,你带我们来这,只是因为我每次从这里经过时都会念路边“XXX的提子熟了的广告。”
初三那年冬天,我失眠。你上网搜了很多治疗失眠的方法。然后让我喝了一个寒假的牛奶,每晚上都帮我剥核桃。神奇的是,在喝了一个月的牛奶,吃了一个月的核桃后,我真的睡得着了。
不久我就要去长沙了,妈妈问我敢不敢一个人去,我说可以;妈妈说让我做火车,不坐高铁,我说可以;妈妈说就买硬座的车票吧,反正也不远。
当我们去买票时,你却买了两张票。你说:“要不是因为你是个女孩,我送都不送你。”
售货员阿姨问我:“硬座还是卧铺?”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太想坐硬座。
你帮我回答了,可是你一紧张,开口说成了“卧座”,售票员阿姨忍不住嘲笑你,你也羞红了脸。
你就是这样固执但是深爱我的爸爸啊,可是我怎么对你说出了那些话。我们两个,都互相爱着,偏偏却要以毒舌来伤害彼此。一切都是我太过娇纵以为你会懂,一直忘了说我有多感动。
我自己也知道,我的刻薄毒舌得罪过不少人;我的孤傲和倔强硬生生地将所有想要接近我的人推开。我的刻薄,绝对不压于林黛玉。有一次,因为我的一句话,直接将我的同桌——一个十七岁的男生,气哭了。我从来不和别人吵架,但伤害的,往往是离我最最亲爱的人。
在别人面前,我总是爱笑的,独立的,有点才气的,而只有你才对我说:“要自信一点嘛。”我的死党也对我说:“你看起来厉害得要命,内心里脆弱得伤心。”
昨晚我听见你摩托车的声音了,是你回来了。我却没有迎接你,只是装作睡着了。今天听妈妈说你昨晚摔了一跤,然而早上我很早就醒了,听见你摩托车的声音,没有起来送你,而是继续趴在床上装睡。 我心里难过又愧疚,原来我真的不太会爱人啊!
可是你会原谅我的,对吧?既然我们心里温柔,又何必因为各自的倔强伤害对方。我一定好好听话,不毒舌不顶嘴了。我会学着温柔,努力变成你们喜欢的样子。我会让着妹妹,不和她吵;我一个人在外,会经常给家里打电话,不让你们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多吃点饭不挑食;我会多穿点衣服,多运动,冬天不再喊冷;我会告诉你,我一切都好;我也可以放弃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可以不想着到处走;可以不想着要穿汉服和洛丽塔;也可以不去大连和青岛,我只希望你能慢一些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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